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清點完嫁妝單子,姜瑩要做的便只剩下一件事——繡蓋頭。

盛安朝有關于繡蓋頭的習俗,成親前新婦親手繡蓋頭,把自己的感情和對未來的期盼都傾注進去,便能心願得償,與夫君和和美美過一輩子,直至白頭。

原本姜瑩只想随意繡一頂蓋頭應付了事,只要不太醜,看得過去就行。

可現在,她改主意了,想用自己全部的認真去繡這頂蓋頭。

幸好最近一直在練習繡花,她的繡工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只要再比平時多認真些,便能将大紅的金線牡丹花繡得有模有樣了。

沈右安不想委屈了姜瑩,婚事從一開始便打算大肆操辦,請帖早已廣發出去,幾乎全京城的權貴人家都知道,那個清冷正直,不近女色的大理寺少卿居然要娶親了。

只是女方是誰,卻幾乎沒人認識,沒人聽說過京城有這麽一戶勳貴人家。于是一時間,四方都在打聽,姜瑩到底是何方人物。

唯一知道內情的,只有曾經的威遠國公府一家。

裴策日日守在沈府外面,卻始終見不到姜瑩的面,他過得渾噩,說是行屍走肉也不為過。

這天他吃醉了酒,坐在酒樓大門口,抱起酒壇子一股腦往嘴裏灌,酒水打濕了衣衫也渾不在意。

湊巧有食客從他身邊走過,議論起沈右安的婚事。

“沈大人娶的是哪家的千金?怎麽到現在都沒人知道?”

“誰知道呢,有傳言說她是沈大人的青梅竹馬,從永安縣帶過來的。”

“怪不得沈大人這些年一直潔身自好,原來早已心有所屬啊。”

裴策聽見這些話立時火從心起,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将手中的酒壇子用力砸向牆角。

酒壇四分五裂,酒液四濺,發出的聲響将周圍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

裴策早已醉得神志不清,站都站不穩,指着這些人醉醺醺地道:“什麽青梅竹馬?瑩兒是我的妾,被沈右安那個小人搶走,我跟他不共戴天!我跟沈右安沒完!”

這些食客也是朝中官員,所以才認得沈右安。

他們常在勳貴中間行走,有人眼尖地認出了裴策,“诶,這不是威遠國……裴家的二公子嗎?”

想看國公府笑話的人多得是,當下便有許多人圍過來看熱鬧,對着裴策指指點點。

裴策對這些議論或嘲笑充耳不聞,只顧發酒瘋,“瑩兒是我從永安縣帶過來的!她是我的女人!若不是沈右安卑鄙無恥,橫刀奪愛,瑩兒早就該嫁給我!”

“瑩兒是我的!她才不想嫁給沈右安,沈右安你這個無恥小人,你會遭報應的!”

眼見他越說越過分,有想巴結沈右安的人,便上前去拉裴策。

熟料越阻攔,裴策說得越是起勁。

他們幾人無法,只能強行捂住他的嘴,把他給帶到一邊。

裴策如今可不是國公府公子了,只不過是個沒落的貴公子哥,跟如日中天的沈大人比起來,哪個更惹不起,所有人都清楚得很。

“都別看熱鬧了,走吧走吧。”

“一個酒鬼的胡言亂語有什麽好聽的?都是瞎編的。”

裴策雖然被人制住帶了下去,看熱鬧的人群也散了開來,但這件事還是以很快的速度傳開了。

若不是确有其事,裴二公子怎會如此言之鑿鑿?

當初裴二為了找一個寵妾,鬧得滿城風雨,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據他曾經的狐朋狗友說,他那個寶貝的妾室,就是他去江南游學的時候帶回來的。

永安縣不正好在江南?

這下,流言便徹底炸了鍋。

沈右安去大理寺上值,聽聞手下來報,說已經找到了當年盧治遠教過的姜姓學生,那人名叫姜霄。他曾在案發第二日清晨去過盧家府上,從竈臺裏救走了盧治遠的女兒盧妙瑩,帶在自己身邊當親生女兒撫養,為了躲避仇家追殺,為其改名為姜瑩。

只是後來他弟弟沉迷賭博,看姜瑩小小年紀便生得貌美,動了歪心思,趁姜霄不在家,把姜瑩抱給了經常走動的人牙子,不知道賣到了什麽地方,姜霄遍尋州府也沒能找到她。

姜霄到現在都未曾娶妻,一生無子,這些年一直在尋找姜瑩的下落。

被沈右安的人找到以後,他當即便說要來京城見姜瑩一面,目前還在急忙趕來的路上。

聽完手底下人的回禀,沈右安眸光晦澀,一顆心像是被大掌猛然攥住,帶起一陣酸澀的鈍痛。

沉默半晌,他才低低地嘆了句:“造化弄人。”

皎皎的父母都是通明達理之人,她身為家裏的獨女,本應金尊玉貴,千嬌萬寵地長大,誰知家裏卻突遭變故。

後來她跟在姜霄身邊,也能得到很好的教導,安然度過一生,卻又出了那樣的意外。

幸而如今一切都已經查明,皎皎回到了他身邊,她的養父也在趕來的路上。

沈右安會用餘下的一生,好好補償這世道對她的虧欠。

“下去吧。”屏退手下,沈右安在房間裏待了許久才出來。

晚上,沈右安回到府中,見姜瑩纖細窈窕的身影坐在貴妃榻上,微微低頭,愛不釋手地拿着紅蓋頭瞧,清亮的眸中是藏不住的憧憬和歡喜。

他含笑走上前,在姜瑩身旁坐下,輕輕攬着她的肩,“繡好了?”

