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死生

夜無尋手一揮,布下一層結界。結界內是月不挽的生死徘徊,結界外是夜無尋的紗帳溫床。

兩尺之距,天差地別。

隔絕了一切聲響,撕心裂肺的哭喊,也僅僅是月不挽一個人的。

與任何人無關。

“三天三夜,每日發作十二次,好好享受吧……”

……

月不挽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見自己墜入火海,血肉都被融化,滿目盡是血紅。

莫非她自己也化作了火海的一部分?

她感受着自己的身體如水般流淌,每一寸都如同烈火灼燒!

後來又發現原來自己尚未融化,而是被人放在沸水裏煮,周身冒出急劇的氣泡,她眼睜睜看見自己的手掌一點點消失,化作一灘血水……

滾燙的感覺逐漸散去。

忽而驚覺自己處于刀山之上,一根根冰冷的尖刺穿透了自己的身體,肢肉連結……

啊啊啊啊啊!

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月不挽目眦欲裂,她想大聲哭喊,卻如同夢魇一般,一個又一個光怪陸離的場景,在眼前輪番變幻,無法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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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沒有回應。

一只巨大的野獸張開血盆大口,咬碎她的頭顱,尖利的惡爪向她襲來,心髒絞裂般的疼痛!

月不挽竟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心髒被它生生剜去,一顆跳動的心和着黏稠血液,被它捏在手裏……

好痛!好痛!

我為什麽還活着?讓我死!讓我死啊啊啊!

它捏碎了那顆心髒……

那種汁液四濺的聲音,血水腥臭的味道,都不是假的。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也不知過了多久,月不挽所受苦痛驟然止歇,面前場景也不再變幻,觸目所及只是空蕩蕩的大殿而已。

這種感覺好像從虛空中忽然被摔到了地上。

痛,但真實。

她匍匐在地,大口喘着氣,汗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嘶……”

許是汗水滲入脖頸間,傳來一陣刺痛。

月不挽顫抖着,緩緩低頭看了看,自己衣衫已經被抓破,裸露在外的皮膚傷痕累累,血肉翻飛……

啊,真慘呢。

原來我吃下的,是毒藥?

月不挽癱坐在地,無力地靠在牆上,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心道:本以為早已歷盡人間慘事了,沒想到還有更慘的啊。

她看向倒在床上若無其事惬意睡着的人,隔着一層紗帳,竟讓這死寂的大殿生出幾分別樣的美來。

月不挽眯起眼睛望向紗帳內,紅衣似血,烏發如瀑,面容俊美無俦。這人,多半便是魔君夜無尋了。

不,他一定是。

月不挽逃亡五年來,也算走遍了人界上玄大半江山,聽過不少傳說。

世人皆知,魔界自夜無尋稱尊以來,力壓妖鬼兩界,與上界相抗衡。

但其父在位時,局勢并非如此。

六界之中屹立于雲端的大人物,上有天帝神皇、仙岳太子,下有妖皇魔王、無妄仙尊。

聽聞當時妖皇絕潋為禍天下,濫殺無辜,無人可擋。此人張揚跋扈,行事又随心所欲,不講道理,即使是天帝、神皇也不敢掠其鋒芒,魔君夜懸更是被壓上一頭,以至于族人受欺,亦只敢怒而不敢言。

直到有一天,妖皇絕潋慘死,除了他堪稱豔絕無雙的臉龐外,全身上下竟無一處完好,如同被人生生淩遲一般,白骨可見。尋常刀劍絕無可能達到如此境界,其手法之殘忍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而他屍體旁有人用血跡龍飛鳳舞題着一首詩,自名千帆盡。

大至仙人修士,小至平民百姓,妖皇絕潋雙手沾滿了無辜之人的鮮血,他終于落得如此下場,自然是人人歡天喜地,敲鑼打鼓,這故事也便流傳了下來,一代又一代,傳的是神乎其神。

僅僅是那首詩,便有無數個版本。

什麽“千帆過不盡,狂風無止息”,什麽“身外帆渡心內境,長風過罷無留蹤”,還只是其冰山一角而已。

人間市井陋巷,說書人講了一遍又一遍,月不挽聽的耳朵都要起繭了。

千帆盡此人,神龍見首不見尾,雖然自始自終從未露面,但既能夠殺掉妖皇,隐隐然便是世人眼裏上天入地,獨一號的存在。

至于魔界,由此失去了下界唯一的強敵。也是在那時候,夜無尋弑兄弑父,奪得魔君的寶座,建立了生死城,趁機收服妖界。

敢有不從者,殺無赦。

在此之前,魔界只聞夜瀾太子之名,卻無人知曉魔君還有一個兒子,姓夜名無尋。

傳聞他相貌猙獰醜惡,故以面具遮面,上刻魔紋,駭人至極。

雖處異界,最愛攪弄風雲。

一襲紅衣為黑夜染血,其所作所為比之妖皇絕潋,有過之而無不及。

至此,生死城令人聞之色變,夜無尋稱尊,成就遠超其父,衆皆拜服。

道是一代新人換舊人,風雲變幻,群雄并立。

向來處于弱勢地位的人族,也在上玄皇朝一統的大好局面下,日漸崛起。

無妄仙尊山遙子作為上界仙岳之巅除天帝和太子外的第三人,維系着無妄峰與仙岳的關系,也是人族不可撼動的大山。

上玄臭名昭著的奸相紀銘,修煉有成,竟自己創立一派,命名為天道宗,言下歸天道于己身,公然與皇朝正統仙門無妄峰明争暗鬥,兩相對峙。

舊時代終将落幕,神蒙大陸正在迎來新的時代。

千帆盡、夜無尋自然而然取代了妖皇和魔王之位,成為榜上有名的人物。

傳說固然真假難辨,說書人口中的故事跌宕離奇,往往言過其實,但絕不會是空穴來風。月不挽獨自闖蕩,對于天下局勢,風雲人物,便也多加留意了幾分。

神蒙大陸強者為尊,弱者茍延殘喘尚且艱難。她似乎對力量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向往,偶爾也做做夢:臭名昭著也好,為人歌頌也好,是否會有一天,老百姓茶餘飯後,也能提及她的名字。

