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七十九個鼎
◎溫度(二更合一)◎
黎枝被他驚得身子一顫, 差點沒叫喊出聲:“我,我叫黎枝。”
宋鼎鼎也沒想到他會突然醒過來,她示意黎枝不要驚慌, 教她一句句道:“你跟他說,你是在溪澗發現了他, 怕他凍死在外面, 便将他帶了回來。”
黎枝學着她,将那些話小心翼翼的說出口, 又忍不住補充了一句:“我沒有把你的事情告訴別人, 不要傷害我哥哥。”
裴名凝視着她, 久久,松開了手:“你哥哥是誰,我傷害他做什麽。”
聽聞這話, 黎枝松了口氣。
她将搗爛的馬齒苋, 裝在碗裏, 遞給了他:“這個能消腫,你塗在傷口上就不疼了。”
裴名對此嗤之以鼻, 他有愈合傷口的能力, 根本不需要塗抹什麽草藥。
他要想起身離開, 掌心撐在地上, 卻用不上一點力氣, 他微微皺眉,看向自己的腿。
他殺了不少魔域裏的魔修和魔物, 那些髒東西還不至于讓他受重傷。
想必是魔域女帝跟他争奪混沌鎖時, 不慎被她養的魔物六絲蛛咬傷了腿。
畢竟是他生母, 裴名本來沒想殺她。
但混沌鎖原本是神仙府的傳世之寶, 而魔域女帝一登位後, 第一件事便是命人竊走了混沌鎖。
他需要混沌鎖,只有它才能開辟出一條通往天族的道路,任何擋路者,都該死。
如今他雖然拿到了混沌鎖,卻不知因何緣由,那混沌鎖成為一方死物,不管怎麽做,都沒有任何反應。
裴名伸手掀起绫衣一角,掌心覆上雙膝,察覺到膝蓋中滲出的絲絲冷意,寒徹透骨。
他冷嗤一聲,魔域女帝還真是天君養的一條好狗,死到臨頭還不忘陰他一把。
這六絲蛛含有劇毒,他可以愈合外傷,但想要化解體內的毒素,還是需要他運功療傷。
裴名擡起黑眸,打量着眼前瘦弱的小姑娘,方才抓住她手臂的一瞬,他已經探過她的修為。
她體內沒有靈力,連築基期都不是。
雖然如此,她卻是修仙的好苗子,只是築基期需要服用洗髓伐骨的丹藥,而她窮得身上的衣裳都全是補丁,想必是沒錢買洗髓丹。
這般女子,猶如蝼蟻,對他構不成威脅。
不過,方才她說她還有個哥哥……
裴名剛一動殺心,便聽見對面的小姑娘問道:“你餓不餓,想吃什麽?哥哥給我帶了雞蛋,你吃雞蛋嗎?”
一雙傷痕累累的小手,捧着兩顆煮熟的雞蛋,送到了他眼前。
他垂下眸,斂住眸中殺意。
罷了,若是殺了她哥哥,這女子尚且年幼,孤身一人,定也活不下去。
“除你之外,不要讓第二個人知道我在這裏。”
他的聲線清冷悅耳,如珠落玉盤。
黎枝扭過頭去,微微有些心虛的看向宋鼎鼎,在宋鼎鼎示意她應下來後,她說服自己:這姐姐是鬼魂,不算人。
這樣想着,她便朝着他伸出小拇指。
裴名緩緩眯起黑眸:“做什麽?”