姜瑩正在出神,這時才發現他回來,連忙羞赧地把蓋頭藏在身後,紅着臉嗫嚅道:“清澄哥哥,你,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她以為他回來還要一會兒呢,所以就忍不住拿着蓋頭多看了一會兒。

“今日事情少,我便回來得早些。藏什麽?讓我瞧瞧。”沈右安還沒有機會看見她繡的蓋頭。

姜瑩不好意思在他面前繡,總是在他回來之前便已經收起了繡針和繡線。

聞言,姜瑩眼眸水亮,臉頰更是徹底紅透了,不用看也知道溫度定然發燙。

她慌慌張張地起身,親了親沈右安的唇,然後便揣着蓋頭匆忙地躲進了內室。

沈右安只當她害羞不好意思,并未多想。

而在進入內室之後,姜瑩撲通撲通的心跳減緩,眼眸也黯淡下來。

她今日去了趟成衣鋪,跟掌櫃說話的時候,湊巧聽見外面有幾個挑衣裳的貴女閑聊,說的正是她和沈右安的婚事。

“你們聽說了嗎?沈大人那位未過門的妻子,本是裴二公子的妾室,沈大人看上她以後,直接把人搶了過去。”

“真的假的?不是說那女子是沈大人的青梅竹馬?”

“什麽青梅竹馬,那日裴二公子在飛仙樓外面吃醉了酒,說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俗話說空穴不來風,我看這事八成是真的。”

“沒想到一向清正廉明的沈大人,居然會被美色所惑,做出這樣荒唐無狀的事。”

……

後面的話姜瑩便沒再聽了,她當時腦子裏嗡嗡作響,連怎麽回的府都記不得了。

沈右安忙于公事,又性子清冷,少有人敢在他面前嚼舌根,這件事他應該還不知道。

姜瑩一時間心緒複雜,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不想因為自己,連累沈右安的名聲,讓他的品行遭人非議。

接下來的幾天,姜瑩一直在為這件事煩惱,連飯都吃不下了。

沈右安發現了她的異樣,姜瑩卻只是推脫天氣寒涼,身子憊懶提不起勁,随意搪塞過去。

又過了幾日,他們的婚期漸近,外面的流言甚嚣塵上。

姜瑩聽見那些人用不堪入耳的話形容沈右安,當時便被氣得紅了眼眶,比自己被人罵還要難受。

思來想去,她覺得不能再這麽下去了。

姜瑩坐在書案前,磨了半天墨,提起筆又猶豫了好半天,遲遲不能下筆。

她依依不舍地看向自己繡了好些天的紅蓋頭,指尖輕撫上去,細細地摩挲上面的金線飛鳳紋。回想起繡蓋頭時傾注進去的戀慕,姜瑩深深吸了口氣,抿出一個淺淺的笑,終于有了勇氣動筆。

她在信中寫,不想因為她當年犯的錯而連累沈右安,也不想他被人用惡毒的話語揣測議論。所以她決定去外面住一陣子,避避風頭,等流言過去了再回來沈府。

在信的最後,姜瑩寫下:清澄哥哥,回來以後,我不想辦婚事了,我們像從前一樣,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就好。

本以為寫下這些話時心裏會很難過,可實際上并沒有,姜瑩內心很平靜。

因為她知道他們心意相通,兩情相悅,不是一定要有名分才能覺得安定。

只是……不能如願嫁給心上人,多多少少會覺得遺憾。

來不及等墨跡幹透,姜瑩便用端硯壓住宣紙,背上提前收拾好的包袱,起身離開。

窗邊玉蘭樹素裝淡裹,亭亭玉放,潔白皎潔的葉片從镂空的雕花窗格間飄了進來,飄落在平整的宣紙上。

另一邊,沈右安處理公務時,不知為何總覺得心神不寧,他揉了揉眉心,還是靜不下來,便丢開了竹簡,喊長随萬福進來。

萬福進屋給他添了盞茶,猶豫了下,還是将自己打聽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大人,最近盛京城都在傳您和夫人的事……”

聽完他的話,沈右安一下聯想起姜瑩這幾天的異樣,她總是心事重重的模樣,經常望着蓋頭發呆。

他立刻吩咐了幾句,讓萬福留下來善後,便匆匆離開了大理寺。

馬蹄踏踏,回到沈府門前,沈右安利落地翻身下馬,将手裏的缰繩丢給門房,一刻不停地疾步進了府門。

剛來到正堂門口,就見從掩映的竹林花枝後走出一道娉婷身影,身穿俏麗的鵝黃色襖裙,雲髻斜绾,身上還背着個小包袱。

沈右安懸了一路的心稍稍回落,緩了緩呼吸,邁步朝她走去。

姜瑩還在想沈右安看到那封信會是什麽反應,想得入神,沒注意前面擋了個人,直直地撞了上去。

她腳下一時沒站穩,又被沈右安扶住胳膊,穩穩地撈進懷裏,熟悉的清冽沉香從四面八方侵入鼻尖,讓她心裏重重一跳。

姜瑩擡起頭,對上他清隽俊美的面容,狹長的眸中既有無奈也有溫柔。

沈右安嗓音低緩清越,明知故問:“這是要去哪兒?”

