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不小心撞到煞神的懷裏了……
衛扶餘自從慈寧宮回來以後身子便不大好,夜裏又發了兩回高熱,太醫來來回回,倒是引了很大的動靜。
白日裏,她靠在攢絲軟枕上喝着藥,正是煩悶的時候,卻聽槐序一臉喜氣的進來。
“姑娘,您猜誰回來了?”
“能讓你這般說的,自然是燕綏了。”衛扶餘放下碗,抿了抿唇,只覺得口齒間都是苦味。
槐序捏了兩塊杏脯送到她口中,笑吟吟道:“燕綏公子去江南遍尋名醫,也不知道找着藥沒有。”
屋外寒風呼嘯,翠微宮裏炭火卻足,熏得人暖烘烘的。然而槐序卻還是輕嘆一聲,心疼的看着衛扶餘發白的臉。
“也不知是皇宮的陰氣太重還是怎麽的,姑娘這才住了幾日,就生了幾回的病。”
衛扶餘扯出一抹笑,伸手想要捏捏槐序喋喋不休的嘴,卻發現自己身子虛浮,壓根使不上力。
于是她只好就此放下手,安慰她。“都是老毛病,比這更嚴重的你又不是沒見過,有什麽好怕的。”
“燕綏呢?我去見見他。”
提到燕綏,槐序又歡喜了起來。她佯裝穩重,對衛扶餘福了福身,“奴婢去喚他進來。”
槐序一出去,衛扶餘立刻就沉沉閉上了眼睛。她現下脫了力氣,整個人就感覺像一艘小舟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起起落落,生死未蔔。
昨日差點一腳踏入鬼門關,她确實想明白了一件事。
不破不立,既想要活着,總是得付出些什麽。
她正思忖着,門外腳步聲漸起。堂外冬風被帶了進來,撩動珠簾一角。
透過這珠簾,衛扶餘看清了門外的人。一身錦衣華服,容顏如雪,姿态端方,猶如遠山,挺拔秀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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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見過姑娘。”
衛扶餘輕輕笑了笑,“時隔數月,你終于回來了。”
燕綏一聽便聽出了衛扶餘此刻的虛弱之氣,他慌忙從袖口中掏出一個瓷白小瓶,恭敬呈上。
“燕綏不力,此番只求得三枚丹藥。”
“三枚足矣。”
衛扶餘輕輕望了一眼那瓷白小瓶,倒出一粒吞了下去。她精神恢複了些,便繼續道:“京城有些鋪子還沒有妥善安置,你既回來了便幫我料理一二。”
說完這話,衛扶餘才想起來這兒并非是随意出入的龍華寺。
她不由問道:“皇宮守衛森嚴,你是如何進來的?”
燕綏長身挺立,不急不緩答道:“宮門口遇見了太後,她聽聞我是您的侍衛,便将我送了進來。”
外頭旭日東升,碎光鋪滿了一地。衛扶餘感覺身子清爽了許多,便又動了出去的心思。
她穿好鞋履,随意搭了件小襖便要出門。“聽說白钰瑩也在宮裏,我去找她玩玩。”
衛扶餘剛踏出宮門一步,衣袖卻被人輕輕拉住。
燕綏立于她身後,頗為無奈。他深知衛扶餘脾性,不得已也只能另拿件厚厚的大氅,囑咐道:“天寒地凍,不可受寒。”
如此他還不甚放心。“還是喚槐序進來給你暖幾個湯婆子吧。”
幾個湯婆子一暖不知又要耽誤多少時間。
衛扶餘等不急拉着燕綏便望外頭跑去,“不許告訴他們,就我們兩個人去找她。”
屋外大雪不知何時停了,地上積雪也被人清出了一條道。衛扶餘剛走了沒幾步,便看見白钰瑩正站在路邊堆雪人呢。
“晏晏,你居然醒了?”她搓了搓凍紅的手掌,指着自己堆得雪人道:“你瞧,我特意在你宮門口堆的雪人,只等你病好了一出門就能瞧見。”
望着自己尚未成型的雪人,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過,我沒想到你的病好的這麽快。”
“我從小不就是病的多,好得也快嘛。”衛扶餘蹲下身子掬了一把雪,笑意盈盈,“我這叫頑強。”
她蹲下身子冷不丁發現站在白钰瑩身後還有個怯懦的黃衣少女,她正要問是誰,便見白钰瑩已經開始介紹了。
“這是我表妹,蘭貴妃的女兒,也就是淑和公主。”
衛扶餘同她見了禮,這位公主倒是沒有半分公主架子,柔柔弱弱躲在白钰瑩身後,看上去還有些害羞。
“阿扶,我帶你去個好地方。”白钰瑩哈了一口氣,然後毫不客氣地将手伸到她的孔雀毛的圍脖裏取暖。
“白姑娘,主子大病初愈,實在不宜受寒。”
燕綏遞了三個湯婆子給他們,靜靜立于衛扶餘身後。
白钰瑩眼睛亮了亮,倒是問了句,“幾月不見,還以為你一去不複返了呢。”
“阿扶,淑和,咱們快些去吧,晚了就看不見了。”
衛扶餘張了張嘴,誰知白钰瑩直接拉着她的手跑了起來。
“究竟要瞧什麽東西?”衛扶餘喘着氣,“此處不是招待使臣的宮殿嗎?”
