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求毒
此時一輪孤月黯淡,昏茫夜色仿佛掩埋了一切。陰冷的風拂過面頰,二人發絲淩亂。
“什麽辦法?”雨今疑惑道。
月不挽又笑了笑,篤定道:“用毒。”
雨今禁不住有些驚訝,一雙明亮水靈的眸子滿是天真,道:“會不會太、太……”
“陰損麽?”月不挽毫不在意地接道。她斂了笑,神色漠然,“呵,他夜無尋用得,我怎麽用不得?成王敗寇,你死我亡的事,哪顧得上那麽多。”
這一下可不得了,只把雨今吓得慌張地左右四顧,眼神像個受了驚的小兔子一般。
她壓着聲音,略含責怪道:“阿月!小、小點聲啊!那可是尊上的名諱……”
月不挽似無所察,笑道:“怎麽?他不是叫夜無尋嗎。”她一手随意搭上雨今的肩,“既然取了名字,不就是給人叫的。”
“……”雨今心中驚起千般波瀾,覺得自己攤上個不好惹的主兒,更加擔憂月不挽這般性子在生死城會性命難保。
但雨今不知道的是……
其實月不挽也沒敢在魔尊面前這麽叫。她心裏再不服,也是知曉分寸的。
月不挽輕手輕腳回到房間,床位一個挨着一個,棉布和薄被簡單地鋪在地上,就是她夜晚休息的地方。
雖說月不挽自出生以來,從未享受過榮華富貴,不卧軟床不着錦緞,于吃食上也頗為樸素。
幾年來的漂泊流浪,風餐露宿,她什麽苦沒吃過,什麽破亂荒野沒睡過。
但人若是沒見過更好的,自然也就不會有什麽不甘的想法。
她僅僅隔着一層薄棉,躺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暗門低級殺手每日的飲食供應只有粥和饅頭,并且還限制數量不管飽,若是無能者甚至連最基本的份都會被別人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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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不挽吃的少,再加上連日來的高度勞動以及自我訓練,使得她的身子愈發消瘦了,只覺得這地面硌的自己骨頭疼。
憑什麽夜無尋睡着那麽大,又那麽軟的床啊。她氣急敗壞地想道。
得想辦法跟洛夕打聽一下柘公子在哪裏……
整個生死城上下,除了雨今外,她也只跟這兩人能說得上幾句話了。
柘勿為醫,必然通曉制毒之法。
可他雖然身在明月殿,治療的卻都是出任務而受傷的暗門高級殺手。
月不挽覺得自己被困在這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想找個人都不知道怎麽找,簡直有苦難言。
就憑她現在這個卑賤的身份,也不可能在各大主殿亂竄。
若是被安上個玩忽職守、消極怠工、圖謀不軌的罪……那她可消受不起。
她想着想着,漸漸閉上了眼睛,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第二日。
這裏永遠沒有清晨的太陽啊。
但是鐘聲響了,一下又一下,有如擂鼓,擾人清夢。
大家要起來幹活了,例行每日的打掃、浣衣、訓練以及各種雜務。
月不挽一邊心不在焉地掃着地,一邊思考着,怎麽才能找到洛夕呢……
最後她只好時常在一些洛夕可能出現的地方游蕩,辦法雖然笨,卻也不是行不通。
一連守了了三日,終于在暗域地牢附近碰見了洛夕。
這期間月不挽為了騰出時間,只能更加拼命地幹活。
但由于白虹給她的單獨“照顧”,布置的任務太多,月不挽只好行使了那麽點個人“權力”。
仗着大家都有些怕她,便找了幾個以前欺負過雨今的人來替自己處理一應日常雜務。
衆人記着那日白虹被她打倒在地的狼狽情形,況且這五十三殺了人,竟然沒有受到嚴重的處罰,僅僅是一巴掌就帶過了,心裏面大致認為白虹治不住她。
月不挽隐隐有了淩駕于白虹之上的架勢,甚至有人主動前來巴結示好。
但地位與稱號仍然昭示着一切,她是個卑賤的低級殺手,這種人多如牛毛,命如草芥。
該做的她都得做。
“咦?你怎麽在這!”洛夕道,他看起來格外驚喜,“我聽說了你和白虹那事兒!簡直是大快人心啊!小爺整整高興了半個月!”
頓了頓,又湊近些許,神神秘秘地道:“哎,這事兒是真的嗎?是不是傳的言過其實啦?還有還有,白虹當時是不是氣的臉都綠啦!快點給我講講吧!”
他自己說個沒完沒了,最後一拍大腿,“哎呀!我已經按捺不住想要一睹為快的心情啦!”
