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明月
殿門口無人,但觀其上赫然雕刻着狼牙之月的紋路,整個大殿都給她一種死寂之感。她大着膽子,敲了敲門,無人應答。
月不挽想了想,恭敬道:“明月殿主在上,尊上派遣屬下有要事,特來拜見!”依舊沒有回音。
“你找殿主大人?”柔柔的女聲飄入耳裏,月不挽竟不知她何時悄無聲息出現在身側。
月不挽看向她,拱手行禮道:“正是,不知姐姐可否為我引見?”
那女子溫婉一笑道:“我瞧妹妹面生,方才聽你所言,是尊上派你來的?只不知該向承殿主報上何名?”
月不挽心道,她既已詢問姓名,閉口不答倒顯得遮掩了,便是告訴她又何妨,“是,報上月不挽即可。”
那女子聽她輕易告知姓名,言簡意赅,似是來頭不小,反倒是有些驚詫,又仔細打量了一下她,說道:“我這便去通報,還請妹妹稍待。”月不挽微笑點點頭。
只見那女子突然化為黑霧,消失在月不挽面前,好像是往那殿裏去了。未過許久,那女子又是憑空出現,她将手一揮,大門驟然消失,向月不挽說道:“請随我來。”
她向前走着,面上始終挂着溫婉笑容,讓人覺得很親切,但總有些不真實的感覺,“妹妹可是執行任務回來?這渾身上下受了不少傷,一定很痛吧?姐姐那裏有些傷藥,回頭拿給你一點。”
月不挽沒來由的抗拒來自一個陌生人,突如其來的關懷,總覺得這女人的笑容令她背脊發涼。此人看似親和,話語間卻隐隐探究她的身份。
她禮貌笑笑,一邊走一邊答道:“無事,都是些小傷,尊上已經賜藥了。”她不曾否認自己是替夜無尋執行任務歸來,這沒有必要,旁人不知她底細,多制造一些不确定因素,可以使她更好的活下來。
對于月不挽之名,承殿主當然是不可能知道的,但仍然願意接見她,無非是顧及夜無尋的安排。他們懷疑月不挽的身份,卻也不敢将她拒之門外,畢竟尊上口令也不是任何一個人都敢杜撰的。
那女子将月不挽的話聽在耳裏,眼睛一轉,倘若她所言不虛,就憑尊上賜藥,幾乎可以斷定兩人關系匪淺。
生死城裏誰人不知,魔尊最寶貝的就是他那些瓶瓶罐罐,除了試毒,誰能得他賜物?這麽多年,也就紀浮橋得了一對攝心鈴。
那女子思及此,笑容又變得更燦爛些,頗為熟絡地拉起月不挽的手,道:“不挽妹妹,我叫西柔,是明月殿前塵閣的成員,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喚我一聲柔姐姐。”
月不挽打心底裏覺得,這個肉麻的稱呼實在是叫不出口,尤其是對着一個剛剛才認識的人,但她現在不宜得罪人。況且從表面上看,人家也是一番好意,所以她還是點頭微笑道:“柔……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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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柔道:“哎,這地方生存不易,以後若是有什麽事,咱姐妹倆還要互相幫襯着才是。”
不知不覺間,已行至一座大殿門口。只見那殿門大開,牌匾上用小篆精致的刻着“明月殿”三個大字。殿內點着燈燭,看起來莊嚴肅穆,像是朝會之所。
在大殿深處最中間高臺上,正如之前在死生殿所見,是一座類似的魔紋寶椅,只不過沒有夜無尋的那般氣派。
西柔走向殿內,躬身道:“啓禀殿主,來人已帶到。”
只見從內殿大踏步走出來一個中年男人,看起來十分穩重,他走向高臺,端正入座,擡手作了一個請的姿勢,道:“讓她進來吧。”
“是,那西柔先告退了。”說罷她回轉身來,向月不挽使了一個顏色,便離開了大殿。
月不挽點點頭,走向大殿,此時無有他人在場,竟顯得有些空蕩蕩……
正如她此時的心。
月不挽躬身行了一禮,“參見殿主。”
這間明月殿的主人,承厭,端端正正坐在那高高的魔紋寶椅之上,“你就是那個月……什麽來着?”他話語聲低沉嘶啞,帶着些不易察覺的質疑與輕蔑。
“月不挽。”她面無表情,不卑不亢。
“哦?尊上派你前來,有何要事?”承厭問道。
“正要啓禀殿主,尊上此次派我前來,是去明月殿試煉場。”月不挽答道。
承厭正在喝茶,聽到這話突然嗆住了,他咳嗽兩聲,似乎有些憋笑,又故作嚴肅道:“去那裏作甚?布置場地還是監督試煉啊?”
