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可是真的好疼呀
衛扶餘說完這話後整個世界霎時間寂靜無聲,于是她徹底放下了臉皮,不管不顧一股腦全說了出來。
“我就是愛慕世子,想跟着世子一輩子。”
她挺起細長的脖頸,微微仰着臉,圓潤潤的鹿兒眼因為羞怯而緊緊閉着,纖長的睫羽輕輕顫着,顯示出她的不安來。
如今她的婚事搖擺不定,與其嫁給那些不熟悉的,還不如直接嫁給沈令聞呢,又保命又舒坦。
衛扶餘悄悄掀開眼簾往沈令聞那處望了眼,卻撞上了白钰瑩憋着笑的臉。她猛地睜開眼,扯着她衣袖問道:“沈令聞呢?”
白钰瑩指了指遠處依稀可見的一抹青色衣角道:“他早就走了。”
“定王世子居然對我的真心如此不屑一顧。”衛扶餘伸手拂了拂眼角的淚水,“真是錯付了。”
“還演呢?”白钰瑩捏了捏她的臉,拉過淑和問,“你自己瞧瞧她剛剛說的話可信嗎?”
淑和先是發楞,後幅度極小的搖搖頭,輕聲道:“我看世子爺身後的那位侍衛沒忍住笑出來了。”
淦,同樣是給世子打工的,周硯憑什麽嘲笑她?
“沒事,世子爺總會相信我的真心的。”衛扶餘不自在地咳了兩聲,頗有一番越挫越勇的架勢在。
“晚些慶功宴也要開始了,你們快些去吧。”淑和公主回頭,“淑和要先去找母妃,容淑和先告退。”
白钰瑩卻是不急,她拉着衛扶餘慢慢吞吞在禦花園中閑逛,好半響才問,“你當真愛慕他?”
“如今只有我們兩人,你也該對我說實話了。”
衛扶餘自幼與這位相府小姐便是親密無間,如今白钰瑩這般說,她自然據實相告。
“從前在龍華寺同你說的那位貴人之事你可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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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钰瑩回想了一下,“當然記得,那時你還跪在佛祖面前許願,希望那位貴人多金善良又溫柔,最好像你阿兄一般骁勇善戰足智多謀,最最好還對你一見鐘情。”
衛扶餘攤攤手,“就是沈令聞。”
“我那時心果然不夠誠,所以佛祖只聽到了只言片語。什麽溫柔善良,一見鐘情,竟是一點邊也沒沾上。”衛扶餘将腦袋靠在白钰瑩的肩頭,她眉心染上一抹倦色,輕聲道:“所以瑩瑩,我與貴人的緣分就靠你幫忙了。”
衛扶餘還沒得到白钰瑩的答複,便聽見一道尖利的女聲傳來。
“怎麽哪哪都能碰見晦氣的人。”嘉定郡主從轉角處款款而至,她今兒還是一套金絲線勾勒的牡丹宮裝,頭上帶了三根步搖并上四支攢珠金簪,小巧耳垂上挂了個成色上乘的藍寶石墜子,整個人華貴無比,媚色過人。
“今日見到嘉定郡主,看來太後罰郡主抄的佛經是抄完了呀。”白钰瑩皮笑肉不笑,“嘉定郡主這些日子難道就沒有從佛經裏頭學到些什麽嗎?”
衛扶餘聽說嘉定郡主自馬球場回來便被昌王拘在王府中,數日未見,沒想到竟然又在皇宮碰見了。
她不欲與這樣的人多言,便牽着白钰瑩道:“宴席快要開始了,我們先走吧。”
出乎意料的,嘉定郡主此番并未阻攔,而是站在一側狠狠地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
嘉定郡主長長的蔻甲撫上鬓邊的流蘇,陰沉着臉,“那藥可放了?”
她旁邊的丫鬟點點頭,賠着笑道:“郡主放心,奴婢做事,必然是萬無一失的。”
“一個庶女,給三皇子做妾都是擡舉她了。”
夜幕低垂,笙歌漸起。帷帳輕揚,歌舞升平。
祁國男女大防向來甚弱,因此坐上席位皆是按照各家官階品階依次坐的,并未特地隔出男女之座來。
衛扶餘作為衛國公府的庶女原先是沒有資格來參加這樣的宴席的,可她因為得了太後的恩寵,竟也被破格邀了來。
“太後娘娘,阿扶給您奉茶。”衛扶餘乖巧端坐在太後身旁,她一雙眼睛微微擡着,好奇又克制的打量着殿中的情況。
京城顯貴果然數不勝數,除了少數聽過的見過的,衛扶餘發現這殿中的人她竟然有半數都不認識。
她的眼睛四處飄着,冷不丁就與下首的一雙寒眸對上。
沈令聞端坐在黃花梨木圈椅上,修長的手指抓着玉盞,他下颌微微收起,眸色如漆,暗沉沉地盯着衛扶餘看。
衛扶餘不禁有想起自己白日裏頭的話語。
她一時燥的很,随意扯了個笑便垂下了腦袋遮了羞怯。
太後轉頭見她,只以為她困乏,便輕輕推了推她,笑道:“聽聞你與白家姑娘交好?她難得進宮,你去尋她玩玩。”
“可是阿扶想陪着太後娘娘。”衛扶餘咬着下唇,似是極猶豫的樣子,“太後娘娘這兒的糕點比別處好吃。”
太後看見她這副稚兒嘴饞的模樣自然是笑了,她也佯裝猶豫,道:“那可如何是好啊,哀家瞧白家那位姑娘已經是望眼欲穿了呢。”
衛扶餘扭頭,果然見白钰瑩伸長脖子往她這裏看,見她看過來還頗為熱情地伸了伸手。
“既如此,這糕點太後娘娘可要多吃幾塊。”衛扶餘兩只手捧着小盤,見太後用了她方才彎了彎眼睛,快快活活地拎着裙擺望白钰瑩那處小步跑着。
太後望着她的背影許久未曾出聲,一口濃茶下肚,她方才幽幽說了句,“和昭兒小時候簡直如出一轍。”
那邊衛扶餘小跑到白钰瑩身旁,依次給白家各人見了禮,這才喘着氣問她,“你怎麽突然喊我了,沒看見太後還在我身旁嗎?”
