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五十七個鼎

◎試探(二更合一)◎

宋鼎鼎在他耗盡耐心, 想要對她下手前,緩緩張開了嘴:“我,我……”

說話時, 她視線不住朝着狗洞的方向瞄去,男人将她臉上的微表情盡收眼底, 他循着她的視線看去, 便看到了塞在狗洞裏的一團鼓囊囊的東西。

他微擡下颌,示意翠竹前去取來那東西, 宋鼎鼎看着翠竹将狗洞裏的褥子扯出來, 眼眶裏溢滿淚水, 帶着哭腔道:“不行,伯父,你不能看……”

男人自然不會聽她的, 她哭的越厲害, 他便越覺得蹊跷。

當翠竹将皺巴巴的錦褥攤開在男人面前, 他神色微微一變,看着那錦褥上淡黃色大片水漬, 眸底隐約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嫌棄。

這女娃娃竟然尿床了!

難怪翠竹一叫她, 她便吓得直跑, 原來她是為了藏起來尿濕的褥子, 才會鬼鬼祟祟跑到院子外。

宋鼎鼎的哭聲漸大, 臉頰似是因為羞愧而泛起紅暈,男人斂住眸中情緒, 臉上重新挂上慈祥的笑意:“無妨, 伯父讓丫鬟洗幹淨, 沒人笑話你。”

她還在捂着臉啜泣, 吸着透明的鼻涕道:“不要, 不要告訴大哥哥……”

男人寬慰道:“好,不告訴他。”

他沉思片刻,或許是心底還有些疑慮,不禁問道:“你怎麽一個人來了島上,你爹娘在哪裏?”

宋鼎鼎聽出來,他還是在試探她。

沒想到此人警戒心這般強,要是她答不上來,或者說錯了什麽話,怕是也難逃死亡的厄運。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男人與原主父母相識,說明男人身份地位極高,而且還得是個高風亮節的正面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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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原主父母身為醫修世家的嫡系傳人,每日忙着煉丹修煉,根本不會跟身份卑賤的人結交。

而從男人跟少年母親的對話中得知,他十分嫌惡魔域,連跟身份尊貴的魔域公主繁衍後代,都覺得自降身份。

在從男人的衣着打扮和舉手投足,以及少年母親端莊的儀态來判斷,他們的身份必定不凡——要麽是修仙界名門大派裏的人物,要麽便是已經飛升到天界的神仙。

因為只有這樣的身份,才夠跟宋家嫡系攀上關系。

再說男人看清楚她的臉後,脫口而出的那句‘宋家嫡女’,便證明他近期絕對見過原主。

即便原主是宋家嫡女,對于一個忙到海島上進了外人,才急忙忙被夫人請回來的男人來說,平常日理萬機,哪裏會去刻意記住一個女娃娃的長相。

所以必定是常見,或者最近剛剛見過,他才能一下認出她來。

如果少年不認識她,那便說明原主從來沒有來過海島上,那麽男人就只能是在宋家見到得她。

宋家是醫修世家,正常人誰也不會沒事就往醫館裏跑,男人常往宋家走動,必定是因為那個生病需要心髒救治的孩子,也就是他們口中的‘淵兒’,才會經常出現在宋家。

在無臧道君長大後,不光殺了身為他生母的魔域女帝,還滅了原主全族。

想來前者是因為那魔域女帝是他生而不養的親生母親,而後者則對他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情。

想必,男人是跟宋家私下達成了協議,那剜心的手術,也是由宋家親手操作,才會招來滅頂之災。

如此說來,原主父母大概率會不定期出現在海島上,借着什麽其他的名義,給少年檢查身體狀況,等待他發育到最好的剜心年齡。

那日聽到裴名輕描淡寫敘述過往時,宋鼎鼎覺得心痛,卻不能設身處地的感受到他的痛苦。

而現在,她身處其中,感受過少年青澀的溫柔,所以将事情分析的越清楚明了,便越覺得窒息。

宋鼎鼎難以想象,該是怎麽樣的折磨,才能讓無臧道君從幼時心地善良的如玉少年,逼迫到長大後性格扭曲,人人懼怕的惡鬼模樣。

她甚至不知道,沒有心髒,無臧道君是怎樣活下來的。

——是滿腔的怨念,還是血債血償的決心在支撐着他?

