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瘋子

月不挽制定了今日的計劃。

白天去禁地,夜裏便潛入前塵閣。

為什麽白天要去禁地呢?自然是那個不變的道理——最危險的往往就是最安全的。

況且夜無尋似乎都是等到夜深人靜時才泡在冰潭裏,所以白天去,也好躲過這個天殺的魔鬼。

月不挽想起那天差點被夜無尋折磨個半死,不由打了個寒顫。

我怕他做什麽?有本事殺了我啊。

暗域初級區訓練的時辰剛過,月不挽悄無聲息來到了死生殿的一側大樹上,觀察片刻,見裏面無人聲,無動靜,才躍上了屋頂。

死生殿一般都在清晨早會,月不挽如今的地位還沒有資格參加,聽說只有三大殿主以及各個所屬門主、閣主,其餘少數特別優秀的屬下才能夠特別提名與會。

此時已過了午時,大多正在進行午休,夜無尋會不會也在?

月不挽在屋頂糾結了片刻,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硬着頭皮先進去再說,不然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她必須再去探一探。

倘若夜無尋發現了,她就說這個潭水舒适惬意,即使再挨一頓打,還是想來泡上一泡。

想着,月不挽從窗戶處翻身落地——

好險!

是空無一人的大殿,她暗暗松了一口氣。

蹑手蹑腳地走近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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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

月不挽用上次的方法,再次開啓了石門,夜無尋竟然沒有對此布局有任何更改。這一次輕車熟路,雖然後山禁地比外面要昏暗些,但總不至于如同黑夜,還是基本上能夠視物的。

周遭布滿了雜草枯枝,也難怪上次在夜裏感覺寸步難行,四肢被刮到,留下了不少傷痕。

她憑着記憶,一直往前走,此地太過于荒涼,像是個被廢棄的場所,絕對不如外界想象那般,是個風景優美的所在,夜無尋的度假地,它更像是個亂葬崗。除了前方那一潭,冰池。

夜無尋說那叫做“淬魂冰潭”,月不挽上一次來,便是經歷了一次淬魂。她走近那冰潭,突然想到,夜無尋為何總是夜晚才來浸泡?難道是有什麽玄機?

月不挽想着,還是縱身入了潭,潭水依然冰冷,像是要将她凝結成冰,忽而又像是如火炙烤,燒的她感覺自己快要融化,化作了灰燼。等到恢複神識與知覺的時候,她便開始用腳尖輕輕點着池底,摸索着那日尋到的蹤跡。

那日,她已經感覺到這水池中有一處的不尋常,那處輪廓凸起,似乎又鑲着密密麻麻的複雜花紋,況且整個水潭的光亮都應該是從那裏發出來,和那人所給玉佩在夜晚的光彩分外相似。

如果真如那人所言,“恩賜”乃是他所丢棄之物,那麽,玉佩也許與神劍同出一處。

不一會兒,月不挽似是觸到了那處,于是深呼吸一口氣,屏息潛入了水中。她頭朝下,欲要用手去觸摸,睜開眼,忍着刺痛,要看清那輪廓是何模樣,卻只覺一束光芒奪了她目。

什麽也看不見,滿目皆是銀白色的光……

這就是光芒最甚的地方,一定有什麽在那裏。

咕嚕……咕嚕……

有股力量在把她往上拽。

在水裏潛得太久了,月不挽迅速浮了上去,水從頭上傾瀉而下,一整張臉上都是薄冰,她緊閉雙眼拍了個幹淨。再睜開眼時,只見夜無尋笑着看她。

“……”這笑容真是陰森可怖。

大白天的,他怎麽突然來了,莫非這潭中還有什麽機關?

“今日生死城裏出了個叛徒。”夜無尋道。

“?”月不挽眨眨眼睛,着實有些懵。

他是在說自己麽?

“還有人跟生死城作對……”夜無尋的笑,像是帶着鋒利的刀,“妄圖背叛。”

最後幾個字,他咬得格外重,意味深長,像是在暗示着什麽。

“是誰?”月不挽看着夜無尋,像是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用最平淡的語氣問着話,“屬下願替魔君,殺了他。”穩住,只要我不慌,就沒人能讓我慌……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來了。

只要臉皮厚,禁地是我家。

夜無尋笑了,眼裏有一種瘋狂在流轉:“妖王表面依附,暗中卻一直在攪混水。”

“魔君盡管吩咐。”

月不挽心神穩了穩,還好說的不是她,還以為要撕破臉皮了呢。

夜無尋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那笑容緩緩咧開,像是利刃:“由你去審。”

“審什麽?”

“随便,”夜無尋伸出了手,他捏住月不挽的下巴,毫無憐香惜玉之意,“我要他跪地,求饒。”

“……”月不挽動不了,只覺得特別疼,他死死不放,就像是要将她的臉戳出個窟窿。而夜無尋的眼神,又讓她覺得,他是想将自己捏得血肉飛濺,想像那天一樣,折磨她。

“我會跟紀浮橋說,而你,只要照辦便是。要是連這點兒小事都做不好……”夜無尋松了她下巴,愉悅地看着那處漸漸浮現出紅色的指印,才慢條斯理道,“就去和他作伴。”

月不挽穩了穩呼吸,忍住用手去摸下巴的沖動,說道:“是。”

啊,怎麽感覺下巴好像流血了!

