29

深夜, 萬籁俱寂。

今夜是陰天，厚厚的雲層掩蓋住了大片星辰，昏暗無光。

這個點，多數人早已入睡。

公寓樓外牆上, 只餘星星點點的幾道光亮, 彰顯着還有幾戶的業主深夜未眠。

其中一戶, 就是剛剛經歷了一出“貓變人”事件的降谷家。

客廳, 被神原陽一的說辭給刷新了世界觀，降谷零腳步虛浮的打開微波爐放入了一杯羊奶。

同時，在哈羅的暗示下，他還一邊說着“今天例外，以後不允許哦”，一邊為哈羅添滿了狗糧。

半蹲着往狗糧盆裏倒食的時候, 降谷零下意識的掃了眼邊上空蕩蕩的貓咪別墅。

暖黃色的燈光下，毛絨絨的兔耳屋顯得特別可愛。

捏着狗糧袋子的手指不自在的擰了擰。

裏頭，前些時候他給重新塞回去的衣褲，這會兒又被重新穿到了黑發少年的身上。

說起來上一次和哈羅深夜找吃的的時候，一崽還沒加入到這個家裏呢。

僅管降谷零并不願意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非日常生物的存在。但不得不承認的是, 眼下, 家裏的貓咪确實不見了。

人和狗狗都有吃的了，他也不能因為貓咪變人了就厚此薄彼。

想到少年口中剛剛對自己的稱呼, 降谷零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尖。

回頭看了一眼被自己喊出來，此時正面無表情只是垂着眼睛坐在餐桌邊上的黑發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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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波爐在工作結束後發出“叮——”的一聲。

降谷零支起身子路過對方座位，從裏面取出羊奶。

“……一崽，我還能這麽叫你吧？”維持着把杯子放到桌子上的姿勢, 降谷零降另一只手直直也撐在桌上, 彎腰看向身邊的黑發少年。

既然對方剛剛在房間裏許諾能夠做到有問必答, 那他現在也不急于一時把人緊逼。

與自己曾經親密相貼的貓咪這會兒突然變成了一個與自己身高差不多的男生，說不在意，那都是騙人的。

但這孩子的初衷怎麽說都是為了照顧自己，才無故暴露的。

想通了這點，降谷零也就覺得自己沒什麽好害怕的。

而且，從一開始勸說風見收養這只貓咪的還是自己……

“嗯。”

看着黑發少年在回答他問題時，也不敢看他，只是一個勁的盯着自己放在桌上的雙手。

那張被劉海陰影遮住小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降谷零突然就覺得剛剛不分青紅皂白，直接把人當作罪犯來制服的舉動有些過分。

“我的名字叫做神原陽一。陽一、一崽，你想怎麽叫都可以。” 黑發男生在頓了一頓後，又輕聲補充了一句。

“那……”既然原本名字裏就帶一的話，降谷零小小的糾結了一下。

“現在我還是叫你陽一吧，也好和你是貓咪的時候有個區分。”

“你吃芝士燴面麽？還是說，像平常一樣吃貓糧？”

見神原陽一對着自己遞過去的熱羊奶無動于衷，真的相信了小貓咪就真的只是小貓咪的降谷零，誤以為神原陽一只是不習慣使用雙手，才沒有接過自己平日裏喜歡的羊奶。

就像教導小孩子一般，降谷零走到少年身後，把人圈在懷裏。與此同時，他越過對方肩膀，用雙手穩穩的包裹住了神原陽一放在桌上的手背。

很明顯的，他能感受到對方在被自己觸碰到的時候顫了一顫。

“別怕，我來教你怎麽用杯子喝羊奶。”