男人皺起眉頭,喚道:“賢侄女?”

宋鼎鼎回過神來,她恍惚一瞬,低着頭道:“爹娘要出門,我偷偷跟着,不知怎地,便掉進了海水裏。”

根據剛才的推測,她想原主父母應該常來海島,而來時,她便觀察過四周,這海島四面鄰水,一眼望不到邊際。

所以她不能确定,他們是用什麽交通工具來到這海島上——禦劍飛行,又或者坐船,她拿不準主意,便只能模糊着一筆帶過。

小孩子說話難免颠三倒四,男人反複咀嚼着‘爹娘要出門’以及‘掉進了海水裏’這兩句話,似乎是在評估她話語間的真實性。

就是因為她刻意模糊化,只給他留了幾個關鍵詞,便令他自我腦補了一些缺失的信息和畫面。

譬如,她爹娘要出門是因為需要到海島上,對裴名進行定期的身體檢查。

而禦劍飛行太過大張旗鼓,他們每次都是乘坐樓船,以游山玩水為名,前往這座遺世獨立的海島上。

她也想跟着爹娘去玩,便偷偷跟在他們身後,或許是在途中,因貪玩不慎跌落海水中,昏迷後一路漂泊到岸上,而後被裴名在海島邊所救。

一個到九歲還在尿床的女娃娃,又何足畏懼?

倒是白讓他緊張了一場。

男人微微松了口氣,卻也沒有完全掉以輕心,他不敢确定,她到底有沒有聽到他們說話。

保險起見,還是将她關起來,屆時讓她爹娘将她領走,免得再別生枝節。

他站起身來,使了個眼色,叫翠竹将她拉了起來:“賢侄女,你便在這裏安心住下,陪你伯母兩三日。”

這便是想要讓她父母來接她的意思了。

但那句‘陪你伯母兩日’顯然是準備将她暫時囚在他夫人院子裏,直到原主爹娘來接走她。

宋鼎鼎心底說不上來的滋味,雖然算是勉強保住了性命,可她被囚起來,就代表着她接下來的時間,再也見不到少年時的無臧道君。

她不知道通過鏡子能不能離開,也不知道這裏到底是幻境還是什麽。

宋鼎鼎只知道,哪怕是幻境,也應該好好跟他告別。

因為等到再見面時,他便不再是現在溫暖似煦陽的少年。

翠竹将她半拉半拽着拖進了院落裏,小時候的原主實在不輕,白白胖胖的,像是年畫裏的女娃娃。

宋鼎鼎想自己走,卻渾身提不起力氣來,男人踹她時,大概用了幾分靈力,她感覺自己骨頭架子都好像要散開了。

“你最好不要耍花招,好好在這院子裏待着,等你爹娘接走你。”

龍族公主看見她,神色狠厲,猶如警告一般,一字一頓的威脅着她。

他們和她父母同流合污,只要她乖乖等到她父母來接她,在這期間不亂鬧騰,他們自然也沒有必要傷害她。

總之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想必她父母帶她回去之後,定然會好好教導她做人,讓她學會什麽時候該說話,什麽時候該閉嘴。

“你乖巧些,我便讓廚子給你做甜糕。”龍族公主擡起高傲的頭顱,只是臉頰上的巴掌印泛着淡淡的粉紅,顯得略微有些滑稽。

等威逼利誘完,宋鼎鼎便被安置在東廂房內,翠竹聽從龍族公主的吩咐,在廂房門上上了鎖,又掐訣在院落中布上了一層結界。

翠竹是龍族公主的貼身丫鬟,從小一起在龍宮長大,情同姐妹。

她妥善安置好宋鼎鼎後,站在龍族公主的院落裏,看着公主臉頰上的巴掌印,心底微微有些不得勁。

畢竟公主從小長到大,從未挨過打罵,被龍王捧在手心裏疼愛,何時受過這般委屈?

