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醉玉

“慶祝什麽?”月不挽問道。

可她看着這麽多好看的酒壇酒瓶,按捺不住地有些興奮,垂眼伸手去摸一個細頸小瓷瓶。

瓶子光滑極了,泛着好看的青波,讓人移不開眼睛。

“你幹的好,上玄因為此事鬧得大呢!”洛夕打開酒壇,直接喝了一口,道:“”聽說無妄仙尊山遙子聽聞此事,竟從那仙岳之巅上下來,與紀銘打了一場,這才解了皇帝司空弦的心結,權且相信二者之間沒有勾連。”

“偷偷告訴你們一件事,”洛夕湊近了,放輕聲音,“暗門主已經因為這事,親自去上玄了!”

月不挽感到奇怪,拾起筷子夾了道賣相最好的菜,才道:“這事兒又跟暗門主什麽關系?”

洛夕一副‘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

“要怪就怪你無故失蹤,竟從牢裏憑空消失了,皇帝限定之日已到,他們審也沒審出個所以然來,塵知仙君這件事沒處理好,恐怕免不了那無妄老兒的罰。”

洛夕笑着,賊兮兮道,“只要是與虛妄峰那個仙君有關的事,咱們暗門主,可都是要親自出馬的。”

說罷,又裝模作樣給大家夾菜,說是這麽一桌菜不容易,要多吃點。

月不挽若有所思,雨今也吃起來,默默聽着。柘勿卻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洛夕,暗門主的事你少打聽。”

大家笑作一團,各自開了壇酒,舉杯相碰,洛夕道:“不挽,你大戰怪獸那天,我就覺得你可以。”

“……”大戰怪獸?他說的是當初試煉時的深淵巨獸吧?不過那時,還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沒想到一步又一步,居然走到了現在。

“那還要多謝洛大人慧眼識珠了。”月不挽與他碰了杯,一口飲盡了杯中酒,調侃道。

洛夕見她豪爽,很是高興,于是幹了一杯酒,他早已喝了些許,再加上這一杯下肚,瞬間就有些上臉了,紅着一張臉搖頭晃腦道:“那是,那是,若不是我,你可怎麽辦呀!”

雨今看着他這模樣,偷偷笑了出來,柘勿飲了一口,說道:“沒有你,也許更厲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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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不挽看了眼柘勿,覺得他話中有意,當是在怪罪她之前用毒之事,又或是暗指這次任務歸來有些離奇,便道:“柘公子,那日之事,并非本意,不挽借你之手,亦是事出無奈,望請諒解。”她說完,又再開了壇酒,倒入杯中,“這杯酒,算我自罰的,公子的恩德,我也銘記于心。”而後仰頭一口飲下。

雨今見月不挽一杯又一杯地喝,不由蹙起眉,很是擔心。洛夕則面露茫然:“你們在說什麽呀?我怎麽都聽不懂……”但他現在興致高昂,也沒有細究,便又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柘勿沒有說話,只是慢慢地夾着菜,時而抿一口小酒。

月不挽有些尴尬,但也知道他生氣是理所當然,之前自己管他要毒,說是留着有備無患,并非要做什麽。

但最後她卻以一種非常極端的方式,殺了白虹,并且生死城中人人知道,白虹的屍體旁是留了名的——嚣張至極。

然而卻只有柘勿知道,那毒能夠起多大的作用。

“月大人如今炙手可熱,未來不可估量,何必在意在下一個小小的醫師?”柘勿語聲從容,輕飄飄道出來,似乎不曾将那件事放在心上。

但月不挽知道,他不高興。是了,出現這種情況,被利用、被欺騙……任何人都不會高興。

可白虹不死,她也許永無出頭之日,當時的月不挽,的确是走投無路。

“柘公子,不挽敬佩您,當時的所作所為……”月不挽想了想,平靜道:“這麽說吧,如果不是她死,死的便是我。”

柘勿笑了笑,倒也沒再說什麽。洛夕一邊吃菜一邊道:“對啊!白那個什麽多該死啊!”觀他動作言語,顯然已是醉醺醺的模樣。

月不挽和雨今對視一眼,想不到他酒量這麽差,也沒喝多少啊。反觀月不挽自己,那麽幾大壇下肚,卻是面不改色,仿若沒有喝酒一般。

“哦!對了,那個西什麽柔的也該死。”洛夕繼續嘀咕道,語聲還不小,“早就看她不順眼了,長得也不怎麽樣,還自诩明月殿一枝花,嘔!”

他一副被惡心到的模樣,還側過臉去桌子一旁,好像要吐出來,“我真是吐了啊!”

衆人就任他邊喝邊叨叨,直到一頭栽在桌子上,一動也不動了。

柘勿看了看他,自己夾了一碟小菜,仍是小口小口地啄着,冷不防開了口:“這次你出去執行任務,聽說被無妄宗抓走了,可是真的?”

“是。”月不挽言簡意赅。

雨今慢條斯理吃着飯,也不參與他們的對話,只睜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安靜地聽着。

許是她有些怕生,平日裏幾乎也只和月不挽往來,與旁人都不太愛開口說話,而且此時此刻桌上的氛圍似乎還有點劍拔弩張。

“虛妄峰大牢層層把手,你又是如何回來?”柘勿擱了筷子,冷然道。

月不挽免不了心下泛起些涼意,她與柘勿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往日談書論道,也算是引為知己,況且柘勿還幫助過自己多次,雖是職務所需,她仍是心中感念。

如今流言四起,別人懷疑她就算了,就連柘勿也要來冷着臉質疑她?

