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要落不落的淚珠子
衛扶餘再次幽幽轉醒之時已是三日之後,彼時大雪已停,屋內的銀絲炭火發出清脆的摩擦聲。
金絲帳,玉燭臺,暖閣香薰袅袅生。
衛扶餘楞了楞,直到她赤足踩在柔軟的勾絲地毯上的時候,方才明白,這兒并不是那個寒冬少炭,夏夜濕熱的寺廟廂房,而是雍容古樸的衛國公府。
成排的丫鬟魚貫而入,依次擺好了盥洗的用具。一旁的暖桌上也已有人布了菜,只等她上桌去嘗。
機靈些的小丫鬟早已捧了熱氣騰騰的湯婆子,輕聲細語道:“天氣寒涼,姑娘先暖暖手。”
這些丫鬟機靈又靈敏,倒使得槐序和栀初呆呆地站在一側不知該幹什麽了。
槐序回了神,倒是去接過了布菜的活計。
“奴婢曉得姑娘平日愛吃什麽,布菜的活便交給奴婢吧。”
豈知那粉臉小丫頭卻是不依,氣哼哼地睨了槐序一眼,毫不客氣地奪回了筷子。
“奴婢是長公主特地指來伺候二姑娘的。”
衛扶餘心中明了,這一窩的丫鬟,是那長公主做戲給她爹看呢。
順道再來給她添添堵。
衛扶餘什麽樣的人啊,
打小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
見狀,她端着湯婆子笑吟吟地坐在暖桌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丫鬟布菜。
“你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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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臉丫鬟頭也未擡答道:“奴婢碧月。”
“今年多大了?”衛扶餘托着下巴繼續問。
“十五了。”
衛扶餘點點頭,忽地伸手牽住她未曾布菜的那只手上,“姐姐果然是閉月羞花之貌。”
那丫鬟被她這舉動吓了一跳,布菜的手忽地抖了一下,霎時間便将油汁濺在衛扶餘雪白的寝衣上。
衛扶餘仍是好脾氣地笑着,她盯着滿桌的葷腥,面色不變。
“什麽姐姐?”
衛國公大步從門外走來,“聽說你醒了,我便過來看看。”
“這位碧月姐姐呀。”衛扶餘撐着腦袋,圓潤潤的眼睛幹淨純粹,“碧月姐姐說自己是長公主的人,身份不一般。”
“既然是母親的人,我也該叫一聲姐姐。”
“什麽東西。”衛國公掃了一眼烏壓壓的一屋子人,面露不滿,“你是主她為仆,無論是誰的人,也沒有讓你喊姐姐的道理。”
“可是他們一來,阿扶連吃什麽穿什麽都做不得數。”衛扶餘指了指滿桌油葷,面有不适,“阿扶實在吃不下這些葷腥。”
久病之人如何吃得下如此多的葷腥。
衛國公一張臉霎時間就黑了,昨日長公主在他面前哀求了好一番,他才答應放鄭嬷嬷一條生路。
沒想到,今日她又搞了這出!
衛國公沉着臉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指着面前的下人罵道:“都滾回你們主子那邊去。”
“我帶你出去吃如何?”衛國公溫聲問道。
衛扶餘自然是求之不得,她一副乖巧的模樣,道:“多謝父親。”
灑金巷是京城最富饒的一帶。
衛扶餘其實對這裏并不陌生,然而為了裝出第一次出來的模樣,她不得不假裝十分驚羨的模樣。
衛國公帶她去了琵琶水巷。
衛扶餘聽過這個琵琶水巷,三層高的漁船臨江而停,即便是白日,絲竹管弦之聲也不絕于耳,是京城富貴人家最愛來的消遣地。
琵琶水巷素來有“千金一擲為佳肴”的美名,衛扶餘早已攢着銀子想着什麽時候能來這水巷享受一番。
如今有人付錢,她心裏頭別提多滿意了。
“這家的紅豆膳粥十分不錯,你先嘗嘗。”衛國公按着慣例點了幾個菜,又問她,“你有什麽想吃的嗎?”
衛扶餘輕輕搖了搖頭,神色乖巧。
“阿扶吃慣了素齋,吃什麽都使得的。”
她面色蒼白,大病一場後的唇瓣還有些發白,纖長的睫毛遮了大半的瞳孔,更顯得楚楚動人。
衛國公面露心疼,“你燒了三日,多吃些補補。”
衛扶餘小口吃着,清甜紅豆配着細膩奶香,她眼睛霎時間就亮了起來。
“那日你為何從寺廟跑出來了?”
衛扶餘眉心跳了跳,她就知道那夜的事情一定拗不過去。
她緩緩放下小勺,又取了帕子擦了擦嘴,這才答道:“時至年關。有些……想爹爹了。”
衛國公愛憐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卻還是疑惑地問道:“那為何長公主說你是往城外跑?”
“而且看門的小厮說……隐約見到了定王世子的馬車?”
