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煞風

月不挽向蜿蜒山路走去。

突然,女人的尖叫聲,劃破夜空。

如果沒有聽錯的話,那尖叫聲來自身後不遠處,大殿之內。

“啊啊啊!殿主饒命!”

“殿主,殿主!求求您放過賤妾吧!”

男人的大笑聲,女人的哭喊聲、哀求聲,聲聲入耳。

月不挽不由得頓住了腳步。但她此時此刻又能做什麽呢?拼上性命,去救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人嗎?不可能的。

她自身難保,無能為力。無論是當年的自己,還是如今的自己。

唯一不同的是,從前她有一個如父如母的師父,是心心牽挂,最在意的人。而今她孑然一身,除了小命,已經再無什麽可以失去的了。

月不挽尚未走遠,女人的慘叫聲戛然而止。她聽到身後腳步聲雜亂,有男人的聲音不耐煩道:“快讓一讓,躲遠些,這已經是今天第十一具屍體了……”

饒是她早有心理準備,想到此間殿主便是之前在大殿上索要美姬之人,并且推斷他嗜好虐待女人,還是被這個入耳的數字所震驚。

十一具!?這殿主還是人不是?

正思考間,又是一陣腳步聲,方才殿門口那兩名少女齊聲恭敬道:“殿主大人!”

此人正是煞風殿主長明,他随意摟過一名少女道:“哼,這些女人只會哭叫,連臺詞都是千篇一律,真是無聊透頂!你們殿主大人我今日玩膩了,要出來找找樂子。”

“不好,我得趕緊走,”月不挽想道。她的呼吸急促起來,心跳也難以控制的加快,“別急,要冷靜,就像往常那樣慢慢走,以免引起他的注意……”

“咦?前面那個是什麽人?”長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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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那是月不挽的第一個念頭,很快她又想,“沒關系,總會有辦法的。”于是她裝作沒有聽到,繼續往前走着,還是一般的節奏,不急不緩。

“站住!”長明的語氣是習慣性的發號施令。

月不挽不便公然違抗,只得停下腳步。即使她此時非常想要溜之大吉,卻也是無法實施的。雖然方才還可以裝傻充楞,但那只是想拖延一些時間,以思考一下危急時刻應該怎麽辦。

長明化作一瞬黑煙,閃現至她身前,打量着她的衣衫褴褛,數不清的傷痕,“喲,這是哪個牢裏逃出來的啊?穿的什麽破布,還渾身是傷。”

月不挽沒有擡頭,但長明閱女無數,憑借身段依稀可以看出來她是個少女。

“在下乃是受尊上之命,前往明月殿,還望您見諒!”她退開一步,朝長明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此時看去,月不挽的臉龐在燈輝照印下,猶如白玉無暇,雖然不施粉黛,更兼面無表情,卻是眉眼似畫,別有一番美感。

“哈哈哈哈哈!笑話!這是我今天聽到的最好笑的事了!”長明大笑不止,“小美人兒,你說謊也不打草稿的麽?要不要爺教教你啊?”說話間,長明慢慢向月不挽的臉頰湊近。

月不挽尚未答話,卻是把左手搭向了長明肩頭,故作嬌笑道:“莫非這方面,爺很在行麽?”

長明從未見過如此女子,見到他竟然不發抖,也不掙紮。她巧笑倩兮,媚眼如絲,雖是衣衫破爛,也遮不住少女的動人之處。正意亂情迷間,忽然看到她衣袖悄然滑落,潔白的左腕上赫然印着狼牙之月的痕跡。

“莫非她真是尊上派去明月殿的,只是路上執行什麽秘密任務,才落得如此不堪?且試一試她的身手。”長明想道。

“你親自試試,不就知曉了麽?”說着,他将手撫上月不挽潔白的手腕,順着手臂一路向上……

驟然,一陣黑煙自月不挽的周身爆發,她只感覺巨大的力量噴薄而出,霧氣散去,只見長明摔倒在地,衆人始料未及。

此時長明的眼中有着不敢置信,以及掩不住的驚恐。也難怪,就連月不挽自己,也吓了一跳。不過她想不通,為什麽自己能夠将堂堂殿主摔倒在地?再不濟他也是生死城三殿主之一啊。

“好強橫的魔氣……”長明口中念叨着,據他所知,唯一與她相似的霸道力量,便是來自于尊上。

莫非她真與尊上有着什麽淵源?明月殿的隐秘高手不計其數,皆是來無影去無蹤,但偌大一個生死城,也難能找到與尊上相似的魔氣。

思及此,長明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極為嫌棄的甩了甩手,又從懷裏掏出一根手帕擦拭着,才道:“哼,真晦氣,爺可沒興致陪你玩了。瞧瞧你這遍體鱗傷的,千萬別死在了半山腰啊!”他最後一句話說的咬牙切齒,似乎是想殺之而後快。

