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衛梓怡,你敢不敢,帶我走?”

這喃喃低語像鼓點似的敲在衛梓怡心頭,敲得她心慌意亂。

她陰沉着臉,與陸無惜對視,眼中神光晦暗。

陸無惜不肯示弱,也直挺挺地在原地站着,不知過了多久,衛梓怡聽見院外傳來隐約人聲,驀地心中一緊。

她上前一步,從陸無惜手中取走餐盤,同時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拉着她朝院外走。

于來後院覓食的衙役中間穿過,衛梓怡一語不發,陸無惜亦不聲不響地跟着她回到西院,直沖沖地闖進屋裏。

餐盤被衛梓怡随手放在一邊,屋門驀地合上,哐的一聲落了栓。

她背對陸無惜,額頭抵着木門,肩膀随着急促的呼吸起起落落,可見她的內心并不平靜。

陸無惜站在她身後,沉默地看着她,并未出聲催促衛梓怡表态。

良久,衛梓怡弓起身,語氣頗為怨怼:“你真是個,自私自利的女人。”

陸無惜驀地笑開,眉目舒展:“彼此彼此罷了,衛大人又比我好得到哪裏去?”

衛梓怡深吸一口氣,而後猛地轉過身來,一把按住陸無惜肩膀,将她整個摟進懷裏,牢牢圈住。

“是你逼我的。”衛梓怡把臉埋進陸無惜的頸窩,話說得甕聲甕氣。

她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胳膊越收越緊,直至她們都喘不過氣來:“敢招惹我,就要付出代價。”

“嗯。”陸無惜回她以擁抱,雙手攀上她的背,任由衛梓怡将她骨頭揉碎。

衛梓怡仍埋着頭,咬牙切齒,賭咒發誓:“你若死了,我就立即忘了你,不僅如此,我還要把你的屍體扔到山上去喂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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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無惜聞言卻是一陣笑,她沉浸在衛梓怡柔軟的懷抱中,閉上眼小聲嘟囔:“這得是多大的仇怨啊。”

衛梓怡不搭理她,就這樣緊緊抱着不撒手。

廊上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衛梓怡一驚,連忙松開陸無惜。與此同時,敲門聲響起,馮亭煜在門後招呼衛梓怡:“衛大人,您起了沒?”

“起了。”衛梓怡臉皮發紅。

她清了清嗓子,壓下羞赧,裝作無事發生,卻未像往常一樣給馮亭煜開門。

馮亭煜似是等了一會兒,見衛梓怡不應門,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可能不大方便,于是又道:“那大人您忙,下官去前廳候着。”

衛梓怡應他:“嗯,去吧。”

馮亭煜轉身走了。

衛梓怡松了一口氣,擡眼卻撞見陸無惜似笑非笑的眼神。

剛才那下意識的動作仿佛在做賊,她臉上挂不住,瞪了陸無惜一眼,便去桌旁坐下,準備吃飯。

湯羹都快涼了,衛梓怡并不介意,抓起其中一個饅頭,猶豫須臾,掰了半塊遞給陸無惜。

陸無惜一愣,能從衛大人口中分食,那可是百年修來的福氣。

笑意從眼底傾瀉出來,口頭上卻打趣道:“只給半塊呀?”

“不吃拉倒。”衛梓怡說着,作勢把手往回收。

“吃吃吃。”陸無惜趕緊截住她,雙手将饅頭奪過,撕下一小塊送進嘴裏,“衛大人真是小氣。”

衛梓怡用鼻子哼氣,埋下頭喝湯。

陸無惜手裏拿着半塊饅頭,慢悠悠一小口一小口撕着吃。

衛梓怡喝了兩口湯,偷偷瞅她一眼,然後撇開臉,手卻将湯碗遞過去。

陸無惜驀地笑了:“大人小氣是小氣,卻很貼心。”

“你若噎死了,我就少個跑腿的。”衛梓怡死鴨子嘴硬,剩的半塊饅頭被她兩口就塞進嘴裏。

兩人就着一碗湯分食兩個饅頭,陸無惜端着托盤,欲将碗碟還去後廚,衛梓怡喚住她:“待會兒去酒館找線索,一炷香後就走。”

“好。”陸無惜滿口答應,步履輕快地走進院子裏。

衛梓怡在桌前坐着,手按刀鞘,思緒放空,當四周安靜下來,她才來得及為剛才一時沖動感到些許莫名的惆悵。

她又一次着了陸無惜的道。

縣衙的人兵分兩路,馮亭煜領着三五人馬去張秀文的住處找張秀文問話,衛梓怡和陸無惜則去酒館複勘現場。

沒有衙門的跟着,衛梓怡比平日放松一些,陸無惜原是落後她半個身位,她略微駐足,等着陸無惜跟上,再并肩而行。

今日天光晴好,行過街角便瞧見一個煎餅鋪子,香味一陣陣往衛梓怡鼻子裏灌。

是因為早上給陸無惜分了半塊饅頭,所以她才沒吃飽。

衛梓怡心裏默默給自己找借口,嘆了口氣,扭頭往另一側走,行了幾步卻發現陸無惜不見了。

她扭頭于人潮中尋找陸無惜的下落,見陸無惜快步朝她走來,手裏提着個小紙包。

“去哪兒了?”衛梓怡皺起眉頭,語氣嚴厲,“不要擅自行動。”

陸無惜揚着唇角,面上笑吟吟地,提起紙包在衛梓怡面前晃了晃:“去買這個。”

熟悉的香味從紙包裏溢出來,衛梓怡面無表情地咽了口唾沫。

“哈哈哈!”陸無惜笑出聲,雙手捧起油紙包,“衛大人,要不要吃?”