“你看看對面是誰?”
衛扶餘轉身,只瞥了一眼便立刻收回了目光。
她面上浮過一抹霞雲,小聲埋怨道:“這也太近了吧。”
“離貴人不是越近越好?”白钰瑩睨了她一眼,嗤笑一聲道:“剛剛見你還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怎麽這會兒還羞上了?”
“衛扶餘,是你自己說的心悅人家。”白钰瑩拖着腦袋,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如今你無論如何都得把這愛慕的戲碼演下去,不然若是被那煞神知道你捉弄欺騙于他,你覺得你還能活命嗎?”
時新的荔枝并上楊梅釀造的果酒甚是可人,衛扶餘小口飲了幾杯,她還要再喝,冷不丁便被白钰瑩拿去了酒盞。
“別低頭喝酒啊,你看看對面的定王世子。”白钰瑩歪着腦袋,顯然已經有了幾分醉意。她癡癡笑了兩聲,竟然直接伸手比劃起來了。
“眉如劍,眼似月,這定王世子長得也很……秀色可餐嘛。”白钰瑩打了個酒嗝,毫無形象地攤在衛扶餘的肩頭,“衛氏晏晏,你也不是很虧嘛。”
“不虧你去上。”
衛扶餘心慌的厲害,她幾次擡頭都不偏不倚與對坐那雙寒眸對上,白燭光影落在他眼中,妖曳得很,仿佛一眼便能看穿人心。
“殿中實在悶熱,我出去轉轉。”
“槐序,栀初,你們守着白钰瑩,等白家人敬完酒再來尋我。”
說完衛扶餘低着腦袋悄悄從後門溜了出去。屋外大雪紛飛,她出來得急,大氅小襖一件未帶,可她卻不覺得冷。
今夜的果酒似乎有些奇特的力量,寒冷入骨的北風撲在她的臉上,倒也不覺得冷,反而奇異地舒緩了她體內的燥熱與煩悶。
衛扶餘蹲下身子,捧了一把雪來捂着。
燕綏自陰影處而出,見她這副模樣伸手要拉,卻頗為克制的放至身後,只輕聲詢問,“阿扶這是怎麽了?”
衛扶餘掀起眼皮,沉着嗓子答道:“去幫我,找定王世子。”
她指了指後頭的一片竹林,死咬着下唇,“我在那兒等他。”
燕綏得了命令便立刻飛快的入殿,然而他心中還是不甚放心,臨行前,解了自己的披風給衛扶餘披上。
披風沉甸甸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衛扶餘一把扯掉披風解了衣襟最上頭的兩個扣子。
她的手扣在盤絲金紐扣上,突然感覺有些不對。
衛扶餘暗罵了一聲,轉而趴在雪地上一步一步往竹林裏頭爬過去。
這兒的竹林靜谧幽深,過往宮婢幾乎無人能查覺此處。
衛扶餘臉紅的幾乎要滴血,她縮在雪地裏,任由漫天冰雪打落在她身上,也不覺得冷,只是感覺難以言說的陌生感在她體內暴虐,漸漸席卷全身,逼得她不得已發出些難以自持的聲音來。
她緊緊蜷住身子,因為用勁,發白的唇已經被咬出一串血珠,滴在皚皚白雪地上,猶如朵朵綻放開的紅梅。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成了永恒,世界在這一刻仿佛也與這一片竹林隔開。衛扶餘輕輕地閉上眼睛,複重重撐開。
她顫顫巍巍伸出指尖,發狠用力咬了一口,叫自己不要失去神思。
恍惚間她仿佛看見一雙海青緞面的鞋履不急不緩地立在她面前,語氣悲憫,“一時沒看住你,怎麽把自己弄成這樣。”
“救救我。”衛扶餘猛地抓住那褲腳,猶如風雨行舟,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沈令聞緩緩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腦袋,饒有興致的打趣道:“世人管我叫活閻王,可不是活菩薩。”
“你!我不管,你就是我的菩薩。”
衛扶餘伸手,使勁抓了抓他的衣擺,見他沒有反應她反而來了脾氣,自己轉過身子來,狠狠在手臂上咬了一口。若非沈令聞擡手擋了一下,她怕是還要再咬上一口。
“別人害你,你咬自己作甚?”
衛扶餘舌尖抵着後牙,眸中閃過一絲狠厲。
“別人想要的,我偏不讓他們如意。”
“就算明日死,那也只能我自己做決定。”
她使勁捏了捏傷口,眉頭緊緊皺起,葡萄般的眼睛裏綴了淚珠子,偏偏她一臉倔強,只讓這淚聚在眼眶裏,不肯叫它落下示了弱。
“倒是有幾分像從前。”
沈令聞捏了捏她發紅的耳垂,他的手繞過她不堪一握的細腰,剛準備使勁,整個手臂便被她整個人攀附住。
小姑娘的身子嬌嬌軟軟,靠在他手臂上像小貓似的呢喃。
這會子淚珠子就跟不要錢似的掉下來了,水光瑩瑩的,兩道淺淺的眉毛也輕輕蹙起,軟着嗓子道:“可是真的好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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