她輕喚了一聲:“公主,翠竹給您上藥。”

龍族公主沒說話,只是坐在院子裏的石凳子上,等待翠竹從屋子裏取出冰敷和上藥的東西。

翠竹手腳麻利,很快便準備好了冰袋,這是她手工制作的布袋,将冰塊裝進薄薄的布袋中,既不會過于冰寒,傷了公主的臉,還能起到冰敷的作用。

對于這種事情,她已經做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但不管多少次,她依舊覺得心痛和氣憤。

翠竹低着頭,将冰袋覆在龍族公主臉頰上:“公主,天君離開了。”

裴名幾乎是翠竹一手帶大的,在海島上,翠竹永遠稱呼天君為老爺,而這次她卻叫了一聲‘天君’,足以可見她此時此刻的心情。

“翠兒,你不要生他的氣,他也是為了淵兒。你知道的,淵兒快不行了……”龍族公主解釋着,也不知是在說服翠竹,還是在說服自己。

翠竹原本沉默着,聽到這裏,卻忍不住打斷她:“公主,您真的認為天君沒有任何私心?”

“那天君為何不找其他女子,非要費盡心思,與那魔域公主茍且,生下裴……”

話還未說完,便聽見一聲脆響,翠竹的臉頰被突如其來的掌風,扇到倏忽一偏,微微刺痛的皮膚令她抿住了唇。

龍族公主收回手臂,神色肅立:“翠竹!你怎可對天君如此無禮?什麽叫茍且?!”

“天君要救活淵兒,只能以剜心之道,用以天族血脈子嗣的心髒相救。可他身為天族皇子,萬萬子民的表率,怎能為一己之私,便随意傷害黎明蒼生?”

“只有魔域公主,她乃天生魔物,血脈肮髒又下賤,天君便是用與她同生的子嗣救活淵兒,才不違背他身為天族皇子的身份。”

翠竹聰明,她一下便聽懂了公主的言外之意。

說白了,天君就是在自己留後路。

正常女子,誰會願意失了清白,把自己十月懷胎的子嗣,送給天君拿來當器官容器用。

若是天君欺騙女子感情,換來血脈子嗣,那女子失了孩兒,怕也不會善罷甘休。

就算去母留子,鏟除了後患,将血脈養大的那十幾年,也難保不會出一點意外。

但凡有人知曉天君殘害普通女子的子嗣,他便算是觸犯了天條天規,定會被天帝嚴懲不貸。

而魔域女子,便沒有這些擔憂。

魔域公主心狠手辣,更不在意清白之身,她願意為了成為魔域第一位女帝而不擇手段。

即便中途事情敗露,當衆人知曉他是為了救活天族戰神裴淵,才委身于魔域之女。

而救命用的心髒也是取用與魔女血脈,并非無辜可憐的普通女子,天君最多被天帝責罰一番,念在他救子心切,也不會将他如何。

畢竟,誰讓裴名是魔域公主所生的子嗣,沒有人會同情一個魔女的孩子。

天君本性自私,能不能救活裴淵排在第二,而排在第一的則是他自己——他不願為裴淵蹚一點渾水。

要不然,他完全應該能考慮到,魔女的血脈帶有煞炁,并不是最适合換給裴淵的心髒。

翠竹緩緩低下頭,什麽都沒說,只是繼續冰敷着龍族公主臉頰上的巴掌印。

她們兩人在院子裏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宋鼎鼎就趴在廂房門縫底下偷聽,将龍族公主的話盡收耳中。

她方才以為,那男人不是修仙界的頂流,便是天界的神仙。

只是沒想到,他卻是天族的血脈子嗣。

宋鼎鼎胸腔微微起伏,忍不住罵道:“爛人!”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龍族公主跟天君一樣,都不是什麽好鳥。