黎枝理所當然道:“拉鈎。”
看着眼前的小拇指,他微微失神。
幾曾何時,也有個這般歲數的小姑娘,只是因為不願沐浴,讓他在屏風外等着她不能走,便也伸出手與他拉鈎。
不過短短數載,卻已是滄海桑田。
“不必。”裴名輕啓薄唇,斂住眸中薄涼:“你若讓旁人知道,我滅口便是。”
他說話不帶絲毫情緒,冷冰冰的,不像威脅,倒像是在跟她闡述一件事實。
黎枝被吓得身子一顫,求助似的看向了宋鼎鼎。
“你按他說的做,他不會傷害你和黎畫。”
黎枝救了他,他不會對一個沒有任何威脅的小姑娘下手。
而剛剛他說的那句話,分明是在吓唬黎枝,讓黎枝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免得說漏嘴,将他的存在洩漏給了別人。
看來他應該是受了重傷,短時間內離不開這裏,若不然他也不會跟黎枝多說,以他的性子,怕是早就走了。
黎枝有些害怕這個渾身是血的男人,她收回手臂,便想要往外走,剛走到門口,卻被他叫住:“等一下。”
她腳步一頓,身子微微僵住。
“幫我打盆幹淨的水。”
他的嗓音淡若雲煙,許是剛剛醒來的緣故,微微帶着些沙啞之意。
黎枝應了一聲,小跑着到院子裏,拿着木桶丢進井底,打起一桶清涼的井水。
已是初春,今日晌午時陽光正盛,曬得地面上厚雪凝結的冰塊化成了冰水。
待黎枝打滿了一盆水,便有些吃力地抱起木盆,朝着柴房裏走去。
看着她搖搖顫顫的步伐,裴名皺着眉,真想伸手從她手裏接過水盆。
黎枝将水盆放在他面前,正準備走,邁開的步伐又停了住:“需要我幫忙嗎?”
“不必。”
裴名低着頭,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塊素白的手帕,放在水盆裏打濕,一寸寸清理着身上的血跡。
他身上的血,都是別人的,而迸濺在他绫衣上最多的血,是他生母魔域女帝的。
他想知道她是不是活人,血液有沒有活人的溫度,心髒是紅色的嗎?又是否會一下下跳動?
所以他就剖開了她的胸腔,趁熱用雙手捧出了她的心髒,但是她的血跟他一樣是冷的。
心髒也跟普通人一般,平平無奇,這讓他有些失望。
他還以為,她的心是石頭做的。
裴名蒼白的唇間滲着一抹殷紅色,他擦拭血跡的動作,緩慢而優雅。
不像是在清洗滿身的罪孽和血腥,倒像是簪纓世家的貴公子,剛剛用過早膳後輕拭唇角。
看得黎枝微微呆滞。
“我在你這裏住幾日。”他懶洋洋擡起眼皮,從儲物戒中掏出一把高階靈石,扔在她面前:“報酬。”
黎枝:“……”
她第一次見這麽多靈石,還是高階靈石,那足足一把,約莫有三四十塊的樣子,夠她和哥哥衣食無憂過半輩子了。
她真的很想收下這些靈石,可她雖然年齡小,卻懂得不能取不義之財。
眼前這人渾身是血,誰知道他的靈石都是怎麽來的,萬一是偷得,搶的,那她就成共犯了。
黎枝緊咬着唇,站在原地糾結了好一會兒,還是忍痛将靈石都推了回去:“不用了,等你好些,趕緊離開這裏就是了。”
裴名:“……”
這像是在驅趕流浪狗的語氣,是怎麽回事?
他輕啓薄唇,正要說話,院子裏的大黃狗又吠叫起來,黎枝知道這是黎畫回來了。
她連忙将地上的靈石撿起來,塞到裴名手裏,而後小跑出柴房,将房門緊閉上。
黎畫将身後背着的筐子放下,擡手擦了一把額間的汗水:“枝枝,師父叫我回去,說是尋到了一本劍譜,我得進城去了。”
黎枝早已習慣他行蹤不定,但見他剛回來不久,就要進城,心底還是難免有些悶悶不樂。
她盡可能将情緒掩藏好,對着黎畫笑了笑:“天色有些黑了,哥哥進城小心。”
黎畫看出來了她的小情緒,俯下身子,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你喜歡什麽,哥哥再回來時,給你帶。”
黎枝沒什麽想要的,但她也知道,若她一直不說話,他肯定以為她生氣了,就算進城也不會心安。
她左思右想,挑了一個便宜些的:“劉嬸上次進城買了些雲片糕,我嘗着味道不錯。”
雲片糕用江米制成,近兩年江米收成好,賣不完剩下的便都被做成了雲片糕,價格比米、面便宜。
黎畫得到答案,又叮囑她幾句,心滿意足的離開。
黎枝守在院門口,直至看不到他的人影,才依依不舍的進了院子。
她将院門從裏頭闩上,坐在院子裏的小板凳上,将黎畫給她帶的雞蛋,一點點扒開皮,輕咬了一口。
宋鼎鼎站在離她十步遠的地方,看着她小心翼翼吃雞蛋的模樣,有些心酸:“方才他給你靈石,為什麽不要?”
