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厮殺

夜幕降臨。

月不挽從懷裏摸出那個夜無尋給的小藥瓶,那瓶身材料精細,手感很好,看着還真有點上等藥品的意思。

如果不給傷口上藥就難以保證明日在試煉場上行動的迅捷,在真正的戰鬥中,生與死的擦肩,幾乎都是在瞬息間決定的。

所以,賭一把。

四下無人,漆黑一片,除了些許斷斷續續的鼾聲外,再沒有其它聲響。

月不挽輕輕揭開瓶蓋——是個小木塞。藥香味彌漫開來,她将瓶身略微傾斜,冰涼的液體流出來,倒在手上。

她先是抹了大腿處的傷,初時,傷口一陣灼燒般劇烈的刺痛,還發出嗞嗞的類似烤肉的聲音……

就在她差點斷定那是毒藥的時候,灼熱感消失了,聲音停止了,皮膚間清涼無比,好似新生。

“這麽靈?”她想道,“所謂潰癰雖痛,勝于養毒麽?”

月不挽突然心情很好,她再次傾斜藥瓶,粘稠的液體倒在手上,冰涼濃烈。

她忍不住勾起嘴角,開心地想道: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便要靠它解我燃眉之急。

她将藥液緩緩塗抹在手臂上,那裏也有很多抓傷,有些深可見骨。

少女緊咬着牙,一遍遍塗抹着自己的傷口,在這夜深人靜時……

“嗚嗚嗚……”

不遠處傳來幾聲壓抑的嗚咽,像是小孩子的啜泣聲。不得不說,在這空曠的結界裏,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也還勉強算得上是個寂靜的夜晚,哭聲顯得有些滲人,令人脊背發涼。

莫非是鬼?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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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夜晚,這樣的處境下……哭泣,才應該是正常的。

剛開始,那聲音像是被拼命壓得很低,到後來越發難以抑制,竟是旁若無人地大哭起來,哭泣聲悲傷絕望至極。

随着那孩子的聲音放大,原本頗有一番節奏的鼾聲戛然而止。

“狗娘養的雜種!大半夜吵老子睡覺,不要命了嗎!?”一人翻身坐起,沖着那邊大喊大叫。

“就是啊!這小子哭成這樣,平白惹人心煩!”一人應和道。

那孩子似是受了驚吓,不敢再吱聲。不過只堅持了片刻,還是忍不住一下又一下的啜泣起來。

“誰啊?老子正愁有氣沒地兒撒呢,嘿,不如現在便廢了你!”腳步聲混亂,好像有不少人往那邊走去。

月不挽抱着一副看好戲的心态,靜靜看向他們。她的雙手不停,依然在為自己塗抹傷口。

權且當作是深夜特別表演,她想。

黑暗中,隐約能看見一群人聚集在一起,似乎将那孩子圍在了中間,接下來,是拳打腳踢的聲音,肆意謾罵的聲音,以及那孩子的慘叫。

他會被打死的,月不挽又想。

只是因為他年紀尚幼,那可憐的小小心靈,無法承受未知的死亡所帶來的恐懼,于是在深夜裏獨自哭泣……

他擾人清夢。

所以他會被人打死,活生生,被打死。

将自己的無力與悲憤發洩在一個無辜的孩子身上嗎?大家都是窮途末路,誰又比誰更好過呢。

令她驚訝的是,那孩子在被打的過程中,竟一句求饒都沒有。

但他應該就是洛夕所說的,被強行抓進來的。真不知道一個十來歲的孩童,能經受住什麽考驗,是因為那怪獸喜歡吃嫩肉麽?

恃強淩弱,仗勢欺人。這樣子的事處處可見,每時每刻都在發生,她本不想多管閑事。

但僅僅是一剎那間,她聽着那些人肮髒的謾罵,內心燒起一種不可抑制的欲望,那欲望鮮血淋漓,燃燒着,燃燒着……

燃燒着她滾燙的心髒,直至将她焚燒殆盡。

月不挽猛地起身走向了那群人。

就算讓他再多活幾個小時,明日被怪物殺死,也好過在今晚,被這些渣滓打死。她想。

那群人聽到她的腳步聲走近,暫時停止了毆打,紛紛轉過頭來看着她。

看清她的面容後,他們明顯有些害怕,眼裏寫滿了忌憚——白日裏他們的一位同伴橫屍當場,不,碎屍萬段也不過如此。

那人名叫鐵九,是魔界道上的小混混,身經百戰,并非易與的角色。

而今他殘血未幹,連腦袋都搬了家,一切都是拜眼前這名看似柔弱的少女所賜。

一人壯着膽子道:“咳,你不會是連這種閑事也要管吧?你……你當自己是誰啊?”他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此時形容畏縮,語氣結巴,全沒了方才對□□打腳踢的氣勢。