夜無尋嗤笑一聲,似乎甚是滿意,他靠在岸邊,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

“我上次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麽?”

月不挽站在那裏,還是碰了一下被捏過的那處,果然痛得很,也不知道有沒有血,因為手從水池子裏拿出來,沾着水呢。

“什麽?”她心不在焉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沒有血。

“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厲害,算好了本尊不會殺你?”

“啊……沒有。”

下一瞬,水花飛濺,夜無尋紅衣像是鋪天蓋地,攏了過來。

月不挽尚且來不及反應,就感覺撞在了一堵牆上,腦門被撞得生疼。她揉了揉腦袋,從夜無尋懷裏擡起頭來,皺眉道:“你做什麽?”語氣甚是不耐煩,沒有一點對君上的尊敬。

夜無尋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笑容更加興奮,眼裏也閃着奇異的光。

“對了……”他輕眯着雙眼,似是在欣賞一件精美的藝術品,“這才是你本來的模樣。”充滿戾氣,随時準備反撲敵人。

“夜無尋,你放開我。”月不挽被緊緊鉗制在他懷裏,仰頭看着他,眼神裏是掩不住的狠絕。她聲音不大,卻暗含着警告。

夜無尋似乎覺得很有意思,将她摟得更緊了些。二人在水裏,皆是衣衫浸濕,月不挽此刻甚至能聽到他的心跳,她沒來由地問:“魔血丹……是什麽?”

這問題已困擾了她許久,如果自己的力量來源不明,那麽是不是也意味着随時可能失去?所以她必須搞明白。

夜無尋似乎有些意外,片刻,月不挽感覺到他胸膛呼吸起伏,越來越劇烈,直到——

他用力箍緊了月不挽,好像要把她揉進自己身體裏,似乎情緒很是激動,連雙手都顫抖着。月不挽只能被迫仰起頭來看着他愈發瘋狂的眼,她感到很害怕,因為此刻的夜無尋看起來……太不正常了。

和剛才很不一樣。

“你以為……”夜無尋忽然湊近她的臉,看着懷中因被他用力按着而緊繃的人兒,不知是害怕還是生理性的淚水溢滿了她的眼,他呼吸劇烈起伏,顫抖着聲音,殘忍地笑道:“你以為魔血丹在你身上成功了,我便舍不得殺你,對不對?”

他逼人的氣息幾乎噴灑在月不挽鼻梁上,月不挽想躲、想逃,卻沒有絲毫辦法,只能承受着、忍耐着,不知他幾時才能放過自己。

夜無尋靠近月不挽,彼此的鼻梁相觸,像是要親上去,卻在很近的地方停下了。他握住月不挽的手,放在了自己胸膛——不,是心髒的位置。

“不是想知道,魔血丹是什麽嗎?”

月不挽心跳的很快——

是被吓的。

夜無尋嘴唇蹭過她側臉,任呼吸撩過寸寸肌膚,落在耳邊:“是我的心頭血啊……”

月不挽一動也不敢動,渾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什麽啊?早知道就不問了。

夜無尋忽而停了動作,笑容也斂去不少:“怎麽,嫌棄?”他突然推開月不挽,提高了音量,頗為得意地嗤笑道,“那你也已經吃下了啊!”

月不挽忽然被他大力甩開,又是一個沒站穩,嗆了幾口水。剛才被他壓住後脖子,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了,此刻捂着心肺,耐着想要作嘔的沖動,大口地呼吸着空氣。

“月不挽,”夜無尋一步步走近她,“你的确是我最精美的作品……”他走到身前,一把拽住她領口,使她離自己更近一些,大片的雪白頸子裸|露出來,再往下就能看見若隐若現的鎖骨。

夜無尋瞥了一眼衣領下的風光,眼神又緩慢游移上來,“不過,這不是你恃寵而驕的理由。”

“……”恃寵而驕?她沒聽錯吧。

月不挽學着夜無尋的神情,緩慢垂下眼睫,像是看着他拽住自己領子的手,似笑非笑:“魔君這樣,也算作‘寵’麽?”

夜無尋的手收得更緊了,眼神中仿若燒着火焰:“月不挽,你是不是以為,憑這個就能立于不敗之地?”他咬牙切齒,“憑這個……你就能不斷地挑戰我的底線?”

“尊上,我只是……”月不挽盡可能裝的可憐些,“上次這潭水給泡的太舒服了,實在忍不住……”這人是個瘋子,能不激怒,最好還是不激怒,只是這麽說,也不知夜無尋信不信。

“本尊不想聽你廢話。”夜無尋側過頭去,不再看月不挽,“妖王你若是審不下來,你所愛的冰潭,便是葬你之地。”他笑道:“月不挽,你可開心麽?”

灰白的天空中飛過一只寒鴉,幾片羽毛掉落在荒草叢生的大地,與枯樹葉混雜,蒼涼又荒蕪。

早春已至,此處卻仿佛還是彌漫着無盡的冬意。

作者有話要說:

夜無尋:女人,你在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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