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殺戮
白虹強自鎮定,卻控制不住地聲音微顫,道:“誰、誰允許你在暗門自稱名姓了!”
她忽的掀起衣袖,手掌一揮,月不挽反應不及,為其掌風掼倒在地。
河岸邊雨水濕滑,滿是泥濘,幾點髒污濺在月不挽臉上,一襲素衣盡皆變了色。
三二看見月不挽跌在泥水裏,滿身髒污,憋笑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嘴角上揚,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
“我管你是誰,進了暗門,你只能叫五十三。”白虹居高臨下,冷聲道,“這是規矩。”
她斜睨着月不挽,“諒你是第一天來報到,不予責罰。若再有下一次,按目無尊卑罪處理,打入暗域地牢。”
說罷她看了三二一眼,眼底的厭惡毫不掩飾,就像她方才看着腳底的淌濺的雨水與污泥一樣,轉身道:“你們兩個,就在這裏把所有的衣服都洗了吧。”
白虹向前走了幾步,準備運輕功離開,聽見後面跟來的腳步聲。
“三二,你也別回去了。”語聲冷漠。
三二頓住腳步,知道白虹這是要連自己一起罰。她笑容驟失,攥緊雙拳,就那樣恨恨地盯着白虹高高在上的背影消失的地方,遲遲沒有轉身。
這是要她自生自滅。
“真殘忍啊。”月不挽從地上爬起來,捂着嘴嗆咳了兩聲,攤開手掌發現上面全是血,“有人被抛棄了哦。”
“阿月,”雨今将那血跡看得清楚,連忙過來扶住她,又摸出一個小帕子,替她把手掌上和嘴邊的鮮血擦拭幹淨,“你還好吧?”
月不挽笑了笑,道:“我很好啊。能看見三十二,我好得很。”
那笑容蒼白,又明亮。
“真是不能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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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時遲,那時快。
只見月不挽擡起右手,伴随着泥水揮濺,此時天色昏暗,看不清的黑暗魔氣若隐若現,那人直接從背後被巨大的力量推到在地,摔了個狗啃屎。
三二掙紮着想要爬起來,那身影竟有些滑稽可笑。
月不挽三兩步走過去,一腳踏在她的後背,又将其碾壓了下去,讓她整個人都貼在泥雨縱橫的地面。
“三二啊,”月不挽的右腿仍然踩在她背上,從遠處望去,線條筆直而修長,染了泥的素衫輕掀,不覺狼狽與髒污,竟挾着一絲若有似無的潇灑。
她幽幽道,“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偷懶了?倒是某些貓貓狗狗,自說自話罷。”
三二之前曾說她是貓貓狗狗,現在她原封不動的還回去。
“雨今,是她打你的吧?”月不挽緩緩将腳移開,碾在那人的後背,拖出一道長長的泥污痕跡。
雨今微不可察地應了一聲。
三二失了背後重壓,拼盡全力地爬起來,月不挽沒有阻攔,就在一旁靜靜地看着,那眼神中興味盎然,像是在欣賞一幅畫。
她費了很長時間長才站起來,但是月不挽極有耐心,始終帶笑地看着她。
只見三二轉過頭,眼裏滿是壓抑着的驚怒與憤恨,簡直像要将月不挽生吞活剝。
只可惜她長發淩亂,滿面髒污,一張臉早已不成樣子,泥水裏混着鮮血,令人幾欲作嘔。
除了一雙眼瞪得如銅鈴一般大。
她大叫一聲,不管不顧地向月不挽沖來,像是整個人都着了火。
月不挽輕松閃避,那人停駐不及,一個踉跄沒有站穩,差點又摔倒在地面。
或許她從來沒有嘗過顏面掃地的滋味吧,月不挽想道,所以如此輕而易舉的,便喪失了理智。
這種人……就是該讓她也嘗嘗,為人羞辱是什麽感覺。
月不挽冷靜地看着三二橫沖直撞,她混亂地嚎叫着,滿是怒火。
要麽說怒火能夠毀滅一個人呢,恐怕她現在連月不挽的樣子都看不清。
“這就瘋了麽?”月不挽道,語氣輕飄飄地,散在狂風暴雨裏。
她可不想輕易地放過三二。
雨今做錯了什麽,偏偏要把怨氣撒在一個不相幹的人頭上?
那是她的第一個朋友,唯一的朋友。
月不挽站在那裏,等待着三二揮拳而來。
來啊,就是像這樣,憤怒地想要撕碎我……
卻發現你什麽也做不到!
