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真相

男人的友誼往往是粗線條的，充斥着矛盾，利益和不穩定，他們往往為了一頓大酒，一場群架而化敵為友，或者化友為敵。這種瞎耽誤功夫的交友方式，一般被稱之為酒肉朋友。

夏樽端着泡好的泡面，吸了吸鼻涕，或者他與唐凱之間的定位，就是這種一杯泡面的關系，不見得有多欣賞彼此，也不見得有多大的共同話題，只要我需要的時候，你剛好在，就好像現在餓得急了，三分鐘就搞定一碗泡面一樣。在這個速食時代，到處都是這種一杯泡面的關系。

他能給的，充其量就是一百攝氏度剛好可以泡開杯面的溫暖，反正站着說話不腰疼，散發熱量也不收電費，所謂正能量，不就是沒什麽實質性可以幫到對方的，于是用表情和語言大批量地給對方注射治愈劑麽，鼓勵唐凱繼續寫下去，這并沒有多難。

而唐凱能給他的，仔細想想，也不過是一袋調料包的口腹之欲。他不能期盼着一個交情不深的人當真給自己介紹個心水無比的對象，這種事魏寧這種鐵哥們兒都做不來，更何況唐凱？所以，即便帶自己去了酒吧，招了小姐，既然他說不是故意的，那也沒什麽好矯情的。

一鍋泡面被消滅掉，夏樽心裏那股別扭感也跟着消化了。揉着肚子，夏樽做出總結，所以說泡面這種東西，總吃會吃死人，可偶爾一次還真是覺得人間美味啊！

唐凱的C＋＋考試在一周之後，夏樽利用每天給他送飯的時間，有意無意地會講上兩題，他早就說過唐凱很聰明，過與不過全在他認不認真學習。不知道是決心續寫劍宗給了他能量還是生活壓迫給了他動力，總之，在走出考場的時候，唐凱滿臉的春風得意。

“我看你腿這不也沒什麽事兒了嗎？幹嘛出門回家的還得我護送？”夏樽撇撇嘴，天逐漸熱了起來，中午的大太陽曬得人懶洋洋地很舒服，他打了個呵欠：“一會兒你自己打車回家吧，我下午還得去實驗室。”

“等會兒！”夏樽轉身要走，唐凱提高聲音喊了一聲，還擅自伸手把他拽住，夏樽被他弄得一愣，這種身體接觸，如果不是在一方喝醉或者大打出手的時候，他們還真的是很少有。

“啊？”夏樽茫然地張大嘴。

“中午請你吃飯。”

“不是吧？我沒聽錯吧？”夏樽一臉的難以置信，瑪莎唐苛刻他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不如說，從一開始這人就沒給他留下過什麽慷慨的印象，大抵都是在打着威脅的招牌占盡自己便宜。免費的C＋＋家教，免費的夥食，免費的護送……這次竟然要請他吃飯？

“不是你請客，我付款吧？”

“有病。”唐凱白了他一眼，示意他趕緊走，別在馬路上丢人。

你才有病呢！精分病！

夏樽心裏瘋狂吐槽着，跟着唐凱往前走，盤算着瑪莎唐能請自己吃什麽？大排檔還是牛肉拉面？或者把自己帶到一家高級西餐廳，然後拿出一張儲蓄卡，告訴自己，其實他是個寂寞空虛的有錢人，因為太過有錢沒有真心的朋友，為了尋找友情假裝落魄，結果遇到了自己真心和他交往，現在要把真相告訴自己，作為見面禮，先送個一萬兩萬？

“你，口水擦擦，想吃飯想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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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樽扭過頭，對上唐凱鄙視的視線，自己跟着癟癟嘴，心說這人就算是個寂寞空虛的有錢人，也絕對是因為這張臭嘴交不到朋友，別冤枉錢！

唐凱帶他去的是一家很普通的快餐店，是每個學校門口都會有幾家，風格清新，名字有趣，打工的甚至于老板都是學生的那種。這一家叫“飯盆兒”，裏面原木色桌椅和紅磚牆很有文藝範兒，唐凱選了個靠窗戶的位置坐下，從窗口看出去，正對着夏樽師兄的那家咖餐廳。

“聽說你在師兄那裏做的還挺順手的？”夏樽點了個套餐，擺弄着菜單，随便扯了個話題。說起來，兩個人這麽正式地出來吃飯還是第一次，夏樽忽然發現自己除了跟唐凱吵架或者互相擠兌，不太擅長和他正常對話。

唐凱只是嗯了一聲，似乎不怎麽喜歡這個話題，夏樽皺起眉：“呃，那個……師兄人挺不錯的是吧？”

“你不用刻意找話題來說。”唐凱倒是很冷靜，他喝了一口檸檬水，看向窗外：“你不說話我也不會覺得不自在的。”

可是我超級尴尬好嗎！

夏樽用餘光撇着唐凱，果然對方俨然把他當做靜物，完全沒有什麽交流的意思。而在意地搜索話題的自己，反而顯得特別可笑。

尼瑪搞毛啊！既然沒話好說幹嘛還請他來吃飯啊！

夏樽不爽地盯着桌子，掏出手機來刷微博，氣氛一下子安靜下來，就好像這一個多月以來他每次去唐凱那裏送飯的時候一樣，兩個人各自吃各自的，很少會交流，他幾乎熟悉了唐凱口味上所有的怪癖和吃飯時各種小動作，但是對于唐凱的事，卻還是一無所知。

“我其實很讨厭做咖啡。”唐凱毫無預兆的開口，夏樽手指定格在屏幕上，擡頭看了他一眼：“我家就是做西餐生意的，做咖啡的手藝還是老頭子教的，從十幾歲就被強迫學習諸如此類的東西，簡直煩到要死……不過沒想到，現在為了獨立，反而要去做自己讨厭的事情……”唐凱笑了笑：“有意思。”

