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任務完成,任務目标已擊殺。

一身黑衣的刺客藏匿于燈火陰影之中,于明滅的火光下飛快移動。

兩名看守大牢的獄卒皆躺倒于地,昏迷不醒。

那刺客無聲穿過牢門,正要翻上牆頭脫身,卻聽破空之聲響起,兩枚飛镖擊碎牆上磚瓦,迫使那夜行之人不得不回落于天井之中。

其人握緊手中帶血的匕首,擺出防禦之态,警惕地望向飛镖來處。

便見寒月之下,一道黑影淩風立在屋檐犄角,腰間別着一把直刃鋼刀,刀刃離鞘半寸,審視院內逃竄之人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與此同時,院外響起節奏極快的腳步聲,火光照亮院牆,內衛人馬已将縣衙大牢圍得水洩不通。

“為何……”那黑衣人眸光閃爍,震驚于內衛府之人動作迅速,仿佛早已意料到她今日行動。

“這周縣令愚就愚在,他竟敢嫁禍天衍宗以掩蓋自己的罪行。”

衛梓怡難得有耐心,讓此人九泉之下,也做個明白鬼,“想必他到死也不明白,他那自作聰明的一步棋,實乃自掘墳墓之舉。”

天衍宗之人向來行事古怪,不肯受制于人,怎會任由旁人冒名頂替,叫他們認下莫須有的罪行?

周儀既然僞造血書,說天衍宗要取他性命,他們若不動手,倒辜負了這份苦心。

所以,當衛梓怡識破周儀的伎倆,就是他們殺人的時機。

“你既已料到我會動手,何不阻止?”黑衣人眉目清寒,冷聲喝問。

衛梓怡呵地笑出聲來,待她笑夠了,倏地臉色一沉:“因為他該死!”

陸無惜想借刀殺人,她便故意賣了個破綻,除了周儀身上的刑枷,暗示他若想逃獄,只有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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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衍宗的刺客果然忍不住動手。

周儀死了,但人是天衍宗之人所殺,與她衛梓怡毫無幹系。

“那死在周儀手中的獄卒,便是你這計謀之中平白遭受牽連的無辜犧牲品!”黑衣人冷冷一笑,“衛大人可真夠心狠。”

衛梓怡沒有應聲。

她的耐心有限,幾句話的時間,便覺得倦了。

“數日未見,你的功夫好像并無長進,不如快快束手就擒。”

她撥了撥腰間佩刀,與那黑衣人對視,“還是說,你想再與衛某過過招?”

黑衣人眼神凝重,不甘示弱:“上次我不過一時大意,憑這縣衙幾道矮牆,還休想困住我!”

言罷,她翻身後撤,眨眼間便踏上牆頭,自攔路內衛頭頂越過,試圖從另一側突圍。

屋頂上,衛梓怡眯了眯眼,漠然地垂下眼睑:“不知死活。”

衆內衛闖進茶舍中時,陸無惜正喝茶聽曲。

她身邊只有兩名親信随侍,轉瞬間便被百餘內衛重重包圍。

可那座上之人并不驚慌,從容吹去水面茶霧,看上去倒像正在等衛梓怡來。

黑甲內衛向兩側散開,留出一條可供兩人并行的通路,便見衛梓怡領着魏辛緩步穿過人群,于陸無惜身外五步站定。

聽得噗通聲響,一道人影砸落在地,小绾雙手反綁于身後,兩眼緊閉,奄奄一息。

她唇角溢出的鮮血染紅了衣襟,已然失去意識,只能任人宰割。

代表內衛府副指揮使權能的鋼刀當的一聲杵在地上,衛梓怡雙手撐着刀柄,似笑非笑瞧着那座上之人:“陸宗主好像早已料到衛某會來。”

陸無惜輕抿一口杯中茶水,盈然一笑:“衛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心胸狹隘,睚眦必報,在小女子手中吃了苦頭,自然是要來報仇的。”

“陸宗主果真料敵先機,巧言善辯,想必你是不會乖乖跟我走的。”

衛梓怡虛起眼,眸心寒芒似化作冷厲刀鋒,死死鎖定陸無惜。

舊事重提,她既惱又恨,但憤怒沒有蒙蔽她的雙眼,只叫她頭腦越發清醒。

“衛大人說的哪裏話?”

座上形容妩媚之人舉止從容地放下茶盞,“大人親自登門相邀,小女子哪有拒絕的道理,不過今日的确不巧,小女子還有要事在身,不得不拂了大人盛情。”

“衛某想請的人,還沒有請不到的。”衛梓怡沉下臉,早知陸無惜不會乖乖束手就擒,“既然陸宗主不識擡舉,就別怪衛某不客氣!”

鋼刀在她手中一轉,拇指撥開半寸寒刃,霎時間寒芒乍現。

她一動,陸無惜身側兩名侍從立即上前,齊齊抽刀,将陸無惜護在身後。

聽得當一聲脆響,兩把刀交錯,險險架住迎面而來的刀鋒,但那刃口距離陸無惜,已不足半尺。

二人內力遠遠不及衛梓怡,不過交手一招,便兩臂齊顫,虎口震裂,掌中兵刃也險些脫手。

可他們拼了命也不敢退,一旦松手,衛梓怡手中的鋼刀,便能割下陸無惜的人頭。

“大人可真性急。”身處險境的陸無惜卻波瀾不驚。

她長睫掀起,視線越過鋒利的刀口,對上衛梓怡惡狼一般噬血的眼睛,“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呢?”

“衛大人盛情難卻,但小女子有個不情之請。”迎着衛梓怡一張冷臉,陸無惜嫣然一笑,朝衛梓怡伸出雙手,“大人放了小绾,小女子便跟大人走,如何?”