長明對魔尊頗為忌憚,發覺月不挽多半與魔尊有些淵源後,本想着退一步,道個歉。奈何他生□□慕虛榮,當着兩名侍女的面,實在放不下面子來,只好強撐着,一逞嘴上之能。

月不挽不願再多耽擱,她只想找個安穩的地方,給身上的傷口上了藥,再好好的睡上一覺。

至于其他的,現在也懶得多想,于是她一秒切換到以往的面無表情,拱了拱手道:“多謝殿主。”

長明回身,走進大殿。路過門口時,輕擡手指,飛快的手法,兩名侍女連叫聲都沒來得及出口,便已然倒地。

“來人,收拾了。”他道。

月不挽轉身,沒有回頭。

只要不死,一直走一直走,就會到達巅峰的吧?哪怕腳下的路,是鮮血鋪就。

月不挽不敢肯定,長明就一定不會派人于半山腰暗殺她,雖然那會是非常愚蠢的做法,但無疑,方才她讓堂堂煞風殿主丢了面子,這也正是那兩名無辜侍女丢掉性命的理由。

她沒有多餘的同情心,也從不做無用之事,只知道如果是自己,不敢說是非曲直分的很清,但至少不會惡意傷人性命。

長明方才說這魔氣很是強橫,觀之神色,想來是對夜無尋有所忌憚。至于她體內的力量,必定是與那粒魔血丹有關。

當務之急,得想辦法在明月殿立足才是,然而那個地方,誰知又不是另一個人間地獄?

前路,還有很多難關等着她去闖。

……

月不挽走近才知道,這山路看似蜿蜒,實則仿若懸崖,陡峭無比。行至中途,更是道路狹窄,僅容一人通過。稍有不慎,便要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她每踏出一步都極為小心謹慎,但還是止不住的膽戰心驚。

本以為無妄峰的山勢已是極為險峻,哪知卻不及魔界十分之一二。

身死是命數,絕不能因為恐懼而停滞不前,月不挽想道。她望了望距離自己已經不算遙遠的峰頂,繼續艱難行走着。

又是小半個時辰過去,終于看見峰頂近在咫尺,誰知供人行走的山路卻突然中斷,不複能行。再往上皆是懸崖峭壁,無法攀行。月不挽感到一陣絕望,身體上的虛勞使她頭部眩暈,人界武學她只随師父習了些皮毛,若論輕功,實在算不得高手。

月不挽虛弱笑笑,也真虧她此時還能笑得出來,“呵,早知道今日要靠它救命,當初便學的更努力些。”

這懸崖又長又陡,憑她的輕功底子,即使是平時精力旺盛,體力充足之時,尚不能說很有把握。而今連續趕路,又饑又渴,幾乎使不出力氣,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未有失足滑落就已經很不錯了。

可如今又能怎麽辦呢?難道等着別人來救命麽?這世上就算有神仙,也不會眷顧她。只能全力一搏了,月不挽想道。

體內的力量,或許可以發揮意想不到的效果,她試着回憶方才在煞風殿門口掀倒長明的時候,是怎樣運行那些潛藏的魔氣。深吸一口氣,僅此一躍,生死付之!

奇跡真的發生了!

她腳底踏着濃濃黑煙,好似充滿了能量,整個身體竟是筆直往上竄,眨眼間到達峰頂。正如久行的船客上了岸,她有些後怕,癱倒在地,大口喘着氣,“哼,夜無尋就是想讓我死,我偏不死!”

話說回來,月不挽對于武學的悟性真乃世間難尋,如果換成另一個人魔心初鑄,怕是很難正确使用。可她卻憑借上一次無意間爆發出的魔氣,摸索出了觸發的感覺。

縱身一躍時,生死參半。

但原地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在魔界誰會在意她這樣一個小人物的生命,即使有人經過,不把她踢下去已經是萬幸了罷!

月不挽孑然一身,除了身負師仇外,倒是無所挂念,死了大不了兩眼一閉,重新投胎。若是不死麽,所争來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要拼命活下去。而且,要活的很好,活的衆所仰慕,活的轟轟烈烈!

夜茫茫,望不見星辰。

暗夜清光,明月高挂,仿若她左腕痕跡。巍峨宮殿隐于夜色中,月不挽于此處只能看見其模糊的輪廓。

這便是明月殿?月不挽怔怔望着前方,它不似煞風殿那樣燈火輝煌,反而一片黯淡,卻是離月色最近的地方,僅借着明月微光,平添幾分神秘肅殺。

她起身,一步一步,向巍峨宮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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