“定王世子回京不久,你如何與那瘟神扯了關系?”說着說着,衛國公不由得面露焦急,他眉頭緊鎖,恨不得衛扶餘一口氣都說了才好。
風撩紗簾,漁船中央的琵琶女緩緩奏樂。莺莺歌聲,風吹帆動,衛扶餘望着面前的那一扇竹窗卻是愣了神。
——對面……好像是沈令聞。
也就是他爹口中的瘟神。
大雪已停,霜凍未解,天氣最是嚴寒。然而對面的人卻只是一襲單衣,修長的手指叩着白玉瓷的茶盞,定定地望着她,神色淡漠。
衛扶餘突然就想到那日周硯囑托她洗的鴉羽黑的大氅。
……不會是因為她沒洗,這沈令聞才沒穿大氅吧。
堂堂定王世子總不會窮到只有有一件大氅吧?
衛國公将她身子擺正,語重心長地說:“是誰都可以,只要不是定王世子。”
“他雖名為世子,卻也只是定王府送進京的籌碼。”衛國公小聲說:“你如今小不懂,只需記着他不會有好下場便是。”
京城中關于這位定王世子的傳聞衛扶餘聽了不少。有人說他是煞星轉世,一出生便克死了定王妃,為定王所不喜,還有人說他本是路邊無人要的野狗,是定王一族為了掩護真正世子的擋箭牌。
衛扶餘不知道這些傳聞是真是假,她只知道,那日若非沈令聞出手,她可能直接被衛國公府的人捆回去人一懷柔長公主處置了。
受人救命之恩就得還,做人小弟就要有做小弟的自覺。
何況她大哥還在對面看着呢!
衛扶餘輕咳了一聲,努力從腦袋裏搜刮些沈令聞的好事來。
“可是我聽說定王世子以三千精兵擊退漠北五萬大軍,免了邊關将士的生靈塗炭。父親,這不是大英雄嗎?”
漠北一站,定王府實在威風。
衛國公身為武将,自然知道此戰贏得有多艱險。
然而看着衛扶餘一臉欽佩的表情,他決定及時打破自家閨女不真切的幻想。
“缺兵少糧被困城池三月,你知道定王世子如何撐下去的嗎?”衛國公拿起筷子,在餐盤上敲了敲,“俘虜為食,飲血食肉。”
“此等行徑,畜生所為!”
可是,那也是為了活下去呀。
別人興許不知道,可是像衛扶餘這般大病小災不斷,時時刻刻游走在鬼門關的人才明白,想要活着,就得拼盡全力。
“反正,我覺得他是個好人。”
衛扶餘嘟囔了兩句,沒再争辯。她夾了一塊荷花酥放在衛國公的碗裏,漾起嘴角兩個淺淺的梨渦。
“父親您也吃吧。”
“那日我走反了方向遇見了定王世子,他好心将我捎了回來。”
衛國公仍是不解,“那瘟神有那麽好心?”
“嗯……也許他也欽慕父親當年沙場神姿,對我愛屋及烏呢?”
衛扶餘最擅長哄人,三句話還未說完,衛國公便笑得眼睛褶子都出來了,直拉着她嚷道:“不是爹爹跟你吹,爹爹當年在戰場上,那也是雄姿英發……”
用完飯後,衛國公叫衛扶餘在房內聽些曲,他卻是往另一側走了。
衛扶餘估摸着他是去見什麽舊友了,也未曾管,只趴在窗戶邊勾着腦袋往對面往。
今日能遇見沈令聞,實在是意外之喜。
說來新奇,衛扶餘發現自己只要與沈令聞呆在一處,什麽病痛都盡數消失了一般。
她想一定是沈令聞身上的煞氣太重,能将陰魂不散索她命的小鬼都給吓跑。
這定王世子果然是個寶。
“大氅呢?”
沈令聞幽幽地站在她身後,衛扶餘被吓得一跳差點就從二樓的窗口掉了下來。
“世、世子。”衛扶餘驚的說話都不利索,她雙手在空中撲棱了一下,最後才顫顫巍巍憋出幾個字。
周硯撲哧一聲笑了。
京城人人見了世子爺都跟見了閻王似的避之不及,這位衛家的姑娘倒好,每次看世子的眼神,跟看金子似的。
沈令聞指骨微微用力,像拎小雞仔似的将衛扶餘拎出了窗邊,然後頗為嫌棄地将她扔在了軟榻上。
他立在窗口,伸出手,語氣不耐。
“我的大氅。”
“大氅……”衛扶餘“嘶”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往沈令聞身邊挪着。
“衣服我還沒洗好……”
“臣女不是故意爽約的……”
她雙眸盈盈,水光動人,褪了厚重大氅的腰指纖細,像是青蔥掐水,天真又清豔。
淚珠子蓄在眼底要落不落,惹得人無端就想欺負她。
“沒洗好啊?”
沈令聞唇角勾了勾,他伸出手指輕飄飄地拎了一旁的白狐貍毛大氅,“就拿你這件賠我了。”
“哎!"
未等衛扶餘出聲,沈令聞已經大搖大擺地披着她那件白色大氅走了出去。他身量極高,小小的一件大氅只到他小腿,看起來十分不合适。
衛扶餘那顆淚珠子終于還是落下來了。
原因無他,只因她清貧多年,這白狐貍毛大氅還是她借了周大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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