……

月不挽打量着眼前這人,雖說他看起來絕非如傳聞所言,面貌猙獰醜陋,但他的确戴着一副黃金魔紋面具,哪怕是睡覺也沒有摘下。再回想來時的黑霧深淵,以及此刻置身之處,更無疑慮。

不過,他為何要将自己帶到此處?

自己吃下的那枚血丹又是何物?

等等……血丹?

方才意識恍惚間似乎有聽見他說什麽魔血丹,莫非……

它是以魔血融成的?

而自己,飲下了魔血……

月不挽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她無法想象魔血會在自己體內發生什麽,也不知夜無尋究竟意欲何為,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吃下之物并非毒藥那麽簡單,他絕不會是閑着無聊折磨自己……

生死城千年不變的夜色籠罩下,死生殿陰風煞煞,擡頭無月,低頭是裂帛殘血。

一陣強烈的頭痛如洪水般鋪天蓋地席卷而來,月不挽知道毒性又要發作,有些後悔吃下了那枚血丹,心道:倒也不是不可能。

這是她昏厥前的最後一個想法。

第二日,清晨。

死生殿外。

“聽說了嗎?昨夜尊上好像帶回了一個女人……”說話的是一名打扮普通的年輕女子,她看了看周圍,刻意壓低了聲音。

“啊?真的假的?尊上他不是從來

不允許任何人接近的嗎?”另一名女子瞪大了眼睛,驚訝道。

之前說話的那名年輕女子連忙捂住她的嘴,“哎呀,你小聲點!不要命了嗎……”

“妄議尊上,都活膩了不成!”

一道女子的聲音響起,頗具威嚴。

原本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議論紛紛的衆人頓時安靜下來,大家迅速在殿門口分兩邊站好,躬身低頭,極為恭敬。

只見那女子大步流星,風風火火而來,本是一襲素衣,裙擺上斑駁血跡卻似一朵朵殷紅蓮花綻放,直如方才從一場腥風血雨的厮殺中脫身一般。

然而仔細一看就會發現,那其實并不是血跡,而是精致暈染的花紋。

她烏發兩邊編起小辮,墜飾叮當當發出清脆的響聲,模樣還是個少女,只不過一身戾氣,神态中傲氣盡現,昂首挺胸,目不斜視,血色裙擺随着步伐飛舞起來,煞是好看。

“暗門主安好!”

衆人異口同聲道。

方才那兩名年輕女子也在其中,她們屏住呼吸,仍舊忍不住雙腿打顫,連餘光都不敢向她瞟上一眼,感覺後背也涼了半截。

她在殿門口停下,冷冷道:“哼,明月殿主還沒來麽?你們倒是懶散!”

此時,一位姿态優雅的女人從容而至,她身着白色羽毛長裙衫,周身散發着與魔界衆人完全不同的氣質,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仙女走錯了地方。

“暗門主一大早便如此大的火氣,瞧把他們吓的。”她面帶微笑,語氣溫柔,不疾不徐。

衆弟子如蒙大赦:“參見辰星殿主!”

……

在生死城四殿之中,死生殿為主殿,乃是城主夜無尋所居之地,也是平日衆人例行會議,商讨大事的所在。

另外三殿分別是明月殿、辰星殿、煞風殿。三殿各司其職,卻以明月殿聲名最為遠播。

究其原因,大概是明月殿兩閣分管情報和暗殺,無數神秘高手隐藏其中,手段千奇百怪,層出不窮,六界各族防不甚防,深受其害。

明月殿的暗門主大名鼎鼎,便是人人談之色變的血染煙羅紀浮橋。

據說她原本不是魔族,而是人界上玄丞相紀銘的女兒。不知因何原因與家族決裂,身入生死城。

一般的人是很難練成魔心的,但她做到了。

以他人之血作為代價。

純種魔集陰煞之氣而生,凡人之軀想要擁有魔心,則不知要殺死多少人,方能練成。而且鑄煉方法極為困難,九死一生,稍有不甚則會為心魔所困,永堕深淵,為冤魂怨氣反噬而死。

即使最終鑄成了魔心,也并不代表着從此成為高手,一勞永逸。

它只是一個開始。

在神蒙大陸,上界神族擁有神靈根,仙族擁有仙靈根,下界人族修仙者擁有道心,而魔有魔心,妖有妖心。

以之為基礎,才能修煉各自的功法,從而獲得變強的機會。

憑借凡人之軀練成魔心,從此擁有魔族黑暗力量,她是神蒙大陸有史以來第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

“身外帆渡心內境,長風過罷無留蹤。”——摘自《千帆盡》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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