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機遇

慕容凡一愣,他從未見過哪個女人此情此景還能臨危不亂,她們除了哭喊便是求饒,千篇一律,愚蠢至極!

面前這名年輕的女孩身受重傷,卻是一派從容淡定,只不知為何詢問自己的名字?莫非是看上自己模樣還稱得上幾分俊俏,生了別的心思……

月不挽見他眼神飄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想來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笑了笑,“你不告訴我姓名,我死後化為厲鬼,找誰索命去?”

“話又說回來,我這區區蝼蟻的性命,竟也勞煩你們苦苦搜尋多年,哈哈,真是一群廢物!”

遠處那抹紅衣眼含欣賞,自言自語道:“嗯,這話說的不錯。”

慕容凡見她出言不遜,眼露輕蔑之色,絲毫不似僞裝,不由得大怒,将手伸向她胸前,“哼,死到臨頭還敢嘴硬!”

月不挽閉上眼睛,眼角滑落一滴淚,那淚水和着鮮血,暈染如一朵朵蓮花綻放。

……蝼蟻?凡人?

假使我月不挽有一絲一毫的機會,又豈容你們這些渣滓橫行世間!

她嘴角勾起殘忍的笑,是對自己的,殘忍。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人為鼎镬,我為麋鹿。

既然沒有能力反抗……地獄生惡鬼。折磨吧,越慘,越好。

周圍突然暗下來,遮雲蔽日的黑霧彌漫開來,陰煞之氣撲面而至,衆人皆捂面遮擋以避其鋒芒,其中幾個黑衣人甚至難以站立而坐倒在地,慕容凡的手也堪堪停在半空之中。

那紅衣如鬼似魅,随一陣黑霧乍現,驟然抓住慕容凡那只伸在半空中的右臂。

慕容凡原本猥瑣得意的面容剎那間變得異常恐懼,全身忍不住戰栗起來,因為他突然想起了此刻腳下之地是誰的地界。

逆風谷,再往前便是黑霧森林,據說是異界的入口,但從未有人嫌命長跑去一探究竟的。

近年來魔界生死城聲名大噪,傳聞新一代魔君弑兄弑父,卻得以稱尊,鎮壓妖鬼兩界,創下了其父不可企及的功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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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城明月殿暗門門主,更是與自己的師尊有着剪不斷的聯系,雖說父女倆早已經一刀兩斷,但那紀浮橋依然是上玄丞相之女。

血染煙羅紀浮橋,鼎鼎大名。

又聞魔君夜無尋喜着紅衣,獨斷專行,殘忍嗜血,所到之處無不是屍積如山,血流成河……

所中之毒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死狀千奇百怪,不堪入目。

想到這裏,慕容凡只覺右臂一陣劇痛,随之而來的是萬蟻嗜心的麻癢難擋,正在侵蝕自己的五髒六腑……

“啊啊啊啊啊!”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徹了山谷,傳來一陣陣回音,凄厲至極。

嘩!

鮮血四濺。

月不挽的臉上也受了波及,腥臭味使她頗為不快的皺了皺眉。

她擡眼,只見那紅衣男子不為所動,手上拽着一截斷臂,面帶詭異笑容,姿态優雅高貴,好似他不是在傷人,而是在飲茶作詩一般。

滴答,滴答……

那斷臂血流不止,淌了滿地。

紅衣人突然松了手,那截斷臂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月不挽看着如此殘忍的場景發生在眼前,眼裏閃過一抹驚異,但也僅僅是一瞬。

他是誰?為什麽要救自己?

居然令這惡人如此恐懼,毫無反抗之力,再瞧他舉止神态,必定不是小人物。

呵,看來我月不挽,命不該絕!

一衆黑衣人拾起掉落在地的武器,警惕的看着這位從天而降的紅衣人,想上前護主,卻因為懼怕,仍是向後退了幾步,雙腿發抖不止,險些要拿不住武器。

這紅衣人,正是生死城城主,魔君夜無尋。

此刻他正看着翻滾在血泊裏□□不止的慕容凡,詭異的寂靜。

生死城裏的人都知道,這位魔君最讨厭吵鬧,他不發一言的時候,就沒有人敢開口說話。

因為那是,找死。

夜無尋倒不是想給人一個痛快,折磨人是他的拿手好戲,只不過……

他手一揮,黑霧至,只見慕容凡脖頸間一道血痕,雙目上翻,面目猙獰,終是停止了掙紮。

斷臂處仍有鮮血泂泂流出,卻帶着黑紫色,顯然是身中劇毒,慕容凡上一刻還耀武揚威,視他人為蝼蟻,此刻卻倒在地上,死相慘烈。

“啊…終于安靜了。”夜無尋輕飄飄道。

月不挽沒有說話。

作為一個十七歲的少女,她的表現過于沉靜。

夜無尋卻沒有在意。

身後一個黑衣人鼓起勇氣結結巴巴吼道道:“你、你竟然殺了紀宗主的大弟子!紀、紀宗主不會饒過你的!”