白钰瑩笑了兩聲,頗有深意地看着衛扶餘。
“自然是來看你的心上人。”
“今夜陛下特意為定王世子準備了酒席,一是慶賀平定漠北之喜,二是下诏為他承襲。”白钰瑩啧了兩聲,不滿道:“阿扶對這位心上人也太不注意了吧。”
“什麽心上人啊。”衛扶餘不自在地伸手扇了扇風,白钰瑩聞言,更加逗她,“那日阿扶馬場仗義執言,京城的貴女可都瞧見了,如今也都傳開了。”
皇城男女風氣雖開明,可近年來也有閉封之象。淑和公主輕輕拉了拉白钰瑩的衣角,便見白钰瑩瞬間正了臉色,“我說這話不是為了打趣你,是叫你想明白,為何京城裏會有這樣的謠言?”
“雍州苦寒,定王世子為人又暴虐,多少的貴女死也不願意嫁出去。阿扶,他們這是在拿你頂上去呢。”
白钰瑩指了指前面來來往往的使館,“各地藩王都送了歲貢,裏頭不乏有些名門公子,我領你來瞧瞧有沒有歡喜的,讓你爹趕快給你定了親。”
“怎麽最近人人都催我定親。”衛扶餘伸出手,“白钰瑩,你連我的及笄禮都還沒送呢,就想着給我定親了。”
“還不是怪那個煞神。”白钰瑩嘟囔一聲,拎着腰間一個玉佩道:“父親怕我嫁入雍州,愣是給我和曹家表哥定了親事。”
“聽說你那大姐姐這些日子也在找人家定親呢。”白钰瑩翻了個白眼,“不過人家又是國公府嫡女,還是長公主唯一的女兒,心氣高,看了許久也未曾有中意的。”
熟悉的鈍痛又湧上心頭,衛扶餘捂着胸口咳了兩聲。她低下頭,卻見素白的帕子上驀然出現了些許血漬。
她擡頭看了一眼還在熱情張望的白钰瑩,悄悄将帕子收了起來。
“恩,我就是心慕定王世子。”
衛扶餘縮起手指,使勁捏了捏手心,然後面不改色地繼續說:“定王世子是我見過最好的人了。”
“我這輩子非他不嫁了。”
“得之我幸,失之……沒命啊。”衛扶餘猛地轉身,一把撲到白钰瑩懷裏,低聲啜泣,“瑩瑩,你可一定得幫我啊。”
衛扶餘埋首,使勁蹭了蹭。銀線刮的她臉生疼,整個臉也滾燙燙的。衛扶餘低着頭不肯起來,看上去羞怯極了,好半響,她甕聲甕氣開口。
“瑩瑩,我是真的喜歡他。”
“只是,該如何讨他歡心?”衛扶餘戳了戳白钰瑩的腰,軟着嗓子撒嬌道:“瑩瑩,你就幫幫我。”
“前兒是仰慕,昨兒是欽慕,今兒就愛慕了。”
低醇動人的聲音自頭頂上空響起,沈令聞低頭凝視着埋在自己懷裏的一顆小腦袋,烏黑發亮的秀發像是黑綢子似的,襯得她細長的脖頸更加白皙。她仰起臉,粉潤的檀口因為吃驚而微微張着,幾縷碎發站在她鬓間,又微微繞過鼻尖,更襯得她嬌憨可愛。
“你說的話,可信嗎?”
衛扶餘楞了神,她仰着頭呆呆地望着離自己不過一尺的容顏。她又歪了歪頭,果不其然也看見了白钰瑩一臉懊惱的表情。
“笨阿扶,你轉錯位置了!”
白钰瑩猛地拉開衛扶餘,“臣女拜見世子殿下。”
衛扶餘這才回神,她一張臉漲的通紅,偶爾瞥見周硯高深莫測的神情,她就更覺得無地自容。
她只是想借愛慕之名有個順理成章接近沈令聞的理由,哪成想計劃還沒實施就讓正主給聽見了。
衛扶餘覺得自己這個天生厄運的運道真的不是随便說說的,居然一轉身就抱錯了人。
不過趁此機會,再多吸兩口也不虧。
衛扶餘擡腳往沈令聞身邊靠了靠,正當她吸飽吸足準備撤的時候,他卻是突然開口。
“衛姑娘還是給我一個解釋吧。”
衛扶餘擡眼睨了他一眼,卻見他今兒穿了石青起花的八團青緞長袍,腰間別了把彎月刀,手腕上卻繞了兩圈成色極好的菩提手串來。
哪有殺人不眨眼的閻王手裏頭抓着一小把佛珠的。
這不是擾了佛祖的安寧嘛!
衛扶餘咬咬唇,耳垂紅的滴血。她不甚敢擡頭看他,便只能将視線落在那白玉透亮的菩提上。
“從前說的是真的,今日說的也是真的。”
衛扶餘咬死了不否認,她攥緊手裏頭的帕子,不斷告訴自己——沒臉沒皮算什麽,總比丢了性命好。
于是她彎着眼睛,笑嘻嘻說:“從前是敬佩殿下,如今也是真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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