她不能說人人生來平等,但任何生命都應該受到尊重,即便無臧道君是魔域公主的血脈,這也不能成為天君剜走他心髒的理由。

門外的說話聲消失,翠竹冰敷過後,很快便離開了院落,回了少年的院子。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宋鼎鼎也不知是被男人踢得,還是被氣得,小腹微微作痛,只得臉色煞白的蜷起身子。

東廂房是裝雜物的地方,屋子裏沒有炭盆,寒流從門縫緩緩滲入,她身上還穿着少年單薄的綢袍,凍得手腳發麻,唇瓣不住打着寒顫。

她知道自己不能睡過去,這樣天氣惡劣寒冷的情況下,只要她昏睡過去,怕是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宋鼎鼎強忍着身體的疼痛,朝着屋子裏匍匐而去,她不知道龍族公主什麽時候才能想起她來,反正她最好在他們想起她之前,盡快離開這要命的地方。

她動作緩慢艱難地向前爬去,不知費了多大的力氣,爬到內間去,在屋子裏翻箱倒櫃的找起了鏡子。

雖然是雜物間,但存放的物品大多是不常用的擺件和裝飾品,像什麽珊瑚盆栽,雀翎插瓶,如意多寶格圍屏之類的東西。

宋鼎鼎不放過任何被防灰罩布蓋住的物件,一直翻到天色全黑,屋子裏不見一絲光亮,這才罷休。

看來,這東廂房裏根本沒有鏡子。

或許是翻找的過程中,她廢了太多力氣,脊背後滲出細細的薄汗,起初汗水滾熱,倒不覺得冷了,只是涼下來後,粘在身上冰涼黏膩,讓她感覺十分難受。

門外悉悉索索傳來聲響,宋鼎鼎循着聲源看去,卻見東廂房外的窗戶被人支了起來。

她跄踉着站起身,扶着身旁的雜物,緩緩朝窗戶那一側走去。

一人高的窗格外伸進來一只幹癟黝黑的手掌,掌心裏攥着食盒,手臂微微搖晃兩下,似乎是在示意她接過去食盒。

宋鼎鼎壯着膽子,墊着腳接過食盒,迎着月光看清楚了來人的面貌,原來竟是啞奴。

相比起翠竹,她覺得啞奴看起來更為溫和無害,或許是因為他長得有些像她外公。

她知道他是聾啞人,所以才會起名叫啞奴,龍族公主叫他來送飯,何嘗不是在小心提防着她。

宋鼎鼎連比劃帶說話,希望啞奴可以幫她找來一面鏡子,但她不清楚鏡子的手語應該怎麽比劃,只能在屋裏幹着急。

就在她以為啞奴要轉身離開時,卻見他低下頭,從腰間掏出一只藍皮小本子,拿着炭筆在本子上,緩緩寫下一個字:鏡。

雖然沒有任何标點符號,表達不出啞奴想要問她是不是要找鏡子的本意,但宋鼎鼎還是看懂了他想表達的意思,連忙點着頭:“鏡子,對,我要一面鏡子!”

啞奴點點頭,樸實無華的對着她笑了笑,而後在鏡子上寫下兩字:明天。

宋鼎鼎這才發現,原來他能讀懂唇語。

她知道啞奴是準備明天來送早飯時,一并将鏡子給她送進來,輕啓唇瓣:謝謝你,請不要讓別人發現,你給我拿鏡子的事情。

啞奴點點頭,将窗戶重新放了下來。

翠竹只将房門鎖上,卻并沒有将窗戶密封釘上,雖然在房間外布下了結界,但那結界根本不是防人進來的結界。

要不然啞奴又怎麽能靠近東廂房,還開窗戶給她送飯。

她不知道這結界到底是幹什麽用的,總之宋鼎鼎覺得翠竹是個很聰明的女子。

顯然翠竹根本不在乎她會不會跑出去,因為就算她去找少年幫忙,将一切實情說出來,也并不能實質性幫助到少年什麽。

知道實情的少年,定然會去質問龍族公主,可質問又能怎麽樣?

