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阿言,你是在找誰嗎?”

溫永寧看着那兩人一臉飄飄然地走出去,臉上的笑容比進來的時候還要真誠幾分,想着剛才的場景,不由感嘆了一句。

果然錢能使鬼推磨,別說是人了。

溫言自然地捋了捋袖口,神色淡淡,完全沒了剛才一擲千銀的那種氣勢。

“我剛才見着洛寒珏進來了。”

嗯?誰?他好像聽到了一個不會出現的名字。

溫永寧挖了挖耳朵,臉上依舊是充滿了困惑,可能比剛才還要多幾分,“你能再說一遍嗎?”

溫言重複了一遍。

“是洛寒珏,你沒聽錯。”

半晌,二樓的某個房間傳出一聲巨大的重擊聲。

“?”

秦瓒吓了一跳,捂着耳朵,臉上是有些局促的詫異,“這大白天的,這哥們幹得還挺猛的啊。”說完看着房間裏的另一人,相當清秀的青年用着和他樣貌完全不符的豪放坐姿繼續剛才的聊天,“将軍,咱們說到哪兒了?”

“你剛才聊到你家養的狗生了第四胎了。”冷淺的女音回應着。

“阿對,沒錯沒錯,這次我回去我們家阿花看可親了。”秦瓒笑得一臉蕩漾,又一連說了好幾句。

大概意思都是在說他家那條狗有多親人可愛,臉上的笑意從提起阿花開始就沒有停過。

洛寒珏邊喝着茶邊聽着,沒有一點不耐煩,她對自己屬下講這些家長裏短的事情都挺感興趣的。她沒養過狗,唯一和動物親近的一次,她記得就以前打獵的時候有救下一只小狐貍。

洛寒珏沒有忘記那只小狐貍的模樣,應該是比較名貴的品種,一身雪白的毛,濕漉漉的黑眼睛。

救下來之後洛葉冰說應該是剛出生不久的崽子,洛寒珏摸着小狐貍受傷的前肢,微弱的鼻息和柔軟的絨毛讓她決定把這個小家夥留下來。

後來實在是練武時間排不過來,就把那個小東西送給溫言養了。洛寒珏還記得當時一個小團子抱着另一個小團子,也是同樣有一雙濕漉漉的眼神望着她。

也不知道那個小白團子怎麽樣了?

難得,洛寒珏有些悵然。

“将軍,将軍?”耳邊響起了逐漸放大的聲音,洛寒珏悄然地收神,看着對面人,“怎麽了?”

秦瓒:“沒事。”

他看着自己的老上司還是一副悠然喝茶的樣子,還是忍不住問,“将軍,你這次找我出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嗯。”

好簡短的一個字哦,但秦瓒也是在洛寒珏手下呆了幾年的人,察言觀色不說,但唯獨他們這群男人對洛寒珏的微表情是研究得細致入微的。

他突然想起,以前也有類似的場景,他記得是他們幾個人在打趣家裏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時候,洛寒珏的神情就和剛才那樣有點像。

一種悵然若失的失魂落魄。

結合種種,秦瓒想明白了。

“将軍,”看到洛寒珏的注意力成功吸引過來,秦瓒斟酌着口氣,“你不會是找我來問情感問題吧?”

……

長久的沉默之後,洛寒珏打破了無聲的氣氛。

“嗯。”

秦瓒頂着壓力,卸下一口氣,果然,他沒猜錯。

之前軍中洛寒珏就有幾次詢問過他是怎麽處理和他的伴侶的情感問題的,雖然都沒有說得很深入,不過有了前幾次的前車之鑒,秦瓒也多少猜過,大概洛寒珏在故鄉是有什麽喜歡的人。

看着面前風姿氣度相貌武力,無論哪種都是數一數二的,在軍中那幾年仰慕洛寒珏的人是數不勝數,一想到這樣的将軍要為哪個毛頭小子一幅單戀多年還求而不得的樣子。

秦瓒就氣不打一處來。所以,他要幫将軍占領制高點。

這樣想着,他開始發問了。

“将軍,你是不是最近和那個人相處得不太好?”

洛寒珏想到了許多發生過的事情,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大概發生過什麽事嗎,将軍你能挑點可以講的就行了。”

“嗯……”洛寒珏沉吟了一會兒,淡淡開口了。

“前些日子我邀請她出去踏青了。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她暈倒了,我把她送回去了。”

暈倒了?

