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突破

醒來時，外面天色也暗了，已然不知什麽時辰了。

眼前塵知仙君的眼皮耷拉着，一副厭厭的神色、無精打采的模樣，大概是強撐着沒有睡。

月不挽心頭倒浮現出些許愧意，她道：“你睡一會兒吧，我醒了。”

塵知淡淡“嗯”了一聲，輕輕閉上眼睛。

他鴉羽般的睫毛輕覆，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更加烏黑濃密，鼻梁高挺的弧度恰到好處，嘴唇色澤淡淡，只是因為缺少水份而有些幹燥。

沒多久，他身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應該是睡着了。

月不挽不禁輕嘆，也難怪他這麽受人喜愛，這麽多年，人間總有傳聞與仙君有關，這人睡着了好像個……睡美人。

及至塵知醒來，已是黃昏。

外面的天色和洞內逐漸融為一體，天邊圓月高懸，周遭都散發着微微的昏黃。

“我去弄點兒水喝。”月不挽對塵知說道，不等他答複，便起身出去。

在洞內坐了這麽久，出來伸展一下四肢，感覺暢快極了。頭頂的圓月讓她很想練功，繼續琢磨劍霧的事情，但月不挽暫且忍住了。

她見不遠處有一片于夜色下瑩瑩發亮的所在，便知道那可能是水源處，往那邊走去。

果然，眼前是一條小河，水流還算清澈。月不挽将雙手放入其中，感到一股極為舒适的清涼，正在舒展自己的每一寸肌膚。

夜風吹過她的發，她捧起一抔清泉，拍在面上飲盡，接連好幾次，等到飲的滿足了，腦海裏浮現出塵知色澤略淡的幹涸的嘴唇，于是又捧了一抔往回走。

這路上灑了不少，不過月不挽後來用了些靈力維持，才剩下許多。她坐回洞內，塵知一直看着她手上，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月不挽将手遞到他跟前，笑道：“給你帶的，喝了吧。”

清澈的水，在少女的手掌心晃動，顯得這雙柔荑愈發素白纖長。

塵知望着少女的笑顏，又看向眼前這雙手，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一般，微微顫動着。

雖然表情沒有變化，但他似乎有些緊張。

“我……”塵知問，“要怎麽喝？”

“就……”月不挽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水，想到自己方才都是那麽喝，忽然也有點答不上來。

對啊，她把手這麽捧過去，要人家怎麽喝？

……那也沒別的辦法了啊。

若是再倒在他手上，豈不是又要浪費很多水？

“嗯……”于是月不挽道，“沒事兒，你直接喝就行！”說罷望着塵知點了點頭，示意她不在意這些，沒關系。

少女眼神裏像是閃爍着光，塵知看了看她，又垂下眼，睫毛顫動着，慢慢俯身低下了頭。

唇觸到了水面，月不挽只看得到那人高挺的鼻梁，他小口的吮吸着，幾乎沒有發出聲響，直到那捧水随着他動作，一點一點消失。

“……”月不挽覺得手掌心有些癢，進而又後知後覺地明白這個姿勢分外暧昧。

到最後月不挽的手也似他睫毛一般顫動起來，迫不及待想要收回自己的手，還好水已經要飲完了，不然又得灑落不少。

塵知離了唇，月不挽像是刑滿釋放一般，倏得将手抽回。

“……”塵知擡眼看了看她，那雙淡淡的眸竟隐隐有些不易察覺的笑意，襯得他神色都不那麽冰冷了。

兩人都默契地沒有說話。

月不挽不自覺咽了口唾沫，她告訴自己，仙君此刻染了笑意的眼應該是種錯覺。

“呃……”月不挽眼神飄向洞外，“那個，我出去練會兒功。”說着，幾乎是逃出了出去。

洞外除了樹木林立，還算天地開闊。

呼出一口氣，她架勢擺好，開始琢磨劍霧齊發的招式。

仙君說她心不靜……

那麽這次慢慢來。

月不挽讓體內靈力運轉起來，腦海中想象着劍形，正要聚集推出，餘光卻忽然看見塵知仙君一動不動地站在旁邊。

“……”她想收手，卻又來不及了，若是強行壓回去，必定導致內傷。

思及此，她體內靈氣有些紊亂，就連霧氣也開始時而強時而弱，看起來很不對勁。

正慌亂間，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臂。

“別急。”

那人聲音淡淡，只是簡單的兩個字，此時刻意壓低，沉在耳畔，聽來卻似能撫平一切慌亂，讓人感到平靜和安心。

“想象自己只是一條小溪，緩緩地、緩緩地流淌着……”

低沉的聲音包裹着月不挽，她幾乎靠在那人胸口，手臂也被握着。

他在引導她。

“呼──”如同蠱惑。

他再次道，“吸──”

月不挽全都照做。

那或許是一種本能的信任。

“做的很好。”

