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自然是存了以身相許的心……

衛扶餘說完這句話後便失了意識,醒來之時只感覺後腦勺痛的厲害,她伸手想摸摸後腦勺,居然意外的發現自己雙手被縛在床頭。

她試圖扯了扯,卻發現繞在手腕上的紅繩竟意外的結實。

一旁的浴室隐隐有水聲攢動,衛扶餘試探下地勾着腦袋問道:“世子,是您嗎?”

裏頭無人應答,只是水聲卻好像更急了些。

衛扶餘踢了踢腿,卻不小心将身上的雪狐貍毛大氅給踢翻了。

她用腳尖将那大氅輕輕勾至身前,卻發現這大氅是用兩塊成色不一的白狐貍毛拼接而成的。

其中一塊好像是原先沈令聞在酒樓裏從她身上拿走的那件。

堂堂定王府居然連塊完整的白狐貍毛皮草都拿不出來。

衛扶餘搖搖頭,難怪白钰瑩說雍州窮鄉僻壤,京城貴女都不願意嫁過去呢。

還好她頗為擅長經商之道,等嫁給沈令聞便好好替他掙掙錢,權當報答他的救命之恩吧。

衛扶餘這般想,待沈令聞也就更加和善。

她溫着嗓子細聲喊道:“聞哥,謝謝你今晚又救我一次。”

“我就知道讓燕綏去找你準沒錯。”

“咱們世子爺最厲害了,從來就沒有搞不定的事情。”

話說得太密了些,她忍不住咳了起來。她擡頭卻發現水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沈令聞正翩翩坐在她面前,儀态優雅地喝着茶。

衛扶餘忽然覺得唇齒間也有些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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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舔了舔幹裂的唇,勾着腦袋向他也讨要一杯茶。

沈令聞睨了她一眼,斟上一杯熱茶放在她嘴邊。

熱氣氤氲,衛扶餘卻不敢下口。她晃了晃手上的繩,不敢問緣由,只道:“世子爺能不能放我下來?”

她眼角垂着,似嗔,“阿扶都喝不了水了。”

“這樣不能喝?”

被這姑娘鬧的一夜未眠,沈令聞眉間燥郁之色清晰可見,屋子裏只點了一根細小的白燭,他又背着光,整張臉就更顯得陰沉沉的,吓得衛扶餘不敢多言,生怕惹惱了這位煞神。

她只得小口嘗了口,剛入口,差點沒被茶水燙死。

于是她也只敢住了嘴,“不喝了,多謝世子爺……”

屋外小門被輕輕扣動,原是周硯領着一個人進來了。衛扶餘如今這般境地,實在有些羞于見人。于是她自暴自棄地又躺了回去,将自己的身子縮在小小的拔步床上,只歪着臉用烏溜溜的眸子瞧着他們。

好在周硯和那人極有分寸,進了屋子眼睛是擡也未擡,只恭敬地低下頭,道:“世子爺,雲公子帶到。”

衛扶餘睜圓了眼睛,腦袋也忍不住往前湊了湊。

面前這個梳着螺發,穿着淡黃煙羅裙的居然是位公子?

像是為了滿足她的好奇心似的,沈令聞伸手指了指她,“去給她看看。”

“好漂亮的小姑娘。”

所謂的雲公子原先不情不願地靠了過來,待看清她的容顏的時候态度卻是十分殷勤,“我叫雲容,來,小姑娘,我來給你把把脈。”

說完他便伸手要去抓衛扶餘的手腕。

空氣中傳來“嗖”的一聲,一顆核桃打入衛扶餘的床上,發出巨大一聲聲響,只見雲容捂着肩膀,吃痛道:“醫者看病,探脈搏不是常有之事,沈令聞你也太小氣了吧?”

“我用帕子總成了吧。”

雲容撇撇嘴,他探了探衛扶餘的脈搏,誰知面色卻不複輕松,反而更加凝重了起來。

“這藥,我可解。”

“可是放在她身上,無解。”

周硯慣來聽不慣這樣遮遮掩掩的話,聞言便直接了當問道:“到底能不能解,你說清楚。”

“她體內藥毒相雜,種類繁多,偏偏都相生相合,我不敢輕易用藥。”雲容收了手,“我若随意用了一味藥破了平衡,怕是她直接就一命嗚呼了。”

雲容換上一副看好戲的表情,“今夜,你們便好好扛着吧。”

周硯還欲再問,卻被雲容一把拉了出去,臨走前,他看了一眼沈令聞的面色,卻是問道:“你頭痛之症剛剛已發?”

