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我什麽都不知道。”鄭子梁面無表情。

衛梓怡挑了挑眉,尚未應聲,倒是魏辛為他這句話感到氣憤不已,呵斥道:“叫你老老實實交代,別耍花招!”

鄭子梁冷哼:“我已經如實交代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就算你們把我殺了,我也給不出你們想要的情報!”

“哦。”衛梓怡雙手交疊,不甚在意地開口,“不了解天衍宗?沒關系,咱們說說別的。”

鄭子梁的注意被她吸引,見衛梓怡往後一靠,倚在椅背上,優哉游哉地說道:“如是,便聊聊你和那女魔頭陸無惜是如何相識的吧,竟是私底下能坐在一塊兒喝酒的關系,想必你們接觸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那日本官在鄭府查案,卻瞧見一可疑女子出現在花園,故意引本官去那紅梅樹下,你敢說這些,你也不知道麽?”

衛梓怡敲了敲座椅扶手,“從你與天衍宗的淵源開始,記得多少說多少。”

鄭子梁抿着唇,一臉的不情願。

衛梓怡并不着急,她有的是時間和耐心,可以與這位鄭小公子慢慢耗。

時間緩慢流逝,衛梓怡手邊一碗茶湯見底,鄭子梁終于耐不住,開了金口:“我與陸宗主相識尚不及半個月,但在此之前,我便知曉香悅的身份。”

算算日子,差不多是前陣子郢州案子結束之後,陸無惜到京城的時間。

“嗯。”衛梓怡點頭,“繼續。”

“香悅是天衍宗安插在鄭府的線人,這是她主動告訴我的。”鄭子梁回憶道。

衛梓怡偏了偏頭,打斷他:“她何故将身份告知于你?”

據衛梓怡所知,香悅并非初入鄭府的小丫鬟,她在鄭府伺候鄭子梁已逾三年,一直沒有被人發現。

照理說她最要提防的便是鄭子梁,不可能主動将自己的身份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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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子梁不喜衛梓怡話語中的輕視之意,便将那日情形詳細說來,以證明自己的清白。

“香悅潛伏于鄭府,似乎是在暗中調查什麽。”

鄭子梁低下頭,視線落于腳尖,“有一天半夜,她從屋後翻窗而入,嘴角有血跡,身上受了傷,未及多言便躲進床底,再不久,府裏下人來院子裏搜,說是府中進了刺客。”

言及此處,鄭子梁皺了皺眉,情緒略有波動。

“我若将她捅出去,她必然沒有活路,可她與我朝夕相處已近三年,我對她有欽慕之心,怎能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把她交出去?”

“那下人到我屋中來問之時,我便回他不知。”

衛梓怡眯了眯眼,在腦海中構想當時的情形,并依據鄭子梁的言語進行推演。

“我不問緣由救了她一命,她因此對我心生感激,也知經此一事,我不可能如往常那般待她,她便向我坦白了身份,讓我替她保守秘密,同時告訴我,她正在調查阿秀的死因。”

“阿秀?”衛梓怡身後,魏辛驚訝出聲,“兩個案子果然有關聯!”

聽得鄭子梁一番話,衛梓怡忽然想起一個細節:魏辛之所以着人掘土,乃是因為她發現那梅樹下曾有被人翻動的痕跡。

而香悅又正好在此地遇害,兇手的殺人動機似已昭然若揭。

她沒有吭聲,只揚了揚下巴,示意鄭子梁繼續往下說。

“我那時才知道,原來阿秀失蹤另有隐情,香悅乃是受陸宗主之命調查此事前因後果。”

鄭子梁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阿秀失蹤的頭一天晚上,我是見過她的。”

衛梓怡眼底掠過一抹冷厲的精芒,追問道:“你在何處見她?當時什麽情況?”

鄭子梁如實回答:“我與幾個友人相約去打馬球,在外面玩了一天,回東萊院途中偶遇阿秀,她似剛從東萊院出來,行色匆匆,神色驚慌,與我擦肩而過時都不打聲招呼。”

衛梓怡又問:“後來呢?”

“後來,我回到院中,院內一切如常,只書房和丫鬟小環屋裏亮着燈,先前聽香悅說小環病了,應當正卧床靜養,我便也沒将此事放在心上。”

鄭子梁雙手抱頭,有些懊惱,“香悅與我說起此事,我便時常想起那日情形,難道阿秀在東萊院見鬼了不成?”

“啊?”魏辛再次一驚一乍,“鬼?!”

衛梓怡揉了揉眉心,不知第幾次教導魏辛:“這世上沒有鬼,比鬼更可怕的是人心。”

她神色凝重,于心間猜測那一日阿秀在東萊院究竟經歷了什麽。

魏辛趕緊閉嘴,可她臉上的表情分明在說,不管怎麽樣,她還是怕的。

鄭子梁見衛梓怡陷入沉思,沒有幹預他,便又往下說:“第二天府裏就傳出消息說阿秀失蹤了,那時候我若喚住她,興許她就不會死呢?”

無論如何回想,他都覺得莫名其妙,實在不明白,阿秀為什麽會失蹤。

“後悔已是無用,查清當初的真相,緝拿殺死阿秀和湘悅的兇手,令冤案昭雪,才能叫亡者九泉之下安息。”衛梓怡難得真心實意說上一句慈悲的言語。

“衛大人所言不錯。”鄭子梁點頭認同,複道,“香悅之死,恐怕我也有一定的責任。”

衛梓怡追問:“何出此言?”