黎枝嘴裏嚼着雞蛋,含糊不清道:“太多了,只是舉手之勞。”
她手裏的雞蛋,只舍得吃了一半,而另一半,她丢給了看院子的大黃狗。
宋鼎鼎看着她,輕嘆了一口氣。
黎枝似乎并不準備将她說的事情,告訴黎畫,而黎畫此時還一心沉浸在練劍上,只想出人頭地,帶着黎枝過上好日子。
若是繼續這樣下去,黎枝的結局似乎已經顯而易見了。
“除了性命,其他皆是身外之物,生帶不來,死帶不去。”
宋鼎鼎試圖勸說,她糾結着自己的措辭,盡可能讓黎枝能聽進去:“你死後,黎畫一直活在自責和煎熬之中。”
黎枝沉默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緩緩說道:“姐姐你說過,就算哥哥不去參加這次比試,我也不一定就能活下來,對嗎?”
“既然如此,我怎能用我未知的性命,去換哥哥已定的前途無量?”
這次,輪到宋鼎鼎陷入沉默了。
黎枝的意思是說,如果按照原來的軌跡發展,黎畫最起碼還是九洲第一劍仙,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但如果為了她,改變了原本的軌跡,她不一定能活下來,黎畫也不一定能成為修仙界第一劍修。
黎枝不想用未知數,去換一個已知數。
宋鼎鼎不敢相信,這是一個不到八歲小姑娘能說出來的話。
就在她怔愣之際,黎枝已是搬着小板凳進了屋:“姐姐,我先睡了。”
為了省錢,黎枝摸着黑進去,支開了半扇窗戶,也沒有點蠟燭。
這一夜,宋鼎鼎坐在院子裏一直到天亮,她想了很多,她想不通為什麽好人不償命,她只知道黎枝不應該死。
直到翌日天明,黎枝梳洗過後,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她本是要去隔壁劉嬸家,陪着劉嬸唠唠嗑,順便納些鞋底,拿去城裏賣。
但她看見宋鼎鼎,突然想起柴房裏還躺着個大活人,連忙打開了柴房的門。
黎枝的動靜太大,驚得裴名睫毛一顫。
“你來做什麽?”
他半阖着眼,嗓音略顯清泠。
黎枝昨晚上送走黎畫後,便将他忘在了腦後,這時候正是初春,雖然冰雪融化,卻還是冷的。
他昨日一整晚都在柴房泥土地上,她還以為他被凍死了。
見他無礙,黎枝松了口氣:“地上涼,我給你墊些幹草?”
裴名沒說話,她也不知道他是同意了沒有,有些手足無措,便朝着宋鼎鼎的方向看去。
她還沒看到宋鼎鼎,就聽見他道:“你在看什麽?”
從昨日,裴名就發現,黎枝每次跟他說話之前,都會下意識的朝着一個方向看去。
但,明明那裏什麽都沒有。
更甚之,她昨晚上,還在院子裏一個人自言自語,像是頭腦有什麽問題。
黎枝聽聞這話,連忙低下了頭:“沒有,什麽都沒有。”
裴名打量着她,良久,他緩緩道:“給我倒杯茶。”
與其說是請求,倒不如說是在下命令。
黎枝也不介意,她每次去城裏賣東西,都會被人瞧不起,他這語氣比起那些人,已經算是很客氣了。
“我家裏沒有茶葉,隔壁劉嬸家應該有,我去借一些。”
她脾性極好,嗓音軟軟糯糯,倒叫裴名有些不自在:“不必,喝水也行。”
黎枝小跑着出去,挑了水倒進大鍋裏,放了兩把洗幹淨的馬齒苋,踩在板凳上拿着舀湯的長勺子,在鍋裏攪了兩圈。
她還記得宋鼎鼎的話,馬齒苋是清熱利濕、解毒消腫的藥草,反正這東西院子裏長得到處都是,又不用花錢,兌在水裏煮着喝也好。
裴名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微微阖上眼。
六絲蛛的毒液,比他想象中要厲害許多,不過問題倒也不大,就是要多浪費幾日時間來解毒。
他問道:“你哥什麽時候回來?”