他在鼓勵她。

“好，現在，你已經日複一日，一遍又一遍循環地流過同一個地方……”

“你要爆發，釋放積蓄已久的能量。”

“來自最深處的，無人能看到的，是你的劍魂……”

月不挽早已閉上眼睛，耳畔只有那人低沉緩和的聲音，循循而善誘。

神識中彙集着無數清澈的水流，仿若能夠聽見清脆的旋律，它們鼓動着、躁動着──

就是現在！

只聞“嗖”的一聲，五枚小劍齊發！

記憶中灰黑的劍霧！

月不挽怔怔地看着眼前塵起塵落，一棵粗壯的大樹倒下。

她，時隔許久，在仙君的幫助下，再次成功了。

也許仙君說的很對，自己只是不夠投入，尚未到達那種境界，所以才無法凝成。

缺少的是，孤注一擲的決心，命懸一線的時機。

塵知見她已然達成目的，才發覺自己方才的動作有些冒犯，于是松了她手，退開幾步。

“謝謝你。”月不挽道。

塵知颔首：“不必。”頓了頓又道，“你再試試，若有問題……我可以幫你。”

月不挽笑：“我以為你看起來并不像是如此熱心之人。”她轉身自顧自練習起來，衣袖翻飛，像一場殺伐淩厲的劍舞──

無一敗績。

塵知一直站在旁邊，只是離了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看着，并未離開。

黑夜籠罩着大地，只有時而出了雲的月光灑在少女身上，還有那盈盈腰間散發出的光亮。

那是什麽？

正想着，兩人都聽見了一個聲音。

“你怎麽又動啊……”那人拖長的語調顯得有些慵懶，“別鬧，小挽兒。”

“……”月不挽的動作戛然而止。

塵知神色古怪地看着她：“……”

空氣靜止了片刻，然後那聲音又出現了：“嗯？你怎麽不理我啊……”

那人像是睡夢中剛被吵醒一般，但他拖長的喑啞語調，似乎刻意在撒嬌：“想、你、了。”

“……”月不挽的手漸漸滑下去，死命地按住那玉佩，試圖堵住那人的嘴。

但無疑是徒勞。

“唔──”那人似乎翻了個身，又伸了個懶腰，才懶懶道：“剛剛怎麽好像聽見男人的聲音啊，寶貝，這麽晚了，在哪偷人呢，嗯？”

那聲寶貝說得格外蠱惑。

即使是在這種場合下，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千不該萬不該，月不挽心跳依舊漏了一拍。

這句話本該是質問，聽來卻絲毫沒有那種意味，只像在随意玩笑，說今天天氣不錯而已。

“……”塵知盯着月不挽看了很久，似是在擰眉糾結，當他第三次舒展了眉頭時，突然認真嚴肅道：“人與妖，是不會有結果的。”

月不挽：“……”他大概以為自己腰間系着某一物事，已經修成了妖，所以能夠說話。

“小挽兒──”腰間玉佩隔着輕薄布料，光芒愈甚，“怎麽不說話？”

塵知看着月不挽，提醒道：“說話。”

“……”說什麽？

“我可是聽見了啊，誰在你旁邊？”

月不挽道：“不關你的事。”她說話時對着空氣，卻更像是看着塵知，“還有，不要說些讓人誤會的話。”

“哇──”那人似乎很是驚訝，語氣裏帶着幾分故作誇張的失落，“小挽兒……你是不是不想對我負責了啊。”

“你……”月不挽覺得自己還是低估了這人臉皮的厚度。

“我先回去了。”塵知轉身便走了。

月不挽還以為他要回虛妄峰了，心下剛一驚，才發現仙君走的方向好像是那個山洞。

也對，這麽晚了，又不是搞潛伏，這次是光明正大從正門走，當然是睡一覺再回去啊。

等到周圍都安靜了，玉佩裏才傳出那人的笑聲，他似是抑在喉嚨裏的低笑，惹得人一陣酥麻。

月不挽拿出玉佩，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道：“……風辰盡！！”

“怎麽了，”他仍是拖着懶懶的嗓音道，“我說的不對？”

月不挽甚至可以想見他唇角噙着輕笑的模樣，眼神中像是挾着肆意的勾引。

“我要睡覺了。”她放棄了無謂的争辯。

“……和誰？”他似乎在很認真地發問。

但月不挽沒有回答他，徑直走向山洞內，塵知閉目在養神，她用更多的樹枝遮擋了洞口之後，也睡了過去。

這一夜睡的還算安穩，不過醒來時渾身酸痛，畢竟靠着石壁睡不會舒服……等等，怎麽好像并非如此？

月不挽記得自己昨晚明明是靠在石壁上閉了眼，那時塵知已經像是睡着了，二人隔着一定的距離。

而現在……她的頭卻倚靠在仙君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