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仙君

月不挽覺得這事兒很有意思。

去往虛妄峰尋劍的路上,竟能撿了個身受重傷的仙君。

上次這人二話不說将自己抓走了,這回落在她手上,豈非是天助我也?

月不挽看着他平靜無波的臉,一對雲眉入鬓,的确是極為好看的皮囊,也難怪此人總是為衆仙子趨之若鹜。

他如此視死如歸,反倒令人覺得沒意思,連殺了他的欲望都沒有。

況且那日也本非仙君所願,是她自己奉命嫁禍在先,各為其主而已。

最後月不挽還是決定救他,是施恩利用,還是會自食其果,就無人知道了。

她扶起塵知的胳膊,讓他離了樹,雙手撐着他後背,給他輸入了靈力。

塵知無力動彈,自然不得反抗,只任由她擺布:“你……”洶湧的靈力源源不斷注入體內,卻與他修煉的不是同一道。

月不挽也是知道的,但要想救他性命,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了,而且她也很好奇,若是仙君為了活命,竟接受魔族的施舍,世人又将如何看待?

事情瞬間就變得很有意思。

“戲本裏都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不如……”月不挽笑着看向他,由于靈力的注入,他已經恢複了些許氣力。

只見塵知眼神忽而避開月不挽,看向一邊搖曳的樹叢,一抹緋紅直從臉頰蔓延到耳尖,在他此刻蒼白的面上顯得尤為明顯。

月不挽:“?”

這人怎麽回事?受傷這麽重還能臉紅啊!

搞得她突然都有點不忍心了……

“哎呀我逗你玩的,”月不挽補充道,“你臉紅什麽啊,好像上次在牢裏也是。”她思考了一陣,“嗯……是有什麽毛病麽?”

說着還不老實地用手戳了戳仙君的臉。

嗯,很嫩,還很有彈性。

塵知側過臉去,避開她的手,聲音有些急促,卻依舊沒什麽語調,一閃而過:“……我沒臉紅。”

“那上次你把我好一頓折騰,幸而我命大,才活了下來,如今我又救了你,就算抵消了。”

既然要冰釋前嫌,就要做的像模像樣。

“聽你這麽說,倒不像是抵消,”塵知撐着樹幹,緩緩站起來,像是逐漸等着身體适應,“而像是要予我恩惠。”

“仙君果然上道。”月不挽也不推拒,順勢道:“這麽着吧,我也不要你以身相許,只想拜托你幫忙尋一物事,如何?”

塵知點點頭,“嗯”了一聲。

“幾年前我路過虛妄峰,曾被你們的看門弟子奪取愛劍,想不到啊想不到……”月不挽笑的玩味,“世人眼中堂堂的名門正派,背地裏竟然做出如此勾當。”

塵知一邊往前緩慢走着,一邊微皺着眉,道:“倘若果真如你所說,我一定對他們重罰,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

月不挽心道這個仙君還真是古板,竟然這麽輕易就下了承諾,分毫也不護着宗內弟子,當下面上笑了笑,點點頭。

“其實我還真的很好奇,是誰能夠傷到我們武功天下無雙的仙君啊……”

“……”

二人一并行進間,誰知竟攔路來了個人。

月不挽凝眉,閉了嘴。察覺到來者有着充沛的靈力,不是個好對付的,于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她站在前方,有意将塵知護在身後。

“哈哈哈哈哈!”那人大笑着落了地,胡茬滿臉,是個中年人的形象,“小女娃,看着面熟啊。”

“?”他是誰?

身後塵知一反平日裏平淡無波的神色,顯得有些凝重:“你來作何?”

那人不答,只笑道:“塵知仙君這模樣,想是受了重傷,今日我便饒了你,快些回去養傷吧!”說罷他轉而看着月不挽,眼裏殺意彌漫,“将這女娃留下即可。”

剎那間,月不挽感覺危險在逼近。

像是滔天的巨浪翻滾而來,但她不能退卻閃躲,因為塵知在後面,他現在身體尚未恢複,很難躲開。

而如果再受到傷害,他很有可能性命不保。月不挽想,有他在,的确更容易尋到山河劍。

所以,他暫時還不能死。

濃霧開始聚集,手腕、手指……周身全部!

此人一上來就放大招,月不挽自然也要擺出足夠的架勢。

感覺到洶湧澎湃的力量在鼓動,遠古的天魔神仿佛也嗅到了鮮血的味道!

只能賭一把了!

月不挽凝聚周身全部力量,只求一擊出手,能夠抵擋那人泰山壓頂般的攻勢。

劍!

腦海神識裏面盡是劍招。

“氣吞山河!”

只見那天邊透亮了一瞬,似有閃電劃過,照在她臉龐,紅衣似血,眼眸如刀!

五個小型劍霧迅速凝結,向前方迅速飛去!

兩股力量碰撞在一起,發出猛獸嘶吼的聲響,又似海嘯一般,冰冷爆裂的潮水,塞滿了衆人的耳朵。

成功了!

如果說之前和韶漣交手時,還只是微弱的劍霧,那麽方才這一擊,則是有着十足分量的,而且速度威力都足夠大的劍霧!

她凝成了新的招式!

