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深夜, 萬籁俱寂,仿佛萬物都進入了夢鄉。
可白糖沒有絲毫倦意。她摒着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帳頂。
偌大一張床榻, 雖要和司堯共享, 但睡在裏側的白糖,旁邊再躺兩個人都綽綽有餘。
其實, 這樣的條件, 已經比她之前睡過的許多地方要好上百倍了。
可白糖卻怎麽都睡不着!
側耳傾聽,一旁的司堯也沒有任何動靜。
白糖心中十分忐忑, 一個又一個問題接連浮現在腦海中。
司堯也沒睡着麽?她要不要先開口說話?可是她應該說些什麽呢?
白糖幾次張了張嘴,可話到嘴邊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就在她糾結時, 司堯忽然動了動。
“糖糖, 我可以這樣面朝着你麽?”司堯的聲音很輕, 柔軟的像水一樣。
白糖的心越跳越快, 她點了點頭。
可司堯卻繼續柔聲道:“若是不能看着你,那和睡在外面桃樹上有什麽區別呢?所以, 我可以轉過來麽?”
白糖這才反應過來, 司堯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動作。
她輕輕地清了清嗓子,小聲道:“阿堯,你怎麽睡舒服,便怎麽睡吧?”
“真的?”司堯的聲音變得清亮起來。
白糖咬了咬唇,只覺得心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在百花樓時,李媽媽就曾說過,男子和女子生來便是不同的。女子可以守節, 一輩子不與男子交往。可男子們卻是萬萬做不到的。所以, 妓寮娼寨早早便盛行于世了。
男子們看到女子, 大多都只想着幹那檔子事兒。尤其是面對自己喜歡的女子時, 更是情動而不能自抑。
可是,這男女□□,男子大多都是能夠得到痛快的,女子卻不一定。若男子不動情,只是為了發洩,那麽女子便只能生生受着。
但若因動情而起性,男子便會顧及女子的感受,那麽女子自然也就能體會到其間的歡愉。
所以,為了自己舒服,也為了能更久地留住恩客,李媽媽教導她們,讓她們盡量讓男子動情。有了情意,不但在做那事兒時,她們能舒服一些,錢財也會來得更容易些。
對于這一番話,白糖當時聽了雖然覺得惡心,但也不得不承認它的正确。
因為,她所聽到和看到的男子,皆是李媽媽描繪的那般模樣。
無情無義的,便把女子當個物件,發洩完便不屑地丢在一邊。
有點兒情意地,也頂多在行那事兒時溫柔相待。
再有那深情厚誼的,倒是也會想辦法幫傾慕之人贖身。可若銀錢不夠不能幫對方贖身時,那些男子就會立刻用自己能出得起的銀錢,身體力行地表達“愛意”。
白糖從沒聽過,有哪個男子傾慕女子,能夠只坐着跟對方聊天的。
所以,在被司堯買下的那一刻起,白糖就意識道,自己早晚有一天會委身于他。
剛開始時,白糖心裏确實非常抗拒。可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白糖覺得,若用身子伺候男人是她不能躲開的命運,那麽她希望那個人,能夠是司堯。
有了這樣的心思,白糖便一直在給自己做着心裏暗示。現在,這一天終于來了。
白糖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平複了一下如擂鼓般的心跳,道:“阿堯,你想怎樣,就怎樣吧。我……我沒關系的。”
聽了這話,司堯立刻翻了個身兒,面朝着白糖。
白糖也側過臉來,看到了一雙亮晶晶的眸子。
“阿堯,我們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是……我信任你。”白糖認認真真地道。
司堯的眸光閃了閃,他向着白糖的方向蹭了蹭……
“真好。”司堯喃喃着。
“什麽?”白糖不解。
“我說這裏真好。”司堯說着,又朝白糖的方向移了移。
眼見着和司堯的距離越來越近了,白糖的呼吸更加急促起來。她心裏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期待……
“我真想一直待在這兒啊。”司堯邊嘆着,又朝白糖挪了挪,“只是,要糖糖你受這麽多委屈,我又覺得自己很過分。”
白糖被司堯的話岔開了心思,奇道:“阿堯,我沒有受委屈。”
司堯笑了笑,道:“希望你一直都這麽想。”
白糖心中微動,她覺得司堯應該是十分想和自己做那些事兒,可又怕自己覺得委屈,所以才會說出這些奇奇怪怪的話。
白糖下定決心:“阿堯,若是你,我便不會覺得委屈。”
司堯愣了愣,理解成:“只要我在,你都不會覺得委屈?”
“嗯。”白糖使勁兒地點了點頭。
司堯嘴角扯出大大的笑容;“好,那我就陪着你,在這裏待下去吧!”