“屬下不知。”她很不喜歡承厭說話的語氣,還有那種滿是嘲諷的笑,總是帶着幾分上位者的蔑視。不過自從踏入了生死城,能讓她擁有好印象的人并不多。
“哼,尊上的意思,是讓你去參加試煉吧?”承厭用一種看死人的眼神睨着她,起身走向內殿,仿若再和她多待一秒都是浪費,“等會兒你跟暗門主走就是。”
從上次在死生殿的朝會來看,承厭雖為明月殿之主,卻并不能壓住他的屬下,尤其是紀浮橋。現下他又讓自己跟暗門主走,看來試煉場是歸紀浮橋管的。這一路聽旁人三言兩語,月不挽也可以猜想所謂試煉,必定是九死一生的事。
即使明白希望渺茫,但她必須向前闖,哪怕是頭破血流。她要去試煉場,并且要活下來,因為這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不過方才承厭的意思,是讓她在原地等着嗎?月不挽想道,紀浮橋會來嗎?罷了,現在也不知道該去哪兒,那便先等一會兒再做打算吧。
于是她保持着方才的姿勢,站在原地,這般才看見前方那座魔紋寶椅上也雕刻着所謂狼牙之月的紋路。如此想來,估計生死城除了夜無尋所居住的主殿之外,那把象征着權利的交椅上分別都刻着各自的圖騰印記。
月不挽感覺自己站的腰酸背痛,腿腳發麻,然而大殿之上寂靜無聲,并沒有任何人要來的跡象,她不由得心底翻了個白眼:承厭是存心晾着我麽?
空蕩蕩的大殿之上,唯獨一把交椅,高高在上,但她是不敢去觸碰的,除非她活膩了。可再不濟,她也不能一屁股坐在地上,那樣太不雅觀,也非常沒有禮貌。
嗯……
這些都是師父在時教導她的。
突然……好想師父啊……
腦海中浮現出一幕幕溫馨畫面,師父昔日音容笑貌,月不挽始終難以忘懷。她想到師父寵溺地喚她挽兒,想到從前那些時光……
“挽兒,看師父給你帶了什麽?”他笑着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個油紙包放在桌上,輕輕打開,還冒着熱氣,“是鎮上的糕點鋪,趁熱吃吧,還是你最愛的那家。”
“挽兒啊,你看看你,怎麽又受傷了?為師看這輕功不學也罷,女孩子家實在不必成日裏上蹿下跳,舞刀弄劍的,但願将來嫁個好郎君……”他說着便嘆了口氣,眼裏是年少的她所讀不懂的憂心與無奈。
那人依稀還在眼前,卻再也觸及不到了。
她想到自己小時候,師父一筆一劃教她讀書習字。在那座茅草屋裏,陳設簡單,卻總是挂着一把樸素的劍,但月不挽甚是喜歡。長大些後,便一直纏着師父教她拳腳,教她使劍。
從有記憶起,她就住在一個荒無人煙的小山谷,那山谷有個桀骜的名字,叫做逆風谷。距山谷最近的小鎮,叫做青川鎮,據說是上玄的邊陲小鎮,與遙遠的的化外之國沙塹交壤。
師父說,那是上玄國鞭長莫及之地。傳說那裏有茫茫的大漠,也有草原與河流,天地一望無際,子民自由自在縱馬奔騰。但他有生之年,并未曾踏足。倘若有機會,她定要替師父去看看。
月不挽正沉浸在昔日溫情中,卻被一陣腳步銀鈴聲拉回思緒,陡然驚醒,才發覺自己還站在大殿之上,不由得一身冷汗。
是紀浮橋!
只見她快步走來,路過時瞟了月不挽一眼,又很快看向內殿之處,提高聲音道:“暗門紀浮橋,有事禀告。”
承厭應聲自內殿而出,月不挽察言觀色,覺得此時他們談及機密,自己應該回避,于是躬身依次行禮道:“殿主,暗門主,屬下在殿外等候。”
承厭嗯了一聲,點點頭。他沒有立即向紀浮橋問話,而是走向那把屬于他的寶椅,坐下後,緩緩喝了口茶,道:“你那個手下怎麽樣了?”
紀浮橋聞言,答道:“承殿主,他已經盡力了,對手實在難以對付。”
“哼,難以對付?”承厭嗤笑道,“倘若暗門每一個任務失敗的刺客都以此為借口,我這殿主還當不當?”
“這是事實,據說那個塵知仙君是山遙子的高徒,代行掌教事務,不好惹。”紀浮橋道。
“哦?這世上還有你紀浮橋不敢惹的人嗎!”承厭也動了氣,似乎壓抑許久,到最後他怒目而視,近乎吼出來,如驚雷乍響,嗓音低沉雄厚,頗有些駭人。
紀浮橋冷眼相對,“他已經受到了該有的處罰,但驚的能力,在暗門是數一數二的,我培養一個頂級刺客也很不容易,只是因為對手真的很難對付,不然殿主認為,我應該殺了他麽!”
“廢物,就不該活着,讓更有能力的人去代替他。”承厭稍微冷靜下來,沉吟思考道,“這個塵知仙君本事不小,屢次破壞我們在陌都城布置的情報網,你和時青就不能好好反省一下?”
“驚的事,尊上也是知曉的。為了對付虛妄峰,暗門最近折損了不少高手,他活着還有價值。至于情報,那是時閣主的問題,與我無關。”
“呵呵,別拿尊上來壓我!暗門主如此處心積慮,想保住那小子的命,恐怕是有什麽特殊的交情吧?”
“驚是我暗門的王牌刺客,我保他,只是為明月殿積存實力。倘若目标不是當世大能,沒有幾個人是他敵手。”
二人在大殿上争鋒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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