“哦?若我偏要管呢!”月不挽心裏覺得好笑,略歪着頭,輕輕松松,作出了個一派天真的表情,不知情者,恐怕還真以為她只是個未經世事的少女。

五年前或許的确如此,但現在,一切早已面目全非。

像一潭寧靜的湖水,那裏面少女在笑,一個從天而降的巨石打破了她的笑顏,昔日平凡美好的歲月便得支離破碎破碎,即使以後還能看見她的笑,卻再也不是當初那般。

那少女的笑容中,再也不是細草微風,不是暖意融融,卻挾着多年江湖漂泊的血雨腥風,人情冷暖。

“我不想多說,就在不久前,那人的下場你們應該也看到了。”月不挽作勢嗅了嗅空氣,接着道,“咦,好臭的血腥味。”

有人向前踏出一大步,說道:“哼,那你好歹給我一個放過他的理由,大爺我也好考慮考慮!”那男人虬髯滿腮,很是雄壯威武,看起來好像是方才領頭的人。

“他是我的朋友。”不知為何,月不挽随意編了個理由,這句話就那麽輕飄飄地說出了口。

實際上,她從來沒有交過什麽朋友,唯一和她朝夕相處的人,便是她的師父。

可師父是個老頭子,雖然平易近人,溫柔有趣,又待她如父如母,但卻絕不是……朋友。

也許她從心底渴望這兩個字,于是把它強加在自己身上。

短暫的平靜後,是在場衆人轟然爆發的大笑。

“她……她說什麽!?”

“我好像是聽到了‘朋友’這兩個字吧?”

“靠!快幫我看看,我耳朵還健在嗎?”

那些人嘻嘻哈哈笑個不停,極盡誇張地談論着……月不挽從剛才開始一直挂在臉上的微笑,逐漸消失。

她猛的一伸手,黑霧至,鮮血湧。那力量像一個漩渦,在所有人都未曾反應過來之前,那個領頭的雄壯男人,整個人直接被懸在半空,張牙舞爪,神色驚恐,鮮血從他的脖頸間一點點流出來……

有那麽好笑麽?她想。

月不挽眼神淩厲,滔天的殺意,直入眼底。成功了。但她堅持不了那麽久。

這是她過去等待黑暗降臨的,短暫的幾個時辰裏,所能悟出來的控制靈力的方法。

她的手抖了一下,橫沖直撞的力量突然湧出,争先恐後。

半空中那人鮮血噴射而出,濺的她滿身滿臉都是,然後,只聽見一聲悶響,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

緊接着是衆人驚恐的狂叫。

幾秒後,咚的一聲。骨碌碌,是頭顱滾落的聲音。

黑夜裏,冷風沙沙,刮的人生疼,仿佛有什麽冰冷的鉗子,在攪動自己的骨頭和血肉。

月不挽紅着眼,深吸一口氣,正要将那群人殺光斬盡。

反正洛夕也說,這是個沒有規則的地方。

武力便是規則,你死我活。

天魔神,乃是嗜血之神。

月不挽運起靈力,欲向剩下的那些人擊打而去。

經過幾個時辰的調理,她體內洶湧的魔氣已經不同之前那般紊亂了,但那力量依然近乎狂野,令她覺得難以抑制,無法掌控。

特別是當她嘗到了鮮血的滋味,那力量忍不住想要噴薄而出!

就在此時,她突然感到自己的腳踝處一片冰涼,好像有什麽粘稠的液體正在往下流,又濕又熱。

是有人在用匕首偷襲她!

說時遲,那時快,月不挽感覺有人正向着自己背心襲來,欲圖一擊斃命。

她無暇顧及腳上疼痛,旋身避開,反手一掌将那人擊斃。

又是一口鮮血噴射在她早已血跡斑駁的衣衫上,明日這便是一身血衣了吧,她想道。

一切幾乎是瞬息間事。

方才她專注于運行靈力,疏導體內狂亂的魔氣,一心想着将這群人殺死,竟沒有察覺到,那個從地上無聲無息拔出匕首,攻擊她腳踝處的偷襲者。

方才領頭人的屍身掉下去,将他們砸倒在地,因此無法觸及到月不挽的命門。

大概是怕起身的動靜太大,引起她的懷疑,故而偷襲者是兩個人,一個切她腳踝,一個刺她背心。

這樣的确勝算更大。

若非她反應足夠迅速,那人又力道不足,差點便要命喪當場。

月不挽轉頭,看見方才偷襲她那人。他匍匐在地,手裏拿着匕首,只是抖個不停。

現在匕首掉在了地上,他雙手抱着頭,眼睛緊閉,嘶啞着聲音大叫着:“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月不挽挾着靈力的一腳轟碎了他的頭顱,腦漿流了一地,空留一具無頭屍身。

她看着剩下的那三五個人,僅僅伸出兩指,優美地劃出一道弧線,黑色煙霧過境,他們的脖頸間不約而同地溢出鮮血,那場景莫名有種殘酷的美。

盡管他們發現後拼命捂着,鮮血還是如同泉湧,不停地往外噴射,直至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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