“香悅讓我替她隐瞞身份,但此事并不簡單,府上進了刺客,雖刺殺未成,卻偷走了書房裏的重要文書,我父震怒,下令掘地三尺,要找到此人。”

鄭袁問怒發沖冠,決不允許放跑盜賊,讓府裏的侍衛挨個房間仔細搜查,便是府中的丫鬟仆役,也都要試探他們的武功。

就是他鄭子梁平日裏不受重視,身邊也只有一個丫鬟,他說不是,那些下人便到別處去搜,香悅方躲過一劫。

可不論鄭子梁如何問她,究竟誰人将她打傷,她都不肯開口。

“她說知道的越多,也就越危險,如是她把真相告訴我,會叫我惹禍上身。”鄭子梁閉上眼,雙手蓋住眼睑,指縫間略有幾分濕潤。

“對阿秀死因的調查雖然困難重重,但她似乎通過別的渠道獲悉了一些線索,故而還算有所進展。”

“半個月前我帶她出門,正巧陸宗主來到京城,她前去彙報此事,也順便将我引薦給陸宗主認識。”

言及此處,他頓了許久,再開口時,嗓音低啞了許多:“但我沒想到,此事過去不久,她就死了。”

鄭子梁偷偷抹去眼角的濕痕,深吸一口氣,調整好情緒才又繼續說道:“此次見面是陸宗主親自邀約,她說香悅雖已被人殺害,她死前調查到的東西尚未落入賊人之手,但藏東西的地方只有香悅自己知道,陸宗主希望我能為她提供一些線索。”

衛梓怡眼底精芒閃爍,猛地收緊五指,指節發出清脆的鳴響。

依她所見,鄭子梁八成沒有說謊,從其口中獲悉這一切,可算此案重大突破。

若能找到香悅留下的東西,不僅兩起兇案可以水落石出,天衍宗背後的秘密,多多少少也能有所揭露。

可是,不僅她要尋找湘悅的遺物,天衍宗乃至此案背後的兇手,也都在找尋。

自她與陸無惜交手,卧床養傷,已經過去了三天,豈知還來不來得及?

她扣緊座椅扶手,冷眼瞧着鄭子梁,沉聲道:“日前你面見陸無惜,與她說了些什麽?且一字一句詳細招來。”

鄭子梁陷入悲痛的回憶之中,沒再計較衛梓怡惡劣的态度。

既然已經決定開口,他便不再有所保留:“陸宗主詢問了香悅的住處,平日裏有甚喜好,我一一據實以答,旁的便沒說什麽。”

他将自己與陸無惜之間的對話盡數複述出來,供衛梓怡參考。

“如此說來,香悅死後手中所握的玉佩,是她自己的東西?”衛梓怡向鄭子梁确認。

“不錯。”鄭子梁點頭,肯定地說,“那是陸宗主送她的物件兒,她說陸宗主有恩于她,故而她将此物極為看重,我乞巧節時曾向她讨要,她還拒絕了我。”

“興許是我心誠所致,約莫十日前,香悅主動與我定下約定,道是如果此次任務完成,她願将此物贈我……”

話音未落,聲音裏籠上一層霧氣,變得朦朦胧胧。

鄭子梁哽咽着,雙肩輕顫,似有一種想哭卻哭不出聲的感覺。

見他如此,魏辛不由心生感慨,偷偷瞧了衛梓怡一眼。

後者依然冷着張臉,視線卻從鄭子梁身上撇開,投向寂靜蕭索的窗外。

話已問完,一室寂靜,衛梓怡突然起身,抖了抖衣袖,朝魏辛吩咐:“給鄭公子送飯菜來,一炷香後,去鄭府。”

魏辛聞言面露驚訝:“戌時過半,再有一個時辰城內便要宵禁,鄭府上下應當也要休息了,這時候去鄭府查案會不會不太好?”

鄭老爺乃是吏部尚書,官居正三品,比衛梓怡還高一階,與指揮使季明辰同級,衛梓怡大晚上領着人去鄭府,務必要攪得府中上下不得安生,恐怕惹人诟病。

衛梓怡卻道:“事急從權,鄭大人會理解的。”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魏辛哪裏還敢阻攔,遂從了衛梓怡的吩咐,去府上清點人手,待時辰一到,便出發前往鄭府。

與衛梓怡同路的,還有剛剛吃了一頓飽飯的鄭子梁。

天色已晚,臨近宵禁時分,街上空空蕩蕩,內衛府衆所過之處,行人不敢攔路,紛紛向兩側退避。

待其行過之後,便忍不住私下猜測,內衛府這麽大的陣仗,恐怕城中又發了大案了。

鄭府門外點着兩個大燈籠,将府門前空闊的道路照得亮堂堂的。

衛梓怡率衆趕至,深夜敲響大門,咚咚之聲不絕于耳,府內傳來老管家蒼老的吆喝之聲。不一會兒,大門便向內打開。

管家一瞧門外一片黑甲,不下百人,吓得一哆嗦,下意識便要關門。

但魏辛眼疾手快,一把撐住半開的門扉,對那老管家道:“老人家,是衛大人前來查案,要捉拿殺死阿秀的兇手,你且朝邊上讓一讓。”

老管家這才看清站在人群中,身姿筆挺的衛梓怡,來不及多想,迅速将府門打開。

內衛府衆沖進鄭府,烏泱泱一片,很快封鎖各個關口,餘下人馬直奔東萊院。

東萊院中只有一個書房,平日裏是鄭子昀在用。

此刻書房內油燈未滅,鄭子昀聽得院外動靜,開門來看,被闖入院中的幾十名內衛駭住,愕然道:“衛大人,您這是何意?”

衛梓怡面若寒霜,冷冷瞥了他一眼,不由分說,吩咐魏辛:“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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