這還是唐凱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提到家人，關于他為什麽跟家裏關系鬧僵，夏樽一直以為是他喜歡男人的關系，現在看來，原來是因為家裏設定好的路線不是他想要的嗎？不過這種劇情還真夠狗血的……

“你喜歡的事……是寫書嗎？”夏樽忍不住問起。

“大概，”唐凱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一下：“真是的，我幹嘛跟你說這些。”他似乎十分不滿自己說漏嘴，哼了聲，開始吃飯。

夏樽被噎得難受，也跟着哼了一聲：“誰知道你又哪根筋搭錯了，我還懶得聽……” 他別過臉看向窗外，忽然身子僵了一下。

“快點吃啊，我難得請……”唐凱話說一半，察覺異樣，也跟着轉過頭，落地窗外姚瑤正挽着新任路過。

叮——

然後，他們直接推門進來了。

“吃飯！”唐凱敲了敲桌子。

“那個……我先去個廁所……”夏樽卻像被抓了包似的，慌張起身，迅速跑向洗手間。唐凱看着他那副德行，把筷子一放，翹起二郎腿，不爽地啧了一聲。

真作死了……瑪莎唐是他的掃把星嗎？怎麽跟他吃個飯都能碰到前任這麽巧？夏樽悶着頭沖進洗手間，腦子裏不停地吐槽。艹他不是要躲到兩個賤人走了再出去吧？可如果不這樣，碰到要怎麽辦？裝不認識也太沒風度了！可打招呼要怎麽說？

這麽巧啊姚瑤，這是你男朋友吧？呵呵，你好，我是你的前輩，我旁邊這個也是你的前輩，幸會，幸虧啊！

難道要這麽自我介紹嗎？

夏樽拿着手機，糾結要不要給唐凱發個信息自己先走，結果唐凱的信息就進來了。

你再不出來，我就走了，你自己買單。

麻痹的什麽人啊！人艱不拆好嗎！

夏樽運了口氣，默念三聲艹，猛的推開門。

“啊，還真是你，我就說好像看到你了……”姚瑤正站在門口，笑眯眯的：“我說你，剛才在學校裏是故意裝不認識我嗎？我剛從你旁邊過，你就和那個誰走了，躲我啊？你不會還因為之前的事情在生氣吧？”

夏樽徹底懵了，腦子緩慢地轉動着。她說的是什麽鬼？在學校裏？他有碰到她嗎？

他忽然想到唐凱反常地叫住自己，還要請吃飯的事情。回想起來，他當時的表情……貌似是有點古怪吧？是因為看到了姚瑤？其實……他是為了不想讓自己跟姚瑤撞上才請自己來吃飯的嗎？

這種事……完全不像瑪莎唐那種自私鬼的作風啊……

“喂，你發什麽呆，我跟你說話呢！”姚瑤伸手在夏樽跟前晃了晃：“話說你跟唐凱怎麽玩到一起去了？那個……他是不是都告訴你了？”

“啊？什麽？”夏樽還是有點反應不過來。

“唉，算了。總之，我也不想這樣，既然事情都過去了，你也別生我的氣了。其實你挺好的，只是咱倆真的合不來，你還一直說什麽我是你的初戀，要娶我之類的……真的壓力好大啊，我才不得已找唐凱演戲騙你，你別生氣了呗？”

夏樽剛才還在雲裏霧裏，姚瑤這一句話讓他徹底清醒了，他愣了愣，張口結舌道：“你跟唐凱是演戲在騙我？你不喜歡我幹嘛不跟我說實話，為什麽要搞這些來騙我？！”

姚瑤也是愣了：“诶？他沒告訴你？哎呀……我不是覺得如果是我移情別戀，不是你的問題，你心情還好受點麽……當然了！我跟你分手也不是你的問題！是性格不合！”

“一個月就性格不合？那你幹嘛同意和我在一起？”夏樽有些難以置信，姚瑤的表情非常尴尬，似乎找不到合适的措辭來解釋。夏樽一下子明白了，也是了，她當時大概就是怕自己這種反應才找了唐凱來配合，被那種優質股搶了女朋友雖然很沒面子，但也是氣憤多于失落。如果當時他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人家女孩子挨不住他的死纏爛打，勉強和他在一起，忍了一個月終于忍不住提出分手，恐怕真的會一蹶不振……

麻痹的他現在也很受打擊好嗎！

根本不是誰橫刀奪愛，而是人家女孩子根本不喜歡他！

“夏樽……你還好嗎？”姚瑤在一邊弱弱道。

“沒事，都過去這麽久了，怎麽還會有事。”夏樽揮揮手，忽然覺得胃裏一陣翻騰，他勉強笑了笑：“你們慢慢吃，我先過去了。”說完，轉身朝着唐凱那邊走過去。

回到座位的時候，唐凱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夏樽真心很想離開這裏，但是又不想被唐凱看出來自己慫了，只好悶着頭硬着頭皮吃東西，胃裏一抽一抽的，越吃就越難受，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結賬。”忽然唐凱喊道。

“幹嘛啊，我還沒吃完呢！你就這麽請人吃飯的？”夏樽悶着頭，猛的劃拉幾下盤子。忽然腦袋被唐凱用手按住一推強迫他擡起頭，跟他對視。

“幹……幹嘛啊？”

唐凱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走不走？想結賬？”他的目光直直打過來，仿佛能看穿夏樽內心的脆弱似的，夏樽扭頭甩開他的手，低着頭不說話。

真他媽的想殺人……

唐凱站起來，從他身邊走過時，伸手按在他的頭上，拍了一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