秦瓒牙酸,這也不過剛入春吧。天氣不過剛回暖,一般來說凍不着熱不着的,一個男人怎麽就這麽容易暈倒了,突然清秀青年想,之前好幾次将軍也隐隐提起過他的身體不太好,所以不會真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酸書生吧。

不過,要是書生,那就更好上手了。秦瓒充滿着信心。

因為比起什麽虎背狼腰的大漢,秦瓒還是覺得文質彬彬的那種類型還是和将軍更相配。

當年洛大将軍和安離夫人也是郎才女貌,相貌都是一樣偏柔和的,要是洛寒珏身邊站了一個五大三粗的莽漢,秦瓒還沒多想,就打了一個了冷顫。

溫言打了一個噴嚏。

秦瓒又問:“那将軍剛才搖頭的意思是?”

洛寒珏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肯定不會把自己過于私密的事情拿出來和別人交談,想了想,她挑了幾個重要點簡短的說了說。

“她不喜歡喝藥,醒來之後,我讓她把藥喝了,她不喝。我給她灌下去之後,她讓我走,第二天我去見她她看見我就生氣了。”

“哈?”秦瓒拍着桌子,“你說什麽?将軍你親自給她喂藥,就這,他還敢生氣。”

秦瓒簡直要氣死了,這書生怎麽這麽不知好歹,就放在以前将軍有幾次給将士煮草藥喝,那群家夥都搶着快把樹皮給啃了。然後呢,放在這書生身上,又是體弱暈倒,又是不喝藥耍性子的,怎麽這麽嬌氣,簡直比他看過的三歲女娃還要嬌氣。

溫言打了第二個噴嚏。

洛寒珏有些困惑地看着面前突然開始義憤填膺的青年,為什麽會這樣生氣?

他忍着怒氣,繼續問了幾個問題。

“那人有沒有送過将軍什麽東西?”

洛寒珏想,從小到大溫言一直送給她很多東西,不過洛寒珏都沒來得及收拾,後來上了戰場,只帶了當初小孩送給她的那個紅結,可惜,後來散掉了。

“有。”

“将軍能說是什麽東西嗎?”

洛寒珏直接說了,就看見屬下的臉色變了又變。

青年扶額,氣結堵在了心口。

好氣。

他終于知道那幾年挂在将軍槍頭的毛團是什麽了。

原來那個毛球兒還是将軍的定情物。

就那玩意,私底下被他們一群大男人都嫌棄過的破爛兒,一團一團黏糊的毛絮,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搓腳布,因為好幾個手巧的大老爺們得空的時候從南蠻的戰利品中的一些衣服裏,冬日還能扯出來給兄弟們做棉褲。

瞧瞧這手藝,立見高下了不是?

秦瓒勉強撐着笑臉,繼續問:“那平日裏他會帶将軍去哪玩嗎?我經常和我家那人出來吃吃東西,到處轉轉。對了,之前,不是有趕集的嗎,我們之前就去那裏轉了轉,将軍你們去了嗎?”

“去了,我們在外面遇見了,正好我請她吃了點東西。”

“他,他沒有自己付嗎?”

洛寒珏微微搖頭。

好了,居然還是個吃軟飯的。死刑了,這家夥,絕對死刑。

秦瓒數了數洛寒珏說到現在的所有點,他以為這個男人至少會給将軍送些什麽東西,不說胭脂水粉,至少平日裏這些物質,不會讓女方付款吧,就連一碗馄饨都吃不起的男人,還要将軍掏錢,這真的是踩中了李瓒所有的雷點。

要是他家那口子敢這樣,吃他的喝他的,最後由着性子來,耍脾氣。

家法伺候了。

一時間,同一個房間內的兩人,從一開始到現在,在秦瓒這裏,洛寒珏喜歡的人就是一個又窮酸,身體還虛弱得摳腳,只知道亂發脾氣的嬌少爺了。

其實,從某種角度仔細想想,也确實是八九不離十了。

秦瓒忍了又忍,最後所有的不忿化作一團氣吐了出去。

最後,青年眼神複雜地看着洛寒珏,将軍如此淡漠心情的人,就在這短短幾句話裏,秦瓒已經看到了洛寒珏三四次的笑容了。

雖然就落雪一樣,消化的快。但秦瓒敢拿着他弓手的眼力打包票,洛寒珏嘴角确實往上牽扯了幾個度。所以啊,如果不是真喜歡,那誰會一聊起這個人,眼裏就充滿了光呢。

青年不爽,又無奈地笑了一下。

剛準備說話,同時,屋內的兩人的神情一變。

秦瓒給洛寒珏比了一個手勢,他們軍中常用的一種交流方式,意思是屋外有人。

下一刻,屋門被敲響了。

秦瓒提高嗓音,朝屋外喊了一句:“誰?幹什麽的?”

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響起:“大人,是我,就剛才那個人,我來送菜了。”

秦瓒冷笑了一聲,看着內屋的門框,一個人聲音,複數的腳步聲,當他是傻子不成,他們來這可不是吃什麽酒菜。

這裏,可是死過人的地方。

——————

半個時辰前,溫永寧遭受了人生中又一個致命打擊。

青年長大了嘴,直愣愣地看着面前一臉悠閑的人,“你,你再說一遍。”

溫言瞧着溫永寧這幅傻樣,勾起唇角,“說什麽?”