黎枝沒有多做思考:“三五天。”
她正等着他繼續問下去,他卻像是啞巴了一樣,閉着眼盤坐在地上打坐。
黎枝撇了撇嘴,将燒好的馬齒苋水盛出來,裝在碗裏遞到了他面前。
裴名接過破舊的瓷碗,正準備喝,卻見她伸手攔住了他:“剛燒好的,燙嘴。”
言外之意,便是讓他吹一吹再喝。
他擡眸輕瞥了她一眼,不知在想什麽,懸在空中的手臂沒動,視線落在被她叩住的手腕上。
膽子真大,竟敢碰他。
若是知道他就是神仙府的無臧道君,怕是要吓得連夜卷鋪蓋逃跑。
黎枝注意到了他的視線,連忙松開了手。
裴名垂下眼眸,仰頭将碗裏剛燒好的水,一飲而盡:“無妨。”
他喝完之後,将破碗還給了她。
黎枝把放在鍋蓋上騰熱的雞蛋,拿了下來。
她本想直接離開,但想起他還餓着肚子,糾結了一番,還是轉過身,将雞蛋塞到了他手裏。
裴名看着一陣風似的,快步離開的小姑娘,微微一怔,垂眸看向掌心裏躺着的雞蛋。
這顆雞蛋熱騰騰的,為他蒼白無色的手掌,添了一抹淡淡的紅。
他骨節明晰的指尖微攏,緩緩握住雞蛋,滾燙的溫度滲入掌心,仿佛将他冰涼的血液也暖得熱了。
那柴房太小,而宋鼎鼎又需要跟黎枝保持距離,是以黎枝在柴房的時候,她基本都是站在門口外。
方才他問黎枝在看什麽,驚得她心髒都要跳出來了,她還以為他也能看到她。
黎枝一走出柴房,宋鼎鼎便叮囑道:“他是修仙之人,耳力跟眼力都是極好,往後說話最好避着些他。”
她點點頭,從屋裏翻出做女工的東西,裝在籮筐裏,走到了隔壁去。
昨日陪同她一起洗衣的婦人,便是住在她隔壁的劉嬸。
劉嬸是寡婦,膝下育有一子,跟黎畫一樣,也在城裏拜師學劍。
平時黎畫不在家,都是劉嬸幫忙照看她。
見她來,劉嬸招呼着,将剛蒸出來的野菜包子拿了出來,趁熱塞到她手裏兩三個。
黎枝有些不好意思,想要還給劉嬸,肚子卻不合時宜的叫喚了起來。
黎畫會給她買米,買面,但這些糧食都太貴了,她不舍得吃,就把面粉都做成了幹面條。
面條晾曬好了,每天晚上煮一把幹面條,她吃一半,給家裏的大黃狗一半。
便是因為每日只吃一頓飯,她才會瘦的這麽厲害。
劉嬸拍了拍她的手,眼中滿是憐惜:“可憐的孩子,快吃吧。”
黎枝推辭不過,便收下了野菜包子,她在心裏合計着,等黎畫買來了雲片糕,她就拿來一半送給劉嬸吃。
她吃得狼吞虎咽,很快就吃完了一個包子,看着手裏剩下的兩個包子,她猶豫了一下,将包子收了起來。
黎枝跟着劉嬸,做了一整天的女紅,臨到傍晚前,兩人将納好的鞋底裝起來,一同結伴去了城裏。
從小路走,半個時辰就能走到城門處。
城裏大多都是修仙之人,但這裏是外城,他們的修為都不太高,基本都是築基期的外門弟子。
他們每日修煉,多要走動,鞋底便磨損的厲害,一到晚上下了學,就會到城裏買新鞋。
黎枝做的鞋,針線細密,又結實又美觀,比城裏攤販賣的更好。
也就是因為這樣,每次她進城,都會受附近攤販的擠兌,不是罵她沒爹沒娘,就是說她下賤肮髒。
劉嬸在時,還能好些,若是她自己一人,辱罵的言辭,便會更加不堪入耳。
好在她都習慣了,畢竟搶了別人家的生意,而她又要補貼家用,總不能因為受氣就不賺錢,不吃飯了。
今日有劉嬸陪着,那些人不敢罵的太難聽,都是背着她在嘀嘀咕咕。
宋鼎鼎跟着她,聽見她左右兩側攤販在罵黎枝,說什麽長着這幅乖順清隽的容貌,與其在這裏跟他們搶生意賣鞋,還不如去妓院賣身。
她不知黎枝聽見了沒有,反正她聽到了,覺得火冒三丈。
宋鼎鼎讓黎枝換個遠一點的地方擺攤,在黎枝走後,她飄到了那人頭上,雙手掐住了攤販的脖子。
她沒有實體,但只要一接觸到活人,時間長了,那活人便也能感覺到陰森森的寒意。
她将辱罵黎枝的人,挨個掐了一遍,幾個攤販臉色越發蒼白難看,終于挨不住,提前收攤離開了。
離開之前,幾人還不忘嘀咕着:“真是見鬼了,都開春了,怎麽還這麽冷。”