因為這是自己帶回家的小貓咪，所以他必須肩負起帶他融入人類社會的使命。

帶着少年的手有力握住杯子。

“就像這樣，先用雙手握住杯壁，然後把它舉起來。不需要用舌頭卷，只要微微擡高杯子底部，就可以喝進去就可以了。”降谷零溫聲解釋道。

可——

“啊？” 金發男人懷裏，突然被帶着熱量的身軀貼近，不明所以的黑發少年發出了一聲局促的驚嘆。

其實，神原陽一剛剛只是在思考該如何編造故事欺騙降谷零。以及，因為覺得自己故事編的有些離譜，他心虛了。所以才既沒敢正眼看對方，也沒好意思拿羊奶。

但是，當他感受到男人親密的動作和抵在唇邊的微涼玻璃杯時，

“不，我只是。”神原陽一試圖小聲解釋，但很快，因為一下子就對上降谷零現在神奇的腦回路的原因，他又馬上自我噤聲了。

“謝謝你，我學會了。”神原陽一改口道。

似乎就這樣坐實自己只是一只缺乏人類社會常識的小貓咪，好像也不是什麽壞事。

于是，

“唔……”在男人鼓勵目光的注視下，神原陽一一口氣喝完了杯子裏所有羊奶。

感受到奶味的醇香在口中蔓延，他舔舔下唇，總覺得降谷零的腦補能力還真是了不得。

“謝謝。”神原陽一主動把已經空了的杯子放回桌子上，再次禮貌的道了謝。

側過頭，看着降谷零對他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行為露出贊賞的眼神，神原陽一突然覺得——眼下氣氛不錯，是時候向降谷零提出自己的需求了。

于是，将雙手維持在搭在杯壁上的姿勢，神原陽一皺皺鼻尖，小心翼翼的回絕道：“夜宵的話，暫時不用了。我還不太餓，謝謝你的好意。”

感受着這會兒仍與自己保持着親密距離，甚者對方呼出來的熱氣還打在自己太陽穴上的狀況。

不等對方再次詢問，被羊奶喂飽的“小貓咪”在舔去唇邊的奶漬後，就像一只想要報恩的小獸般，主動并“如實”的将自己願意暴露的部分信息緩緩道來。

“我的名字叫做神原陽一，如你所見，我就是前段日子被你撿回家的那只貓。當然，說是被你撿回家也不太對，因為是我自己厚着臉皮纏上你的。”他小聲補充道。

“哦？”沒想到這會兒對方就已經做好了“坦白”的準備，正打算離開離開少年身邊，去冰箱裏取出自己那一份夜宵的降谷零臨時改變了注意。

察覺到懷裏少年肌肉的緊繃，金發男人輕輕拍了拍黑發男生的肩膀，安撫道：“不着急，慢慢說。”

說完，降谷零直起腰身從少年身後離開，徑直走到桌子對面，并拉開一把椅子端正坐下。他露出一個完美的職業性笑容問道：“我坐在這裏，不會給你造成壓迫感吧？”

“不會。”神原陽一搖搖頭，老老實實的坐在原位上，看着降谷零在落座後，将雙手交握壓在下巴下方。

降谷零微微颌首表示他已經做好傾聽準備了，神原陽一見狀，便也松開握着杯子的手，改為将雙臂改為相交疊放在桌上，認真相對。

黑發少年挺直腰背睜大雙眼，第一次以人類的姿态認真的對上飼養員灰藍色的瞳孔。

舍去相對冗長的開場白，他一針見血，直接就把自己的意圖給說了出來。

“我知道你和風見警官都是公安警察，甚至，你的職位還在對方之上。所以，請問這次關于矢霧制藥公司的事件能讓我一起加入麽？原因有二。其一，我想要幫助你，報答你對我的恩情。其二，我也需多做好事以此來獲得長時間變人的機會。”

“哦？”降谷零聞言，挑了挑自己的單側眉毛，重點抓住了對方口中讓自己不怎麽能理解的後半句話。

不過，降谷零沒有選擇在第一時間就回複神原陽一。而是就這樣保持着一動不動的姿勢，仔細觀察着對面少年的面部神态。

沒想到自家貓咪說起話來又直又白，一點也不會用語言的藝術去裝飾自己的目的。

挺傻的，但也挺可愛的。他在心中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

而且不得不說的是，結合兩人先前的相處模式以及一些其他因素的疊加。這會兒聽到小貓咪爽快發言的降谷零，倒是一點也不反感對方的直接。

倒不如說，因為對方直白的就把自己目的給捅了出來，降谷零現在反而更加相信了自己對于這小家夥沒有什麽威脅性的判斷。

在确認對方說的大概率是實話後，降谷零輕輕摩擦着指節，緩緩開口：“公安的任務并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我們也不可能随便讓其他人介入危險。當然，就算你是只小貓咪也是一樣的，我也并不需要你的報恩。但是在這之前，我可以先問問你口中的，關于［做好事來獲得長時間變人機會］，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麽？”