龍族公主不會因此而放過他,知道實情後的他,面臨的只能是被囚禁的命運,直至他被剜心的那一日,才能得到解脫和自由。

如果不能真真正正的将他救出火海,那她還不如什麽都不做。

最起碼,這樣能讓他在臨終之前,享受最後安穩寧靜的日子——哪怕是活在龍族公主用虛情假意所編織的夢幻中。

可是,道理她都懂,一想到少年将要面對的是什麽,而她只能眼睜睜看着事情發生,便覺得胸口窒悶,喘不上氣的那種難受。

宋鼎鼎倚着冰涼的牆壁滑下去,她癱坐在地面上,對着漆黑的房間,神情微微呆滞着。

這裏所發生的一切,都看起來如此逼真。

疼痛是真的,傷口是真的,連餓肚子時咕咕叫的饑餓感,都像是真實發生的事情一樣。

她甚至開始迷茫,已經不知道自己身處幻境,還是她通過鏡面再一次穿越了。

宋鼎鼎看着食指指側,用紗布包紮上的蝴蝶結,不禁想起自己坐在圓凳上前後晃着腿,而少年單膝蹲在她身前,動作小心翼翼地給她包紮傷口時的那一幕。

她唇畔揚起一抹輕淺的弧度,又很快壓了下去,輕輕抿住唇。

少年回來後,發現她不見了嗎?

翠竹怎麽跟他解釋這件事,說她回家了,還是她不告而別的悄悄離開海島了?

少年此刻的心情怎樣,是氣憤惱怒,還是不以為意,又或者他在翹首期盼着他們的下一次見面?

宋鼎鼎蜷着雙腿,雙臂環繞在膝蓋上,不知不覺中,眼眶便微微濕潤了。

她想回家,想逃離這一切。

或許只有回了家,她才能真切的忘掉現在發生的所有事,不管是裴名,是無臧道君,是黎畫還是白绮和顧朝雨。

他們本就該是紙片人,只是一行文字,一個段落,一本書。

可她現在,卻在潛移默化之間,對這些紙片人産生了感情,裴名受傷她會心疼,接觸過少年時的無臧道君後,她每每想起那溫柔的少年,就覺得窒息。

而黎畫,白绮,顧朝雨,乃至總愛鬧脾氣的馬澐,同生共死過後,她也早已經将他們當做了朋友。

明明她現在都搞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卻依舊見不得人間疾苦,被那該死的良心左右,恨不得将少年的無臧道君,一起帶出鏡子外。

她倒是寧願自己狼心狗肺,也好過現在胸口堵着一口氣,像魚刺卡在喉嚨裏似的,不上不下,難受得要命。

宋鼎鼎越想越委屈,終于忍不住抱着膝蓋痛哭起來。

也不知龍族公主是不是聾了,她哭得聲音響亮尖利,龍族公主的寝室就挨着她被困的東廂房,卻沒有過來喝止她。

等她哭得累了、倦了,便抱着溫熱的食盒,倚靠在窗戶底部,在黑夜中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待她再醒來時,已是翌日清晨。

啞奴敲了敲窗門,将窗戶支起,拿着三層高的食盒,遞了進來。

宋鼎鼎頭腦昏沉,像是染了風寒,她吸了吸鼻子,渾身無力得站起身,接過了食盒。

院子裏隐隐傳來龍族公主的說話聲,啞奴沒有多作停留,不等她問起鏡子的事,便已經将窗戶放了下去。

宋鼎鼎對着三層高的食盒怔愣片刻,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扣開了食盒,将最後一層抽了出來。

果不其然,啞奴将鏡子偷偷藏在了食盒的最下層。

她看着巴掌大的鏡子,咬着蒼白的唇,緩緩伸出了手。

就在指尖即将觸碰到鏡面,甚至鏡面肉眼可見的泛起淡淡光暈的那一瞬,宋鼎鼎聽見了門外傳來少年清泠悅耳的聲音。

“母親,你昨天見過鼎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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