月不挽側身一避,上半身傾斜着,姿态優雅,随後反手一記劈掌,挾着風聲,‘啪’的打在那人臉上。
泥點子濺出去,也落在月不挽的面頰。
但她絲毫沒有在意,看見那人跪在地上,一手顫抖地撫着臉,氣的大哭大叫起來。
“哭有什麽用啊?”月不挽笑,“真沒勁。”
她似乎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
“連打你的欲望都沒有了呢。”
雨今走近月不挽,試探一般的輕聲說:“阿月,別打了……”
月不挽沒打算停下。她看了看雨今的面龐,原本如同梨花一樣,純白無瑕,笑起來很好看,卻總是那樣單薄冰涼,又易碎的模樣。
而現在上面赫然印着五個猙獰的手指印,仿佛用刀子生生地刻在了她的心髒。
那樣的美好,不應該被破壞。
三二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月不挽笑了笑,走到三二身旁,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她大概察覺到了那種目光,突然又踉跄着爬起來,一副要與月不挽決一死戰的樣子。
月不挽方才那一掌用了靈力,那人已經面目全非了。
一張臉歪斜着,血液混着泥漿不停地往下滴,畫面甚為恐怖。
三二仿佛用盡了所有力氣,不再大聲嘶叫,面上的詭異與陰沉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靜谧。
很好,她運起了靈力。
天際又是一道閃電,照亮了無聲對峙着的二人,黑霧在她指間翻滾着,只是相較于月不挽,要微弱許多。
不夠洶湧,不夠濃烈。
月不挽等待着。等待着那人攻擊的那一刻。
湧動的力量撲面而來,風太大了,衣裙翻飛着,盡管早已濕透了。
三二像是離弦之箭,陡然沖刺而來。
呵,終于,動真格的了嗎。
月不挽發絲揚起來,這次她不再閃避,正面接下了這來勢洶洶的一招!
兩人隔空對掌,黑霧翻騰,兩股力量撞擊的那一刻像是要天崩地裂!
剛開始雨今還很是替月不挽擔憂,但很快,僅僅過了幾十秒,三二那便就顯出了頹勢。
月不挽有心與三二玩玩,并沒有使出全力。她無時無刻不在想,怎樣能夠更好地将這股強橫的魔氣運用自如,所以她控制着靈力,使其跟随自己的想法而化為實質。
若是有劍就好了……
月不挽不擅長拳腳,卻喜歡使劍。
這一刻她內心蹦出一個大膽又奇怪的想法:魔氣能不能化為實質,比如說……凝成一把劍呢?
于是她一使力。
三二被掀倒在地,吐出一口血來。
月不挽勝在靈力強橫。
至于劍麽,倒是沒有凝出來……
她一步一步,走至三二面前。
只聽巴掌聲不斷,每一聲都非常清脆響亮,那人臉上橫七豎八盡是手指印,連泥污都去了大半。
雨今捂住了嘴巴,連呼吸都要停止了。
只見月不挽一腳将那人踹倒在地,她狼狽地倒在泥潭裏,臉頰腫起來,已經看不出從前眉眼。
“滾吧!”月不挽冷聲道。
這叫做以牙還牙。
三二氣急敗壞,她被前所未有的恥辱和挫敗感淹沒了。打又打不過,她能怎麽辦!?
跑啊!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三二咬牙切齒地想道。可她始終沒有明白的是,自己稱不上“君子”二字。
就在三二撒腿往前跑,拼命想要逃離這個地方的時候。
“嗯?”月不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等等。”
她聲音不算大,卻帶着不容反抗的威壓,讓三二不敢不停住。
“你跪在地上,”月不挽看着三二,以手輕指雨今,微勾了唇,道:“給她磕幾個響頭,再說三聲對不起。我便不殺你。”
三二滿臉的不可置信。這算什麽?施舍麽?
但她此刻理智尚存,意識到自己不如月不挽的功力強,不可硬拼。
她要活下來,只要能活下來……
三二下定決心,轉頭便跪了雨今,毫不猶豫地磕起頭來。
“我錯了!三七,我錯了!”她嘴裏念念有詞,好像真的心生悔意,“對不起!”
泥水随着她的動作濺起,雨漸漸小了,狼狽的身形愈發明顯。
“對不起!”
“三七,對不起!”
雨今握拳輕掩着面頰,眼神望向別處,沒有說話。
“真聽話。”月不挽俯眼打量着那人,在雨中踏悠悠踏步,像是欣賞着什麽藝術品,“知道嗎?你現在好像一條落水野狗啊,被主人抛棄,沒人要的那種哦……”
她語氣甚至是溫柔的,三二卻覺得有如刀架頸側。
話音才落,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猜想一般,月不挽倏地伸指,将三二從雨水淋漓的地面上拎了起來。
與上一次同樣的感受,發生在同一個地方……
她惹錯了人。
月不挽看着她嘴唇微張,眼裏滿是不甘,艱難地發出微弱喑啞的啊啊聲,像是有什麽話想說。
但她沒有這個機會了。
月不挽本來就想殺了三二。
她太了解這種人了,倘若今日自己心慈手軟,放走了三二,這種人回去就還得作妖。
不管承認錯誤的時候多麽迅速,骨子裏永遠都是不知悔改,變本加厲。
三二如同垃圾一樣被丢棄在地,上一刻還活生生的人,在此刻一動不動,顯得頹圮不堪。
雨停了。
在這一片曠野濕漉之地,躺着那人殘敗的屍體,河岸邊阒靜無聲。
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雨今意外地沒有哭,也不再以手掩面。
她平靜地注視着地上的屍體,眼裏是無盡的深淵。
仿佛看見了很久很久以後。
“你會怕我麽?”月不挽有些自嘲。
語聲裏是輕顫的迷茫,她不确定。
雨今笑了笑,好似浮冰初融,暖陽淺照。她道:“阿月以為我是什麽人?”
她平日裏不愛笑,一旦笑起來,便總讓月不挽聯想到暮春時節一樹梨花漸次綻放,風一吹,就落了一地。
“身在暗門之中,我也早見慣了殺戮,況且……你是為了我好。”她展顏。
笑容像從前一樣好看。
月不挽揪着的心突然就放下了,她搖搖頭,釋然道:“我只是……看她不順眼。”
這個理由足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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