那幾戶攤販一走,宋鼎鼎便叫回來了黎枝,左右沒有了其他人擋着生意,黎枝和劉嬸将五天裏攢下來納好的鞋都賣幹淨了。
黎枝離開城裏前,用賣鞋賺來的錢,買了些針線,添置些米糧。
剩下的靈石,并着以往攢下來的靈石,拿去布莊給黎畫裁了幾尺綢布。
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總不能讓黎畫穿着打補丁的衣裳去比試。
她想給黎畫做一身合體的衣裳,屆時出門比試穿在身上,也體面些。
回到村子裏時,天色已經黑透了。
宋鼎鼎難以想象,沒有劉嬸陪着的時候,黎枝一個小姑娘,是怎麽從城裏摸着黑回來的。
進了院子,大黃狗搖着尾巴,吠叫了兩聲,似乎是在迎接黎枝回來似的。
黎枝将收起來的包子,從針線筐裏取出來,一只扔給了大黃狗吃,另一只則拿到了柴房裏。
當裴名看到那皺皺巴巴,已經涼透了的野菜包子時,眉頭皺得跟包子上的褶一樣。
明明她自己都吃不飽,還将雞蛋和包子留給他吃,倒不知她腦子裏都在想什麽。
“我不餓。”
說着,他将早上她給的雞蛋,扔給了她:“我早已辟谷,你自己留着吃。”
黎枝覺得他兇巴巴的,也沒敢多說,往他身下墊了些幹草,便拿着雞蛋和包子離開了柴房。
她前腳剛走,後腳柴房便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帶着鬥笠,穿着一身黑,引得宋鼎鼎不由朝他看去。
這身形一看,便是個男人。
他從窗戶翻進了柴房,宋鼎鼎覺得他簡直是多此一舉,因為柴房的門本來就是開着的。
這人明顯是沖着無臧道君來的,她沒有驚動黎枝,飄進了柴房裏。
男人雙臂環胸,趁着夜色仔細打量着什麽,似乎是在欣賞面前少年的狼狽。
裴名眼皮都懶得擡一下,半阖着眼:“白洲,你找我做什麽?”
白洲是上一任神仙府的府主,也是白琦的父親,混沌鎖就是在他手裏遺失。
若非因為白洲戀愛腦,為了一個容貌與白琦母親生前有三分相似的女人,竟是将混沌鎖拱手讓人。
他何至于跑到魔域單打獨鬥,一路血殺到魔宮裏,被魔域女帝養的六絲蛛咬傷。
白洲知道裴名不待見他,也知道若不是因為他對裴名有救命之恩,現在他墳頭草早就三尺高了。
他慢悠悠欣賞夠了眼前人的窘态,也沒有拐外抹角,開門見山道:“如今的混沌鎖,是不是猶如一方死物,打不開了?”
聽聞他提及混沌鎖,裴名終于有了一絲反應,他緩緩擡起黑眸,看向白洲:“你知道原因?”
“你瞪我做什麽?又不是我給弄壞的。”白洲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向後撤了兩步:“這事要怪,就只能怪你親娘。”
“她為了毀掉混沌鎖,用陽年陽月陽日陽時,至陽之人的心頭血,将混沌鎖浸泡了三天三夜……”
裴名懶得聽他廢話,直接問道:“怎麽修好混沌鎖?”
白洲看着他,突然笑了起來:“破解之法,便是用陰年陰月陰日陰時,至陰之人的心頭血,浸泡混沌鎖三天三夜。”
“這不就巧了,你借住在此處的小姑娘,那個叫黎枝的女子,便是這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至陰之人。”
裴名沉默一陣:“你什麽意思?”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嗎?”白洲挑了挑眉,倚靠在牆側,抱臂輕笑道:“那我便說得直白一點……”
“剜下黎枝的心髒,取心頭血為引,修複混沌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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