“柘公子,”月不挽笑道,“若我說我不是奸細,你會相信麽?”

等待她的,是一陣沉默。

柘勿側頭看向窗外,那片天沒有一顆星星,他望了許久沒有言語,然後是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其實,很多事都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也不是你的眼睛所能看到的那樣。”

“……”月不挽有些迷惑了,聽他這般說,又好像是相信自己的。

不過也罷,相信還是不相信,又有什麽重要呢?

這世間本就沒有什麽沒有理由的相信,她的回歸,本就處處充滿了疑點。

“不論你是否相信,确是有高人救了我。”月不挽飲下杯中酒,自嘲般地笑了聲,“或許是我運氣好吧。”

不知不覺,夜已深了,雨今以手撐着下颌,小臉紅紅,閉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小茅屋裏安靜地很。

柘勿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像是一片暗色的幕布,将所有人的命運,都遮蓋起來。

許久,他緩緩道:“你我相交一場,姑娘本不是魔界之人,何必自甘堕落。”

“何為堕落?”月不挽不懂他的意思,莫非柘公子亦非魔族?否則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

天空忽然閃過一顆閃亮的星,轉瞬即逝,就連周遭的昏暗,都短暫地明亮起來。

柘勿卻在下一刻閉了眼睛,搖頭嘆息:“天生反骨,命定如此……”

“好自為之吧。”

此時,洛夕卻突然醒了,喃喃道:“哎呀……我怎麽睡着了……”他醉醺醺的,趴在桌上兩手亂動,似乎要去摸酒壇子,“不行!再喝……再喝!”只聽“啪”的一聲,酒壇摔在地上,碎了。

“別裝醉。”柘勿撇開眼不看他,幽幽道。

月不挽看他一張臉紅得透了,也不像是裝的,便道:“你把酒壇子都摔碎了,下次喝什麽?”說着掰開洛夕的手,放到了桌子下面,免得剩下的酒壇再被他波及到。

洛夕卻突然擡起頭來,舉起個酒杯嘿嘿笑道:“再喝,再喝!”

最終,幾人成功喝得爛醉。

柘勿是倒床就睡,也不必像他們幾個一般,還得回自己的屋。

月不挽三人出了門,夜間冷風吹這涼飕飕的,雨今扶着她,雖然自己也有些暈乎乎的,好在喝得不多。

洛夕和月不挽的興致倒是很高,二人一路東倒西歪地走,一路還在互相侃來侃去。

“你說說啊,”洛夕對着天空大喊道,“這生死城的人哪個不拼命?”

說着他笑起來,許久都未能停下來,然後走着走着,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頭頂的天還是灰蒙蒙的,泛着白色的紋路,找不見月亮在何處。

三人在蒼穹之下,好似天地之間,再無他物。夜晚是那樣寂靜,洛夕的聲音便顯得分外突兀:“他們拼命……”他踉跄坐在地上,好像還在笑着,可那笑卻越來越苦澀,“于是就把命拼沒了。”

無邊的暗夜總算有了用處,這才沒人看得見,平日裏嘻嘻哈哈的他,此時眼角隐隐有淚:“你我又能如何?”

月不挽也笑,她醉着,沒有注意到洛夕此刻的神情,揮手喃喃道:“搞什麽呢?”

雨今扶着她肩,以免摔倒,她哈哈大笑了好一陣,“怎麽還傷感起來了……”說着撲通一聲,也跟着坐地上了。

“……”雨今一臉無奈,只好暫且也跟他們一起坐了下來,想着等會兒說不定酒醒就好了。

她一個人,很難把兩個人送回去,實在不行,要不……要不就把洛大人丢在這?

想到這兒,她噗嗤一聲笑出來。

月不挽聽見她笑,轉過頭來,伸手摸了她臉:“小雨今,你笑什麽呀?”

這下可好,一旁的洛夕開始狂笑,好一會兒才上氣不接下氣地拍着月不挽肩膀道:“喂,你怎麽像個流氓?”

“哪有?”月不挽笑着拍了回去,“女孩子之間的感情,你懂什麽?”

雨今笑得甜甜的,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三人坐在夜空草地下,又天南地北地聊了很久,洛夕酒醒了不少,便自己回去了,雨今把月不挽送到屋裏,也回去睡了。

卻說月不挽躺在榻上,突然感覺腰間那玉佩在隐隐震動,震得人發癢。

她于是捂住那玉,可它還是一個勁兒地動,只好解了衣帶将它拿出來。

那玉帶着體溫,瑩瑩光澤,愈發潔白溫潤。

月不挽稍稍坐起來些,斜靠在枕側,面露疑惑地瞧着那玉,恍惚間卻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月不挽有些驚悚。

這什麽?她晃了晃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玉也能成精了麽?還是她産生幻覺了?

“姑娘……?”

“大半夜的能不能別老動?”

月不挽:“……”

男子的聲音醇厚好聽,似一把鈎子,若有似無地撓人心癢。而且……

好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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