“可惜你沒睹着。”月不挽笑了笑,終于接上了話,她開門見山,直言道:“今天我來,是想請你幫我個忙。”
“哎喲,特地來等我的呀!”洛夕咧嘴一笑,天真裏帶着幾分邪氣,“真是受寵若驚。”
“你知道柘公子在哪嗎?”月不挽道。
“靠,”洛夕面露詫異,“無情!怎麽當着哥哥的面問別的男人的名字?你該不會是喜歡上他了吧,這麽急着一解相思之情?”
“我沒哥哥。”月不挽面無表情,很是冷漠,“只是有事找他而已。”
“哼,你這是求人的态度麽?”洛夕嘆了口氣,狀似無奈道:“算了算了!如果你讨厭白虹,我們就是兄弟!兄弟的忙,我是幫也得幫,那不幫也得幫,是不是?”
月不挽笑了笑,眉眼間英氣逼人,語含調笑,道:“什麽幫不幫的,你說繞口令麽?”
“唉!總之,你替我出了這口氣,我便幫你這個忙!”
洛夕揮揮手,表示不耐,但這事兒就這麽定了,“僅此一次,僅此一次啊。好在也不是什麽大事,嗯……明日酉時在此地見。”
說罷頭也不回,徑自入了暗域地牢去。
翌日,酉時。
沒有黃昏,亦無日落。人間景象在這裏,盡皆不複存在。
夜是永遠的停滞,茫茫然地看不見希望。
故而生死城裏幾乎沒有時間觀念,僅憑着鐘聲來判斷,現在大致就是晚飯的時間。
月不挽啃着個饅頭,斜身靠在暗域地牢前的一棵大樹上。
這饅頭熱乎乎的,多虧她去得早,方才搶上新出鍋的。
她津津有味地嚼着饅頭,毫無出息地想道:餓着肚子的時候,連饅頭也這麽好吃……
正想着,那人一襲陳舊的淡灰衣衫映入眼簾。
他緩步慢行,直背如松,行止間淡然儒雅,似個教書先生。
“柘公子來了。”月不挽打過招呼,把最後一口饅頭塞進嘴裏。
說着離開了那棵樹,走近柘勿極為恭敬地行了一禮。
她心裏念着這人治好了自己的傷,更使其免遭剜肉剔骨之痛,自是一番感激不說。
“嗯,”柘勿看着她行動如常,沒有落下什麽病根,欣慰淡笑道:“多日不見,月姑娘近來可好?”
“公子要聽真話還是假話?”月不挽道。
柘勿神色間微不可察地一頓,溫聲道:“自然是真話。”
“那我要說,”她沒什麽表情,像是在說飯菜并不可口,“不好。”
柘勿心道,暗門的确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像她這麽年輕的小姑娘要在這種地方生存下去,其中萬般艱辛可想而知。
恰巧前陣子又聽說她與白虹起了沖突,那人向來嚣張跋扈,她的日子必然不會好過。
“可是有誰欺負你?”他道。
月不挽笑了笑,像個天真的少女一般,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的山谷裏,眼前是師父溫溫和和的笑。她道:“誰敢欺負我啊?”
“那怎麽說過得不好?有什麽事便跟我說,但凡柘某力所能及……”
“我今日的确有事相求。”月不挽再次行禮。
“你先說說是什麽事?”柘勿扶起她,語聲平緩,道:“你我知交一場,何必如此見外?”
“那我便直言不諱了。”月不挽正了正神色,難得恭肅道:“公子可懂制毒?”
“……”片刻沉默。
“醫毒自古相生相成,我……”柘勿面上似有難色。
“也不必置人于死地,我想請問公子,有沒有那種可以瞬間至人昏厥,或是渾身乏力的毒藥?最好是無色無味的那種,吸入則可致人中……”
“這個……倒是有。”柘勿想了想,“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要做什麽事?否則一旦出了大案,我就是共犯,這可承擔不起。”
“我當公子是知己,自然可以告訴你,但你得替我保密。”見柘勿嗯了一聲,俯身微微靠近,月不挽神秘兮兮地說道,“拿毒自然是給別人用啊。”
月不挽不是沒有想過直言以告,但在話要出口的那一剎那,她突然改變了主意。
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世間不是交談了三言兩語就能互稱知己。
即使是知己,也不一定能以命相交。
“你不願明說,我也不強求,告辭。”柘勿作勢要走。
“诶!”月不挽心下叫苦不疊,怎麽忘了問雨今柘公子與白虹關系如何啊……
“公子執意要問,我也便說了。”她于那人身後撲通一跪,紅了眼眶,“我在暗門處境實在艱難,身不由己。每日都擔心身首異處,心不得安,思來想去,欲求一物在身邊聊以自保。”
柘勿的腳步頓住,她接着道:“我初來乍到,身手自是不如前輩們,只好出此下策。”
一滴淚順着臉頰落下來,神色卻相當決絕,“柘公子若是不給,恐怕再無相見之日了。”
月不挽發誓,她是真的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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