他伸出手,輕輕撫上白糖的額頭。他的動作那麽輕柔,讓白糖覺得自己仿佛是他心中最珍視的人兒。
白糖的心跳得越來越快,仿佛随時都要從胸腔裏跳出來。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失去了視覺,白糖得觸覺更加敏銳。
她能感覺到,阿堯那滾燙的指尖,在她的鬓角處輕輕地摩嗦着。然後,漸漸的,漸漸的,那份滾燙開始下移……
所以,現在她該作什麽?該有什麽反應?
下意識地,白糖開始回想起曾在百花樓學過的東西……
李媽媽曾說過,她們會學到很多東西。有陶冶情操的琴棋書畫,也有如何取悅別人的本事。但大多數男人最喜歡的,還是對于純真羞澀的征服感。
所以,要是想要攻心,便要滿足這種征服感。最好的,便是表現得生疏羞澀一些就行了。
可白糖腦袋懵懵的,此時什麽都做不出來。她只覺得臉頰滾燙,燒得她的腦袋如漿糊一般,根本就不懂得什麽叫做“生疏羞澀”!
不知所措的白糖,做不出任何反應!
她就那麽等待着,直到那滾燙的指尖停在了她的脖頸處……
白糖的心本來就跳得很快,脖頸處也跟着“咚咚”地跳躍着。而阿堯手指,也就這樣跟着她的心跳起伏着,仿佛他們的心連接在一起一樣。
白糖按耐住心中的忐忑與激動,等待着司堯解下來的動作。
可過了許久,那指尖就放在她的脖頸處,再沒任何動作。
白糖漸漸冷靜下來,她緩緩睜開了雙眼。
可一張熟睡的面龐,讓白糖愣在了那裏:阿堯竟然睡着了!
就在她心跳如擂鼓,就在她做好了一切準備的時候,阿堯竟然睡着了!
而且,他睡得那麽香甜,呼吸是那麽勻稱,胸膛有規律地起伏着。
這般模樣,甚至比每日清晨,白糖去叫醒時,還要睡得安穩!
白糖心中五味雜陳。除了如釋重負外,她竟然還覺得有些失望……
白糖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吓壞了。她竟然有些失望?!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白糖覺得自己被百花樓那地方荼毒的不輕!
白糖拼命地把那些不好的心思全都趕出腦海。她告訴自己,阿堯一定是太累了,他或許只是想休息一下。
畢竟那種兒事兒太累人了!在那之前,阿堯确實應該好好休息一下。
睡着的阿堯跟孩子一般純淨,白糖根本移開不開雙眼。無論再看這張臉多少次,她仿佛都覺得不夠。
漸漸地,在那勻稱的呼吸聲中,白糖也進入了夢鄉。
不知是昨晚的精神緊張讓白糖太過勞累,還是因為睡在阿堯身邊,讓她特別安心。當白糖一睜眼睛,天竟然已經大亮,而司堯一手扶着自己的脖頸,仍然睡得香甜。
昨夜真的什麽都沒發生!白糖看着那張俊美的面龐,心裏空落落的……
李媽媽說過,若是一個男子能夠循規蹈矩,要麽是這男子本身有問題,要麽就是這男子對那女子一丁點兒都不喜歡,甚至還感到厭惡。
白糖眨了眨眼睛,鼻頭竟然酸了起來。她告訴自己,不要相信李媽媽那惡心的鬼話!
不知是不是她太過激動,身體不自覺地動了動。司堯有了感應,也轉醒過來。
看到窗外的天色,司堯立刻跳了起來。
“我怎麽睡到這會了!”司堯不敢置信。
不管做為唐柏,還是司堯,他一向都沒什麽睡意。只是唐柏是個凡人,所以他每日才會睡兩個時辰,來保證凡人軀體能夠順暢運行。
只是沒想到,和糖糖一起,他竟然能這麽放松……
“對不起,沒有及時叫醒你。”白糖趕緊收起那些自己都覺得惡心的心思,道歉着。
司堯看了看白糖,眉頭皺了起來:“糖糖,你哭了麽?”
“哪有!”白糖露出大大的笑容。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司堯看出破綻。不然,司堯定以為自己天生便是水性楊花的女子。
“真的?”司堯歪着腦袋,仔細觀察着白糖的神色。
白糖點了點頭,趕緊起身伺候司堯穿衣。
糖糖除了眼睛微紅,再沒其他異狀,司堯便也不再追究。今日,他是真的有些遲了。
顧不得吃早飯,司堯大概收拾了一下,便急匆匆地出了門。
白糖看着阿堯離去的背影,心中的酸澀又泛了起來。
盡管她已經告訴自己,李媽媽不是個好人,她的話并不可信。可白糖就是忍不住地想,阿堯是不是真的不喜歡自己……
***
司堯踏出府門的時候,竟然碰上了來給娘親請安的安松。
安松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趕緊問身旁的小厮,今日難道是什麽年節,只是他忘了不成?