“啰嗦!”衛梓怡耐心全無,倏地上前一步,“向來只有衛某向別人提要求,還無人敢和衛某讨價還價!”

衛梓怡突然動手,那兩名侍從尚未來得及看清她的動作,只覺手腕震痛,刀柄脫手,等回過神來,他們人已在兩步開外,被一擁而上的內衛鉗制,反剪雙臂,牢牢按在地上。

鋒利的刀尖閃電般刺進座椅靠背,刃口抵着陸無惜的脖子,劃開淺淺一道傷口。

血滲了出來,彙聚成一股細流,淌過細膩白皙的肌膚。

“你以為,同樣的當,衛某還會上第二次麽?”

衛梓怡貼近陸無惜,空餘的左手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對方揚首。

輔一進入茶舍,她便覺出此地熏香與日前那房中一樣,故而早早封閉鼻息,只要在一炷香的時間內撤離,便可安然無恙。

那雙明眸在她眼前浮現起伏不定的波瀾,似欣賞,又似嘲弄,笑意溢出陸無惜的眼角,于衛梓怡幽深的瞳孔中蕩漾開來。

“衛大人油鹽不進,可真是可惜。”

話音未落,身後驟起簌簌聲響,暗器鋪天蓋地,從四面八方攢射而來,盡管內衛們反應迅速,仍有不少人瞬間被暗器擊中。

慘叫聲響成一片,衆人迅速結陣,分散列隊,護住傷員的同時,警惕地看向四周,謹防再遭偷襲。

衛梓怡反手擊落兩枚飛镖,刀刃脫離喉頭的剎那,陸無惜突然行動,與衛梓怡對擊一掌。

身下座椅四分五裂,陸無惜抽身後退。

衛梓怡眼瞳一縮,面露兇相:“哪裏走?!”

看也不看身後情形,她腳下一錯,運起輕功,緊咬陸無惜。

被黑甲內衛扣押的兩名天衍宗高手也在轉眼間掙脫鉗制,繞過衛梓怡奔向院中,一掌擊退魏辛,抓起奄奄一息的小绾,配合默契地撤退。

“休想離開!”魏辛撥開迎面飛來的暗器阻攔腳步,眼見天衍宗之人将走,她果斷追擊,将其中一人攔了下來。

兩人一前一後撲入後院,衛梓怡出刀迅速,刀刀直取要害。

陸無惜的武功與衛梓怡平分秋色,她走不了,衛梓怡也擒她不下,短時間內,誰也奈何不了誰。

但內衛府人手衆多,時間耽擱得越久,形勢于陸無惜越發不利。

後院四面皆是丈許高牆,只有一面湖泊,幾座假山。

眼看陸無惜将被逼入絕境,已無路可走,不料她卻突然縱身躍入寒潭。

衛梓怡咬牙暗恨,心念電轉,猜想湖中必有暗道,遂毫不猶豫跟了上去。

此女今日休想從她手中逃脫。

初冬時節,湖水寒冷沁心,便是衛梓怡常年習武,也在入水的瞬息之間繃緊一身筋骨,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陸無惜的身影在水波之中隐隐閃現,衛梓怡緊追不舍。

她水性極好,趕在陸無惜沒進水下幽深洞穴之前,一把按住她的肩膀。

衛梓怡手上發力,欲将其人拖拽上岸,卻不想水下倏地蹿出一條鐵索,将她的手腕纏了個結實。

鐵索另一端傳來一股巨力,拉着她往下沉,她迅速蜷曲五指,卻只從陸無惜肩上抓下一塊碎布。

待她掙脫鐵索,方才追擊之人早已潛入暗道,不見影蹤。

再往前追,必有重重機關,人已抓不到了。

衛梓怡破水而出,一身黑甲早被浸透,長發散了開來,濕漉漉地垂在肩頭。

“該死!”

她憤聲咆哮,內力外擴,只聽轟隆一聲震響,湖面兩岸的假山應聲碎散。

腳步聲七零八落,一衆內衛闖入院中,集結于水岸邊。

魏辛渾身是傷,身旁數名小隊長同時單膝跪,向衛梓怡禀報:“大人恕罪,卑職等緝兇不利,讓天衍宗賊子跑了!”

第二次了,衛梓怡咬牙切齒,又讓陸無惜戲耍一回!

她騰身上岸,運功驅散寒意,臉上神色沉郁,好似結了厚厚的玄冰。

“大人,卑職方才在炭盆中找到一疊沒有燃盡的文書,像是藥方。”

一名內衛低着頭,誠惶誠恐地遞上幾張燒毀近半的薄紙,試圖将功折罪。

衛梓怡按下胸中躁怒,掃了眼紙上字跡。

片刻後,她眉頭擰起,眼底浮現疑惑之色。

她博覽群書,也略懂醫理,這方子雖缺了一角,但餘下部分尚能看清。

該方用藥有止咳潤肺,補益肺氣之效,但劑量遠遠高于正常标準,用藥到了如此程度,想必已病入膏肓。

繼續服藥與其說是治病,倒不如說是續命。

她忽然想起那日被縛雙手困于床頭,陸無惜俯身時她聞到的異香,原來便是藥香。

衛梓怡掃了眼恢複平靜的水面,冷哼一聲。

陸無惜身患極重的肺症還敢冬日跳湖,可見從她手中逃走時也非真的從容。

“若不早早将這女人擒住,她什麽時候病死了也未可知。”衛梓怡唇角微翹,眼中笑意涼薄。

她還沒玩夠,若真如此,就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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