衛梓怡伸手去拿,陸無惜卻捧着煎餅往後退。

她迎着衛梓怡疑惑的目光,吟吟笑着:“小女子喂大人罷。”

衛梓怡臉上浮現可疑的薄紅,待陸無惜将那香噴噴的煎餅送到她嘴邊,她嘟囔着「多此一舉」,卻還是就着陸無惜的手在煎餅上咬了一口。

油香撲鼻,衛梓怡滿足地眯了眯眼。

随即,見陸無惜從袖口抽出一張手帕,動作輕而柔地拭去她嘴角的油污。

衛梓怡臉更紅了,總覺得周圍行人的視線都落在她身上,得在她臉皮上燙個洞。

她一把搶走陸無惜手裏的煎餅,轉身慌慌張張往前走,邊走邊放話:“別磨磨蹭蹭的,走了!”

“我們真的不用過去嗎?”林玉绾眉頭攏起的丘壑能夾死蒼蠅,她和小宛一直守在衙門外面,瞧見衛梓怡和陸無惜出來,便緊緊跟上。

小宛白了她一眼:“宗主說過她自有打算,你絕對不可以再沖動行事了。”

“可你看那衛梓怡對咱們宗主是什麽态度?!簡直就把咱們宗主當丫鬟使!”

林玉绾憤憤不平,很不甘心,“宗主好心救她性命,放她回那狗屁朝廷,她竟然還反咬一口,挾持宗主……”

“行了行了,別抱怨了。”小宛不耐煩地打斷她,“宗主現在不是沒事嗎?而且看起來很開心,你什麽時候見過宗主對人這樣笑?”

“宗主待人一向和善,她這是為了取信于衛梓怡,曲意逢迎罷了!”

林玉绾越說越氣,如果不是小宛攔着,她早沖出去和衛梓怡大戰三百回合。

“你若闖出去,不就暴露了我們違背宗主的意願跟蹤她麽?事已至此,我勸你你最好聽從宗主的安排,否則若再觸怒宗主,誰也保不住你。”

小宛擺擺手,“快,她們往前去了!”

日前出了命案,孫家的獨苗吃了酒館的飯菜中毒身死,這消息一傳十十傳百,酒館的生意也因此清冷起來。

事發那日,衛梓怡從街上過,見酒館內座無虛席,而今日再來,差不多的時辰,大堂內空座還有一多半。

掌櫃的愁眉苦臉,一天到晚,把那殺人兇手罵個千八百遍,殺人就殺人罷,偏要選在他的店裏下毒,人就死在酒館門前,他有理說不清。

酒館裏沒有客人,掌櫃和小二都閑下來,故而衛梓怡和陸無惜來時,掌櫃的一眼便瞧見她們。

“哎喲!衛大人呀!裏邊兒請!”掌櫃的擠出笑臉,主動朝衛梓怡二人迎過去,“大人來小的這酒館,是要打尖兒,還是查案吶?”

“查案。”衛梓怡回答得幹淨利落,“你忙你的,我們自去你店中看一看。”

掌櫃的聞言,長嘆一口氣:“嗐,有什麽可忙活的?大人你看我這店裏,就這麽三兩桌人,讓小二們招呼着就行了,小的陪二位大人走走。”

衛梓怡與陸無惜正往店裏走,忽聽得「啪」一聲響,視線循聲而去,見那小二王二牛傻愣愣地站着,一摞碗碟在他腳下碎得七零八落。

“王二牛!!”掌櫃的怒發沖冠,“你怎麽回事?!啊?這個月都幾回了?!你當店裏的東西不要錢是不是?!”

王二牛後退一步,低下頭認錯。

掌櫃的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因衛梓怡在場,他不好沖過去扇那小子耳刮子,只能怒喝:“還不快收拾幹淨?!客人們都等着呢!”

“是,是!”王二牛連連躬身,蹲下去徒手抓地上的碎陶片。

一不當心将手指劃破,他縮了縮手,見掌櫃的還看着,只能忍着痛繼續打掃。

衛梓怡視線落在他身上,良久,直到掌櫃的在一旁招呼:“大人,別管那臭小子,這邊兒請。”

她收回目光,跟着掌櫃往店裏走。

“他一直都這樣嗎?”三人步入後院,衛梓怡突然出聲。

掌櫃的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衛梓怡說的是王二牛,遂搖頭道:“不啊,誰知道這幾天他中了什麽邪,動不動就走神,摔了好幾個碟子了,再這麽下去,我得趕他走!”

衛梓怡身旁的陸無惜這時突然插話:“是從孫公子中毒那天開始的嗎?”

掌櫃的仔細回憶:“好像是,說不準是被吓着了,別說他,那一日連我都吓了一跳,你說這麽個大活人,突然就死了,擱誰見了都得害怕呀!”

陸無惜與衛梓怡對視一眼,後者朝她不着痕跡地使了個眼色,她點點頭,對那掌櫃道:“掌櫃的,有茶水嗎?早上飯菜太鹹,嗓子不舒服。”

掌櫃應了聲:“有,有有有,你去廳裏讓小二替你倒。”

陸無惜回頭朝衛梓怡請示:“衛大人,我去去就回。”

衛梓怡沒看她,木着臉點點頭,便算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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