司堯也聽到了他的問題,只無奈地瞪了他一眼,騎上馬便準備離去。
“等一下,表兄!”安松把司堯攔了下來。
傳聞,軍中即将要換一批長|槍,安松的父親讓安松去問問安白夢,看他們家能不能接下這個活計。
本來安松沒抱什麽希望,他知道安白夢一向不管軍務之事,所以問了也是白問。可沒想到,他運氣這麽好,竟然碰到了司堯。
這簡直是老天都在幫他,安松可要抓住這個機會。畢竟,經過了百花樓之事,司堯和他也算是多了一重交情。
安松早就聽說,自從那花魁進了門,司堯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安松本來将信将疑,可今日這太陽高懸了,司堯竟然才剛剛出門,這确實讓他驚詫非常。
既然司堯玩的這麽盡興,想來對他安松也應該刮目相看了吧。畢竟,要不是他非拉着司堯去百花樓,那司堯又怎麽可能找到這麽可心的美人兒呢。
安松走到馬旁邊,仰着頭,道:“表兄,都這個時辰了,你才去軍中,不怕你那些手下笑話你啊。”
司堯居高臨下,冷眼瞧了他一眼,便準備策馬而去……
安松急了,急忙嚷道:“那白糖姑娘可高興啊?”
司堯停下了動作,挑眉看着安松。
安松一見有戲,立刻面露喜色。此時無論用什麽手段,只要能留住表兄就行。
安松上前幾步,小聲地胡謅道:“表兄,我聽說,百花樓的姑娘可都很難滿足。所以,昨晚的白糖姑娘,可高興麽?
司堯皺了皺眉,拉緊缰繩,讓馬匹停了下來。
他仔細地回憶了一下,發覺昨晚的糖糖是有些緊張。但他以為,那是因為這一世的糖糖第一次跟自己睡在一起,所以才會有些不安。
可今早,見到糖糖的雙眼紅彤彤的,雖然糖糖跟自己說沒事兒,可司堯卻有些不确定了……
盡管,司堯心裏清楚地知道,安松不可能曉得糖糖的事情。可關心則亂,他聽到安松提起百花樓,就想着糖糖情緒不太好,興許和百花樓有關。
于是,司堯還是拉住了缰繩,想聽聽安松下面的話。
安松見狀,趕忙趁熱打鐵,道:“表兄,你今日本就遲了,若被你那些部下看到。他們嘴上不說,但心裏肯定會有不服。還不如,你今日別去營裏,回頭人家問起,就說你今日有別的公務。這樣豈不是更加便宜?”
司堯冷笑,并未将安松的話放在心上,只當他在放屁。他自己的部下,他當然有法子能夠鎮得住。若只因為去遲了一日,他們就敢對自己不敬,那他這少将軍也不用當了。
司堯面色不耐,坐下的馬匹也煩躁地打着圈兒……
司堯知道,若是按照“唐柏”的心思行事,他定不會因為這麽一句半句閑話,就丢下軍務不管。
可事關糖糖,他并不能不管不顧地置身事外。
而且,司堯并沒有“唐柏”那麽敬業。他去軍中,不過是慣性使然。自然是白糖的事兒,更能吸引他的注意。
而且司堯發現,只要事關白糖,他就完全能按照自己的心思行事!
司堯索性耐着性子問道:“你怎麽知道,糖糖昨晚有些不高興?”
安松愣了一愣,他不過一句調侃,卻沒想到表兄竟然認真詢問起來。
只是為了留住表兄,安松硬着頭皮道:“表兄,你現下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所謂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注1),我竟沒想到,這樣的事兒也能發生在你身上。”
司堯有些不耐地道:“行了,廢話就不用說了。你只說,你剛剛是什麽意思?”
安松眨了眨眼,神秘地道:“別人都說,百花樓的姑娘皆是受過專門□□的,而且各個見多識廣身懷絕技。表哥你從來都沒有經驗,自然不能滿足白糖姑娘了。”
司堯越聽越覺得不對,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安松見狀,還以為自己說表兄不行,所以他才不高興。
他想了想趕緊找補道:“不過,白糖姑娘還是處子,估計表兄,你也能滿足她了!”
司堯冷笑,果然還是他太看得起這個安松了。這樣的纨绔子弟,腦子裏能有什麽幹淨東西!
司堯斜睨着眼,手腕一動,“啪”的一聲,手中的馬鞭便抽到了安松的脊背上。
“啊!”安松像殺豬一樣叫喚了起來。
“安松。”司堯黑眸深邃,臉上顯出冷冽的神色:“糖糖是我最重要之人。她能待在我身邊,我便足矣。你若再亵渎于她,就別怪我不念昔日舊情。”
說罷,司堯竟然跳下馬,又拐回了都督府。
安松捂着肩膀,卻不敢跟着進去。
剛才的表兄,簡直就像索命的修羅。他懷疑,自己若再多說一個字,很可能小命就真的沒了!
作者有話說:
注1:出自白居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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