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衛梓怡讓馮亭煜督着人繼續清理屍體,自己則準備到迎春樓看一看,順便請那老鸨過來,認一認屍。

“我也去!”陸無惜突然開口,見衛梓怡回頭,挑眉瞅着她,她便擺出可憐見的模樣,“這麽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體擺在院子裏,我害怕。”

怕?那太陽真是打西邊兒出來了。

即便衛梓怡一眼就識破了陸無惜的花招,可這衙門裏其他人對陸無惜不了解,見她這樣,馮亭煜便幫着她說話:

“這院子裏是臭,衛大人就把姑娘帶上吧,這會兒雨也小了,帶個人手總能方便些。”

衛梓怡無法,只好答應:“批件蓑衣,自己撐傘。”

雨下小了,風也吹得不大,罩件蓑衣在身上,總不至于着涼。

陸無惜計劃得逞,回頭笑吟吟地朝馮亭煜道了謝,馮大人不好意思地笑着,回答:“姑娘不必跟我客氣。”

兩人說話間,衛梓怡已出了院門,陸無惜趕忙跟上。

這會兒剛過午時,迎春樓還沒開門納客,但昨夜留宿的恩客大都走了散了,姑娘們各自在房間梳洗,準備接待下午将要造訪的客人,所以樓裏安安靜靜,沒什麽人走動。

衛梓怡攜陸無惜踏上樓前石階,敲響樓門,身後來來往往的行人好奇地瞅着她們。

這迎春樓對男人來說是個好地方,但尋常姑娘家唯恐避之不及,居然還有女子主動跑來敲門,怪事兒。

等了片刻才有人來開門,正是老鸨,吳媽媽。

“哎喲,這不是衛大人嘛!”吳媽媽一見衛梓怡,立馬堆起笑臉來,“二位大人請進!”

她招呼衛梓怡朝門裏走,攀着回廊扶手朝一個開着門的房間喚道:“春香,快出來,給衛大人上壺熱茶。”

“诶!”裏面的姑娘應了聲,很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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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女穿得花枝招展,但身上衣衫不整,領口大開,隐約可見其下風采。

待見得入樓來的是兩個女人,春香腳步頓住,疑惑地看向吳媽媽:“您叫我接待的是哪位大人呀?”

吳媽媽白了她一眼:“就是這位衛大人,還不快把衣服穿好!”

說完,她回頭朝衛梓怡陪着笑:“姑娘們習慣了,沒見過什麽世面,大人莫要怪罪。”

那春香哦了聲,随手攏了攏衣領子,态度吊兒郎當,小聲嘟囔:“沒想到女的也逛青樓。”

她以為自己隔得遠,衛梓怡便聽不見。

可這話落到吳媽媽耳朵裏,吓得她冷汗直流,連忙不輕不重地甩了她一巴掌:“瞎說什麽呢!衛大人是朝廷命官,你小命還要不要了?!”

衛梓怡自是沒什麽表情,也懶得旁觀這場做作戲碼,遂打斷吳媽媽:“倒茶就不必了,本官今日來是有事向吳媽媽打聽。”

吳媽媽尴尬極了,哪敢再叫春香做事,連忙答應:“诶!衛大人想問什麽?”

衛梓怡步履平穩地從春香身旁經過,語氣平靜地開口:“人和牲畜最大的區別只在皮相,如果連自己都作踐自己,那和牛馬也無分別,只有你自己把自己當人看,你才能成為一個人。”

說完,她未給春香一個側眼,徑直踏上通向二樓的木梯,接上剛才的話題:“上個月初五,秋韻和孫啓潤見面是在哪個房間?請吳媽媽帶本官上去看一看。”

陸無惜跟在衛梓怡身後,無奈嘆了口氣。

從春香身旁經過,她回頭看了一眼:“衛大人脾氣爽直,她雖說的不錯,可并非每個人都能像她那樣灑脫,你也不必介懷她的态度。”

話音未落,樓梯轉角出來衛梓怡的呼聲:“書吏!”

“來了!”陸無惜聳了聳肩,朝春香擺擺手,遂快步跟上二樓。

吳媽媽帶着衛梓怡找到秋韻先前住的廂房,邊走邊向衛梓怡解釋:“秋韻失蹤一個月沒有音信,但房間裏的東西都還留着,我沒讓人處置,大人随便看。”

衛梓怡推門進屋,屋子裏的酒氣已經散了,打掃得整潔幹淨。

陸無惜跟在衛梓怡身邊,觀察屋中陳設,見門簾窗簾等都是偏素淨的顏色,枕頭上繡了兩朵顏色不一樣的秋菊。

衛梓怡指着那枕巾,問吳媽媽:“這兩朵花,可是秋韻自己繡的?”

“诶,是她繡的。”吳媽媽回答得很爽快,“樓裏的姑娘們都愛打扮,随身之物也都喜歡繡些花樣上去。”

衛梓怡便自袖中取出那變了顏色的絹帕,交給吳媽媽辨認:“吳媽媽且看看,此物你可認得?”