“還能是什麽,當然是你恢複記憶了這件事情啊。”溫永寧一動不動盯着面前的人,像是要分辨出這個常作弄他的少女面前的笑容是真是假,試探着,“你,你怎麽這麽淡定啊?”

溫永寧又是追問了好幾句,才從剛才的震驚中慢慢回味過來。說着說着,突然青年清朗的聲音弱了很多,“你,不怪我嗎?”

天知道,他剛才聽到溫言輕描淡寫地說完那些話,整個人都不好了。怎麽好像只過了兩三個月都不到的時間,溫言就治好了四年的失憶症,而且就本人而言,看樣子就是出去了一趟受了刺激就完全好了,關鍵還是和洛寒珏一起出去的。

溫言輕聲道:“我又不是胡攪蠻纏的人,失憶又不是你造成的,你錯哪裏了?”

溫永寧扣着手指,他仿佛又想起什麽似的,急急地追問:“那你落水之前發生的事情記起來了嗎?”

溫言搖搖頭:“當初燈會,我和你們走散之後,只有這部分記憶,之後我只記得醒來之後的事情。”

溫永寧有些失望,這事也是蹊跷,你說這恢複記憶這樣一個堪稱奇跡的事情。

他們幾個人盼了幾年,一個沒留神,當事人就說自己恢複了,但又恢複不全,回來一半又缺一半的。

俊朗的青年嘆了口氣,果然這世間所有事是不能兩全其美的。就和洛寒珏一樣,當初他好心幫她打掃了四年的屋子,可是回來還要挨一頓打。他想,要是洛寒珏知道溫言恢複記憶,說不定還怎麽樣呢?

想着想着,突然,溫永寧心虛地咽了咽口水。

好像當初告訴她溫言失憶這件事的人就是他自己吧……

“你,确定是完全好了?”溫永寧指着自己的腦子,又強調了一遍,“你說的恢複是指包括和洛寒珏的部分,也想來了?”

“自然是全部了。”溫言微微蹙眉,她不知道為什麽溫永寧在這個問題上已經反複問了三四遍了,還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怎麽回事,怎麽突然流了這麽多汗。”

“啊?是嗎?可能是屋裏太悶了吧。”打了一個哈哈,溫永寧下意識摸摸了額頭,入手卻是一片清爽光潔。

糟糕!他僵住了。

溫言的眼神的溫度冷了下來,她看着溫永寧,剛剛溫言存着有意詐他一下的意思,故意挖了一個套,平時溫永寧在這方面從沒中過套,但溫言沒想到的是,這一次人居然就這樣輕易跳進去了。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什麽事?我有什麽事你是不知道的,我們幾個天天處在一起,就差把褲衩子連一塊兒穿了,小時候我爹打我的時候你哪次笑得不是最開心的一個,以前洛寒珏罰我們抄東西,最後哪次不是只有我一個要交上去。還有……”

“好了,閉嘴。”溫言趕緊出聲阻止,一看這個反應,她就知道溫永寧肯定是做了什麽事情,但溫言看這個情況怕是讓溫永寧說下去,她就不要幹正事了,索性先繞過這個岔子,等之後再慢慢挖。

當務是有急事,但溫言急得可不是這個。

溫永寧嘴快得跟沒人把弦的□□樣,等到溫言阻止他之後,繃緊的身體才放松了一點,看到溫言移開了眼神,溫永寧知道這茬算是過去了。他自己都沒想到他溫永寧還有一天可以把溫言話給堵住了。

怎麽辦,有點高興。

還沒等溫永寧開心多會,溫言起身了。

“你幹什麽去?”

溫言看了他一眼,神情是世子爺捉摸不透的,鄙視?

“房間號到手了,你說我去幹什麽?”

然後,溫永寧就渾渾噩噩地看見溫言先把小二抓過來,“好言好語”地“勸說”了幾句,那龜公慘白着臉就給他們帶路了。

最後,停在了一個房間門口。

溫永寧看了看原先他們房間的距離,就在他們頂樓上。

“小二”懷裏揣着銀子,也是知道規矩的,這就是封口費的意思,來這裏的無論是抓奸的還是找樂子的,鬧出事上面的交代了一概不用管,更何況這位大人還給了錢,所以他才敢這樣帶路。

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輕叩了房門。

裏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誰?幹什麽的?”

“大人,是小人,就剛才樓底下那個,小人我來送菜了。”

同時,溫言心裏輕笑了一聲。

站在門外的美麗清貴的少女緩緩腹诽道,是一個曾經和洛将軍有過肌膚之親的“露水情緣”。

——她來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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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天好冷了,大家多吃點熱乎的,多注意保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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