“今夜明明不應該啊。”

他又看了一眼尚有精神的衛扶餘,眸中閃過一絲興味,口中也更加沒個把門,大大咧咧地喊道:“原來是費了內力救這個——”

話音未落,又是一枚核桃出。

不偏不倚剛好打在雲容梳的不甚平整的發髻上。

屋內靜悄悄的,冬日裏連一聲蟬鳴鳥叫也聽不見。這樣的深夜,又是孤男寡女,衛扶餘覺得不自在極了。

于是她随意扯了個話題,“我留在這兒,太後那邊怎麽交代?”

“讓你的侍衛去應付了。”

“也不知是誰這麽惡毒,居然暗害我。我在京城也沒有得罪什麽人啊,難不成是嘉定郡主?”

今日鬧了這麽一場,衛扶餘是一點睡意也沒有。許是呆在沈令聞身邊格外有安全感,她此時此刻竟一點也不害怕。

就好像整個人都被包裹在柔軟舒适的雲層中一般,

不用虛與委蛇,也不用假意尖銳。就連那些解釋苛責都通通不用擔心,衛扶餘發現她在沈令聞面前,雖時常揣度猜測,卻也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心與舒适感。

只要哄得他開心,便是萬事大吉了。

危機解除,她心情前所未有的暢快。她垂着腦袋,正全神貫注地想着今日之事。她幾乎将所有可能性都想到了,卻仍然定不下來背後之人究竟是誰。

“聞哥”

面前的人沒有應答。衛扶餘不依不饒。

“沈大哥,您覺得是誰啊?”

“待會你便知道了。”

沈令聞手裏仍盤着那串白玉菩提,他懶洋洋地靠在彈墨靠椅上,眼皮微垂,眸中落着淡漠的光。

他佛珠起先只是漫不經心地把玩着,仍舊是那副懶懶散散的模樣。可後來不知想到了什麽,喉結微微上下滾動了一番,氣息也重了些,冰涼入骨的白玉菩提也被他指尖摩擦有了熱度。

沈令聞一把扔了那白玉菩提,這菩提跟長了眼睛似的,好巧不巧便落在對面姑娘的身上。眼瞧着那菩提自衛扶餘白膩的頸子緩緩滑落至瘦削的肩頭,沈令聞不動聲色的側過頭,眼前卻出現了衛扶餘睜着一雙單純無知的眸子定定看着他的模樣。

還真是嬌而不自知。

藥效上頭的時候那般不老實,如今醒來了又是這樣一副懵懂不知事的樣子。

沈令聞冷笑,念及衛扶餘身上發生的一切,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他掀了衾被,和衣躺下,未曾再多言一句話。

身旁人仿佛帶着刺骨的寒意,氣息冷冽。月光照于他冷峻面龐,卻也只是為他泅了幾分生人勿近的冷光。

衛扶餘努力轉動自己不甚靈活的手腕,将那白狐貍毛大氅遞到他面前。

“天寒地凍,世子不要受了涼氣。”

她笑容溫順,被咬破的嘴唇又沁了些血珠,疼的她龇牙咧嘴,再也維持不住笑意。

沈令聞忽然笑出了聲,他雖笑着,可眸中不染笑意,反而極清冷的望着她,語氣沉沉。

“剛剛倒是烈脾氣。”

現下跟被撫順毛的貓崽子似的。

沈令聞伸出指尖,輕輕覆在她的唇上。他輕輕摁了摁,血珠立刻就沁在了他的指尖。

他的眼神宛若剔骨的刀,凜冽又深邃仿佛要将衛扶餘的每一寸都剜出。他的指尖撫向衛扶餘唇瓣上的每一側,用指尖上的血為她發白的臉色添了幾分嬌豔欲滴的病态美。

“究竟哪個才是真的你?”

沈令聞撐起手臂漸漸俯身,他溫熱的氣息撲在她耳邊,衛扶餘心裏頭卻霎時閃過別的念頭。

——原來這人的氣息也是熱的。

沈令聞伸手勾了勾她耳垂,誰知她卻敏感的很,他長指輕輕一勾,她那小小的身子便微微一顫。

“你不會一直在騙我吧?”