見這手帕烏漆嘛黑,髒得辨不出原先顏色。

吳媽媽嫌惡地皺了皺眉,但不敢違抗衛梓怡的命令,遂湊近了些,仔細瞧了瞧。

“哎呀,這不是秋韻的手帕嗎?”吳媽媽驚訝道,“此物大人是從何處撿到啊?”

“是秋韻的手帕?你确定沒有認錯?”衛梓怡再一次向她确認。

吳媽媽十分肯定地點頭:“別的東西老婆子或許沒有把握,但這樓裏的姑娘喜歡什麽,擅長什麽,身家物件兒哪一樣我都是清清楚楚,絕對不會認錯,這就是秋韻的帕子。”

“好。”衛梓怡重新收起手帕,“今晨郊外山林裏發現一具屍體,已辨不清容貌,便勞煩吳媽媽再去衙門走一趟。”

吳媽媽聞言,愣了好一會兒,明白過來方才那絹帕從何而來,她的臉色刷的白了:“啊?秋韻死了?!”

衛梓怡沒把話說滿:“尚說不準,還需吳媽媽見過屍體,再下結論。”

回過頭,欲招呼陸無惜下樓,卻見後者站在窗邊,正探頭朝樓下看,好似有所發現。

衛梓怡瞥見她神色有異,遂問:“怎麽了?”

“衛大人。”陸無惜應聲,指着窗外,“您瞧。”

衛梓怡依言行至窗邊,順着陸無惜所指方向看過去,倏地眼神一凝。

窗戶外是坊牆,隔着一條街的對面則是一座規模不小的老宅子,秋韻這間屋和那宅子遙遙相望,可見其門楣上懸着一塊匾額,書曰:梁府。

迎春樓和梁宅隔了約有十丈遠,對面宅子人來人往,梁家二老日常起居,皆清晰可見。

吳媽媽亦湊上近前,瞧了窗外一眼,與衛梓怡二人道:“那是梁員外家的宅子,不是說了嘛,梁公子是咱們迎春樓的常客,樓下那春香就常陪梁公子過夜。”

衛梓怡突然問:“上個月初五,孫啓潤是一個人來迎春樓找秋韻的嗎?”

“那倒不是。”吳媽媽搖頭,“孫公子是和梁公子一塊兒來的,不過梁公子去尋春香,孫公子和秋韻上了樓。”

衛梓怡便喚陸無惜:“書吏,去把春香找來。”

陸無惜早有預感,聞言點頭答應,遂快步下了樓,沒一會兒,便将春香帶了來。

“春香姑娘。”衛梓怡開門見山地問道,“上個月初五,梁朝和孫啓潤一塊兒來迎春樓,是在你的房間過的夜嗎?”

陸無惜随身帶着紙筆,見衛梓怡開始問話,她便将筆取出來,開始記錄此次交談的內容。

許是方才被衛梓怡冷言冷語地教訓了,春香這會兒态度沒那麽跋扈,如實回答:“是,梁公子當日的确宿在我的房間。”

陸無惜聞言看向衛梓怡,眉頭緊緊皺着:“堂上審問之時,那梁朝說他沒來。”

衛梓怡自然記得,那梁朝果然嘴裏沒有一句實話,遂追問道:“你能确認他一夜都在嗎?”

春香被問得迷糊了:“民女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衛梓怡便斟酌着字句,換了個說法:“那晚你們可有喝酒?”

這回春香能答得上來:“喝了不少,那夜梁公子興致頗高,一直灌奴婢酒喝,後來奴婢便喝醉了,不過第二天早上醒來,梁公子在奴婢榻上睡着。”

衛梓怡又問:“他以往來時也灌你酒嗎?”

“時常如此。”春香說着,似想起了什麽,“不過……有一點和往日不一樣。”

衛梓怡立即問她:“哪裏不一樣?”

春香思量片刻,回答道:“以往梁公子早上都起很早,辰初就要起身回府,可那天不知是不是喝醉了,他睡到巳正才醒,醒了也不着急走,在奴婢房間賴了好一會兒。”

“梁朝走的時候,孫啓潤是不是已經醒了?”這個問題,衛梓怡問的是吳媽媽。

“好像是,孫公子酒醒後說尋不見秋韻,我記得那時是巳初二刻,再之後,秋韻便再沒回過房間。”

問完話,外邊兒雨已經停了,衛梓怡和陸無惜帶着吳媽媽和春香一塊兒回縣衙。

路上,陸無惜壓低聲問她:“大人懷疑梁朝是兇手?”

衛梓怡神色冷峻地盯着不斷向前延伸的石板路:“孫啓潤不一定是梁朝所殺,但秋韻失蹤大抵和此人脫不了幹系。”

若衙門裏那具女屍當真是秋韻,她的死因恐怕還得從梁朝身上查起。

吳媽媽昨日在堂上說初五第二日天不亮,曾見到一名男子出入秋韻的房間,而孫啓潤又爛醉如泥趴在桌上睡覺,那這個男人會是誰呢?

所有線索都指向梁朝,此人身上嫌疑最大。

衛梓怡冷哼一聲:“我倒要看看,他還要如何狡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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