他轉頭看了看那群黑衣人,“是說哪裏不對勁呢……”一揮手間,又是一陣黑霧彌漫,黑衣人盡皆倒地,腐的腐,化的化,甚至白骨可見,肢肉藕斷絲連,可怖至極!

月不挽心頭一顫,不忍心閉上了眼,饒是她風霜歷盡,見過亂棍毆打,見過亂葬崗的殘屍,卻從未見過如此陰毒手法,殘忍景象……

真是逃過惡狼,又入虎口。

夜無尋轉過身來,依舊是優雅姿态,那鳳眸望向月不挽,雖是眼含笑意,卻冰冷至極。

月不挽覺得全身上下都好似被刀子剜過一般,即便她強自忍耐,終是微微顫抖起來。

夜不尋笑了笑,俯下身将她臉上鮮血拭去,竟有種溫柔的錯覺。

只是親眼見過他方才殺人的手段,平添了些陰森恐怖。

他手指冰冷,月不挽覺得他撫過的地方似乎要腐爛一般,火辣辣的疼!

夜無尋拿出一枚藥丸,竟是血紅色的,看起來甚是駭人。

這東西,倒是不妨用她一試。

他挑眉,“敢吃麽?”

月不挽接過藥丸,一口吞下,“有何不敢?”

夜無尋大笑,“哈哈哈,你不怕是毒藥?”

月不挽死裏逃生,此刻也将生死置之腦後,淡笑道:“你若要殺我,易如反掌,這要麽是你大發慈悲,贈我療傷之藥,要麽是對我有利可圖,我更願意相信是後者。”

夜無尋饒有興味的聽着,目光帶着審視。

“你看起來不是普通人,即便是你需要控制我,讓我為你做事,我對這個機會求之不得。”

夜無尋好似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哈哈大笑起來。

月不挽有些生氣,這有什麽好笑的?

……

笑聲戛然而止。

夜無尋面無表情,眼神淩厲至極,一股無形的威壓襲來,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為本尊做事?就憑你?能活下來再說吧。”

月不挽未能答話,只覺周身劇痛,身體已經離開地面,眼前一片漆黑,耳邊狂風呼嘯而過,發絲飛揚。

痛死了!

這紅衣人竟然絲毫不顧月不挽的傷勢,将她生生從地上拽了起來!

月不挽疼的說不出話來,幾乎溢出了眼淚。

她以一凡人之軀承受了修煉者一掌,雖說慕容凡并未用盡全力,但也着實夠受了。

更何況還被人如此粗暴對待。

“廢物,這點痛便受不了了麽?那你離死也不遠了,不如我現在就把你丢下去……”夜無尋聲音帶着慣有的輕蔑與嘲諷,幽幽在她耳邊響起。

丢下去?不行!

她要活着,她要變強,她要報仇,她還有好多要做的事!

月不挽動了動嘴唇,卻沒有說出話來,下意識攥緊了他的衣袖,兩人身影往黑暗深淵墜去,極限的速度令她不知身在何處,意識朦胧中聽見一個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而來,“這藥極為難制,所以,你可不要浪費了啊……”

那是月不挽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

死生殿裏燭火明滅。

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微弱光芒,以及,死一般的寂靜。

內殿紗帳中躺着一個少女,雙目緊閉,眉頭擰成一團,似乎正做着什麽噩夢。

她猛然驚醒般睜開眼睛,額頭盡是冷汗,嘴唇煞白,全身仍是止不住的微微顫抖着。

心有餘悸。

自從五年前那場巨變,她便如踏進了一場殘忍夢境。師父的慘象,雜草叢生的孤墳,世人的嘲諷,荒山的破廟,面目猙獰的黑衣人……

沒有了庇護的她,真如喪家之犬。

……

真安靜啊。

安靜到能夠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方從噩夢中醒來的急促,尚未平息。

月不挽用餘光打量周圍。

怎麽這麽暗?我這是在哪裏?

不待她思考,難以忍受的疼痛毫無征兆遍及全身,細密如千萬根銀針刺體,狂烈似無數猛獸撕扯,月不挽禁不住抽搐起來。

“啊!”

無助的嘶吼,響徹大殿之上,唯有回音陣陣,更增凄慘孤寂。

腳步聲,一步一步,走向她。

啪的一聲,月不挽滾落在地,額頭磕在牆上,淌下血跡。

她卻毫無所知,仿佛失去了神智一般,雙目血紅,掙紮着,撕扯着,衣衫破裂的聲音,血肉四濺的聲音……

腳步聲,不緊不慢,于她身前兩尺處停下。

“終于開始發作了麽?”夜無尋睨了地下那團慘不忍睹的血人一眼,悠閑懶散地斜倚床上,臉上是慣有的詭異微笑,“對了,本尊倒忘了告訴你,上一個服下魔血丹的人,可是……”

“自、殺、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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