雪輕輕擊打在門戶上,屋內炭火燒的劈裏啪啦,衛扶餘的心尖顫顫的,好似被人輕輕拽住了一般。

她唇上的傷口隐隐作痛,可面前的人好似極為愛憐似的,勾着舌尖輕輕舔舐着她的唇瓣。

衛扶餘失了神,一時間分不清究竟被下了藥的到底是誰。

難不成他們二人一齊中了藥嗎?

正想着,唇畔又是一陣鈍痛。沈令聞似是不滿她的走神,不輕不重地咬了她一口。

衛扶餘嘶了一聲,卻是朱唇微啓,似是邀約。

衛扶餘無法形容這樣的感覺,她只覺得周身溺斃,她像是瀕死的魚兒,忽地下海又忽地上天,險些沉醉了去。

她神色微怔,誰知沈令聞解了他手上的束縛便又躺了回去,好似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似的。

她擦了擦唇上的水漬,卻是歪頭問了句,“世子也中了藥?”

“或許吧。”沈令聞睨了她一眼,她只是俯身靠近,身上那股子甜膩膩的香氣便直往他鼻尖鑽,呼吸間氣味更濃了些,格外的沁人心脾。

“世子剛剛是在輕薄我嗎?”

小姑娘許是剛剛反應過來,白淨的臉上還帶着粉色,一雙濕漉漉的杏眼清澈見底。

“聞哥會對我負責嗎?”

她意識興許有些含糊不清了,一會世子爺世子爺的喊着,另一會又聞哥沈哥的瞎叫着。

沈令聞阖上眼好似睡了過去,衛扶餘伸手軟軟推了他兩下,見他不說話,便也住了嘴。只是眼睫微微垂着,破了皮的唇畔看着尤為可憐。

“世子,人已調換。”

沈令聞“恩”了一聲,見她低垂着腦袋,一副委屈的樣子,便随手揉了揉她腦袋,道:“等會有好戲給你看。”

屋外人影重重,無數的火光霎時間将外頭照的透亮。衛扶餘心裏頭有些害怕,便往床榻裏側又縮了縮。

沈令聞見狀,反倒嗤笑一聲,卻還是頗為好心腸的安慰她。

“放心好了,不是來尋你的。”

外頭人聲鼎沸,仔細聽似乎還有嘉定郡主的名諱。衛扶餘聰穎,自然明白了許多。她伸出手指,輕輕拉了拉沈令聞垂在床上的衣袖,甕聲甕氣問道:“是嘉定郡主嗎?她和誰啊?”

“和三皇子。”

沈令聞舌尖抵着後槽牙,想到嘉定所為,他眸中閃過一絲嗜血。他半垂下身子越過衛扶餘重新揀起垂落在床邊的白玉菩提,誰知道手腕卻被身旁的小姑娘捏住。

衛扶餘咬着唇畔,羞羞怯怯地拉着他的手,眼中已經沁出了些淚花。

她帶着哭腔道:“都怪你剛剛親我。”

“我現在……又難受了。”

她面容欺霜賽雪,兩腮染了酡紅,原先清澈的眼眸也染了媚色,變得霧蒙蒙的。看人的時候既羞怯又撩人,像是窩在懷裏勾着爪子讨賞的貓兒。

沈令聞的手輕輕掐住她的下颚,沉聲道:“松口。”

她聽話的松了瑩潤的嘴巴,因着難受,不自覺的又扯動了手腕上的傷口。她嘶了一聲,手腕輕輕搭在沈令聞的肩頭。

“真的很痛。”

她柔弱無骨的手指無意識的撓動沈令聞的後脖頸,眸中水光閃閃,大膽極了。

“世子對阿扶多次相救。”

“救命之恩……不如以身相許?”

她已然暈糊塗了,口中呢喃也不知說些什麽,一會兒又将頭靠在沈令聞的胸膛上,喊道:“世子給阿扶吸兩口吧。”

沈令聞将她的手別在身後,他依在床欄邊,烏沉沉的一雙眸子似明似暗。眼見衛扶餘又要咬着自己那可憐的唇畔,他便微微收緊手指,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別以為我不知你打的什麽心思。”

“自然是以身相許的心思呀。”她咯咯笑了兩聲,卻是一把将沈令聞的手掌抓住。

“世子會對阿扶負責嗎?”

盈盈燭光,映在她白生生的一張臉上,兩排漆黑濃密的眼睫宛若羽扇輕輕扇着,如同蝴蝶翅膀似的,輕輕撩動沈令聞的心弦。

于是他鬼使神差應了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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