“唔……”被降谷零委婉拒絕，神原陽一有些不爽的撇撇嘴巴。可他現在寄人籬下，絕不是可以随意耍脾氣的情況。

于是，神原陽一重新垂下腦袋，盯着桌面“老老實實”回答道：“就是……先前在房間裏的時候，我不是有說過我是從貓咪變成人的麽。”

為了彰顯出自己敘事的真實性，神原陽一将兩只手都握住變成了拳頭模樣，并不斷用大拇指不斷搓揉着食指第一節 指節，做出一副緊張的樣子。

只是，與其說是成精的小貓咪，到不如其實我只是被封印在貓咪身體裏的一縷幽魂罷了。

他又在心裏偷偷補充了一句。

“接下來的話......可能有些……反正用你們人類的話語來說，就是不合常理。但是，我仍希望你可以願意相信我。”

醞釀了一下眼底的情緒，神原陽一咬着下唇，擡起頭，有些膽怯的看了一眼降谷零。

當然，如果這個時候他的眼裏能再帶上些朦胧霧氣，效果一定會更好。

但無奈的是，無論神原陽一怎麽憋氣擰巴眼睛，他都營造不出來這種想要的效果。

最終，黑發少年只能幹巴巴的對着降谷零眨了眨眼睛，然後又幹巴巴的眨了眨眼睛。

“沒事，你說。”雖然神原陽一自認演技不達标，但不得不說，他還是成功的蒙蔽了降谷零的雙眼。

看着降谷零對着自己微揚下巴，做出了肯定的表情。

“那我就繼續說了！”神原陽一悄悄比了個耶。

從腦海裏翻出自己剛剛打好的劇本草稿，神原陽一頗有感情的朗誦道：“因為，我之所以能變身成為人，并不是因為所謂的妖精修煉。而是因為我在先前的機緣巧合之下，意外的得到了一份奇遇，被綁定了一個名為大滿的上位世界的高等生物。”

黑發少年用着已經恢複過來的清朗聲音，繪聲繪色的為降谷零講解了他是怎麽遇上系統，以及，他又是怎麽和系統成為了互利共贏的綁定狀态。

當然，作為一只小貓咪，神原陽一哪會知道什麽人類的高級成語。因此，每當自己腦回路稍稍短路時，他就會用“咻”、“砰”、“哇”這類的拟聲詞來打馬虎眼。

再當然，其實剛剛這裏面的話，除了大滿的屬性和能力外。其他所有事件都是神原陽一臨時為了引起降谷零的同情之心，所胡編亂造出來。

“因為被大滿擴充了世界認知的原因，我開始變的像人類一樣會開始自主思考，會擁有喜怒哀樂，以及，會對自己的未來充滿期待。而能夠變成像你們人類一樣可以獨立生活，并且可以在自身努力的情況下達成溫飽無憂的狀态，也是我在意識覺醒後所夢寐以求的生活。”

“所以，為了早日能夠完全像人類一般自由活動，在這幾年來，我一只想方設法的去幫助各種人或是動物來完成自己的積分積贊。只是，作為一只野貓，我能做的畢竟有限。很多時候不僅會被當地的地頭貓暴打，還會被一些過分的小孩子砸石頭。”

“而能夠認識你，并被你照顧成為一只精致的家養貓，我覺得很開心。因為……因為我從來沒有體會過被人這麽呵護寵愛的感覺。”

“所以昨天晚上我才會嘗試着第一次變成人，想要照顧你，回報你，讓你睡起覺來不再難受。”

“只是……我不知道現在發生這種情況，你還願不願意繼續養我這只貓。所以……所以我想嘗試着為自己謀一條雙贏的路！”

說到這裏，神原陽一換了一副表情。

他緊緊捏住自己的雙拳，激動到有些用力的壓在桌上。

熒綠色的雙眸裏閃着星星。

“我吃的不多，也不怎麽占地方。而且我的作用也很豐富！既能作為寵物為你提供樂趣，又能幫你居家看門養狗。甚至，如果你願意，我相信我也一定能夠成為你最優秀的那位協助人，幫你完成那些你不方便露面的事情！”

“所以……”神原陽一用力咬住了下唇，卑聲乞求道：“飼養員哥哥？主人？你能不能不趕我走啊……”

“我只是......我只是想要有個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