那人迅速退後,二者相撞迸發出的能量不可控制地散至四周,兩棵大樹應聲而倒,激揚而起的塵土令彼此視線茫茫,鼻腔內都是煙塵味道。

月不挽退至塵知身側,極快地說道:“此人不是沖你而來,你躲得遠些,但不許自己跑了。”

塵知點點頭:“你自己小心些。”又指了指後方那個群樹環抱遮擋處,似有個小山洞。

月不挽了然,颔首間煙霧已然散去,那人身形再度顯露眼前。

“很不錯,小女娃。”那人道,“比你那個師父強多了,只是……”

“!”月不挽一記淩厲的眼神殺過去,不住捏緊了拳頭。

他說……師父?!

“這靈力招式,”那人撫着胡須,繼續道,“倒有些古怪啊,莫非是堕了魔?”

月不挽嗤笑:“幹你何事?”心下卻想,這人是誰?今日是來殺我的?

他提到師父,話語間隐含貶低嘲諷,會不會就與當年師父的死有着關聯?

“哈哈哈哈哈!”那人又是一陣大笑,衣袍鼓動,飒飒作響,“我看你舉止間竟有些護着那虛妄峰的小兒,難不成……”

“哈哈哈哈哈!”

月不挽抿唇:“你又是何人?”

那人不答,繼續自言自語道:“想當年,他無妄宗又怎能脫的了幹系?如今你一心想着報仇,卻不知,敵人就在身側啊……”

“哈哈哈哈!”那人轉身笑着走了。

月不挽就在原地站着,也不阻擋,只因她此刻腦中混亂,摸不準那人話裏的意思,況且就憑方才那一短暫的交鋒,她也知曉,真的打起來,自己很有可能不是對手。

敵人就在身側?

當年……無妄宗?

可是月不挽尚不明此人身份,亦無法辨別他所言是否意在混淆視聽。

她有一種難以解釋的預感,覺得方才交手那人,一定與當年脫不開幹系。

不過話說回來,這次有所突破,也還要多謝他,自己方才凝劍的手感猶在,甚至忍不住想要再試試。

月不挽輕擡雙手,試圖回想方才的靈氣運轉和出力方法,可是來來回回試了好幾次,卻無一成功。

塵知從那邊走過來,問道:“他走了?”

“嗯。”月不挽應了聲,腦中卻一直在想劍霧是怎麽回事,手上比劃不停。

“在琢磨什麽?”塵知觀她神色動作,猜道:“你方才那一串劍霧齊發,是偶然所致?”

月不挽本就有些失落,好不容易有了突破,卻是一場空,現下又被這人點明,好像更加不高興了,便冷冷道:“關你什麽事?”

她頓了頓,又道:“我們走吧。”可是前腳剛剛踏出幾步,就感覺胸口堵得厲害,竟爾吐出一口血來。

塵知跟了上來,手伸出一半想要扶住她,卻僵在了半空兩秒,又收了回去。

月不挽看他一眼,不作理睬,接着又要往前走,顯然動作緩慢了不少,看得出是在強撐着。

“要不我們原地休息一會兒吧,”塵知道,“不急于這一時,我看那邊就可以暫避。”說着他便往那處樹枝纏繞的山洞走去。

月不挽腳步頓了頓,心想他說的也不無道理,去往虛妄峰的路途還有一段,且不論體力如何,若是路上再遇上什麽人,可就無從抵擋了。

于是二人前後進了那洞裏,這裏面不算大,僅能容下三四人的空間,洞口是樹葉繁茂,能夠遮擋住其中的光景,一般不會有人發現他們──的确是個避難的好地方。

洞內光線很暗,他們相對而坐,彼此隔開了一定距離,空氣沉默着,沒有人開口說話。

一是兩人都沒什麽力氣,二是仙君本就不愛說話,惜字如金,而月不挽此刻心情很不好,甚至可以用郁悶來形容。

她一直在想,為什麽現在就再也發不出那個劍霧的招式了呢?明明是這樣的啊……

“你心不靜,太急躁了。”塵知垂着眼睫,仿佛知道月不挽在想什麽,淡淡的音色裏沒有一絲溫度,卻是在提醒她。

“……”問題出在這裏?

不是,他說了也等于沒說吧?

喉間的腥甜還未散去,月不挽擡手拭去唇邊血跡,覺得胸口還有些難受反胃,大概是方才靈氣運轉不當導致的。

這事兒的确不能太急。

“我們只能輪流休息,”月不挽道,“免得被敵人發現了,全軍覆沒。”

“嗯,你先。”

月不挽屬實有些累了,但又不放心身邊這人,害怕自己睡着了,仙君又把她擄回去,或是直接殺了……

塵知見月不挽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還以為臉上有什麽東西,當下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臉頰。

月不挽本來陰沉沉在想怎麽對付他,看見他茫然的眼神和不确定去撫臉的動作,竟覺得有些可愛。

他眼裏似乎很純粹,沒有蓄蓄而動的陰謀,也沒有算計。

月不挽才發現,那是種少見的澄澈眼神,和他身上常着的白衣以及波瀾不驚的臉龐一樣幹淨,好像沒有參雜其他的東西。

算了……太累了。

朦胧中,她漸漸閉上眼睛。

他答應要替我尋回山河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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