姜瑩咬了咬唇,輕聲喊他:“清澄哥哥,我……”

“還收拾了包袱,你要離家出走?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不是的。”姜瑩連忙搖頭否認。

她只是想暫時離開避避風頭,過段時間就會回來的。

姜瑩鼓了鼓臉頰,挪開視線,聲音染上低落的情緒,“清澄哥哥,我想去外面住一段時日。”

“在府上待得不開心?”

“沒有,”姜瑩揪着包袱的系帶,秀眉糾結地皺了起來,“我就是……”

沈右安溫和的嗓音從頭頂傳來,接上了她沒說出口的話,“不想讓我受人非議,所以決定離開?”

姜瑩驚訝地擡眸望向他,“你都知道了?”

“嗯。”

沈右安握住她的手臂,大掌微微收緊,溫聲道:“皎皎,只不過是幾句無關痛癢的議論,我不放在心上,你也不必在意。”

“可是,可是他們說你被美色迷得昏了頭,原來你的清冷正直都是裝出來的,內裏卻是個……”再難聽的話,姜瑩聽在耳中,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她知道清澄哥哥不是那樣的人,當初的事明明是她不對。

姜瑩越說越難受,眼裏漸漸漫上一層水霧,“我不是想跟你分開,我只是想去外面避避風頭,等流言過去了再回來。”

沈右安低下頭,視線和她平齊相對,“不成親了?”

姜瑩搖頭,随着烏睫顫動,晶瑩的淚珠順着粉頰滾落下來,“清澄哥哥,我知道你心裏有我,對我好,這樣就足夠了。我不要名分了。”

從前她跟在裴策身邊,心裏總是不踏實,急切地想要名分。

可是跟沈右安在一起這段時間,她能體會到他無微不至的用心,和滿腔真誠的愛意。

他待她之心,已經不需要非得用名分來證明。

沈右安雙手捧起她的臉,憐惜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珠,“你關心我,在意我,我很開心。”頓了頓,接着道:“但婚事你躲不掉。”

姜瑩眼眸噙淚地看向他,就見他彎起唇角,輕松卻認真地道:“我要名分。皎皎,你願意給嗎?”

姜瑩哭聲漸重,帶着濃濃的鼻音,“我願意,可是……”她扯着他的袍袖,細聲細氣地道:“我不想你被別人那樣說。”

沈右安眸底笑意加深,“只要你願意就足夠,其他的都不重要。區區幾句流言,你夫君還不放在心上。”

姜瑩仍欲言又止的模樣,沈右安低聲安撫:“放心吧,這件事交給我,很快便會解決的。”

“信我。”

他從容沉靜的目光仿佛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撫平了姜瑩內心的慌亂和不安。

“好。”她微微彎起濕亮的眼眸,挺翹的鼻尖還泛着紅,笑意柔婉動人,“清澄哥哥,我信你。”

“回去吧。”沈右安将她背的包袱取下來,自己提在手裏,像是生怕她又反悔跑掉。

之後他牽着她的手往府裏走去。

姜瑩糾結了一路,快到內院的時候,她停住腳,鼓起勇氣說道:“清澄哥哥,我有件事一直瞞着你。”

沈右安看向她,“什麽?”

姜瑩微紅的眼尾低垂,遲疑着,艱難地将自己藏在心底的秘密說了出口:“其實,其實我不是跟家裏人走散,才流落到翠樓的。我自小便被人賣進翠樓,在樓裏長大。我以前……是揚州瘦馬。”

她低垂着頭,不敢看他的神情,只緊緊盯着裙琚和繡鞋尖,手心都微微發汗。

等了會兒卻沒一直等到沈右安的聲音,她正想擡頭,就被面前的男人擡臂擁入懷中。

沈右安手臂收緊,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嵌進自己懷裏,他胸腔劇烈地上下起伏,嗓音沉沉,透着些啞,“這些年,你受苦了。”

他的聲音裏只有濃濃的心疼,沒有絲毫芥蒂和嫌棄。

怪不得她不願提及過去。

沈右安只知道姜瑩從姜霄家裏離開後,定然過得很辛苦,卻不知道她竟被賣入了青樓之中。

終于将這件壓在心頭的秘密說出口,姜瑩心裏松快了不少,臉埋在他溫熱結實的胸口,“但是我沒接過客,我在梳籠前一夜逃出來的。”

即便現在已經知道了他不介意,她還是想說給他聽。

聽到這個消息,沈右安掌心托在她腦後,發自內心地覺得慶幸。

慶幸世道對她還保有一絲憐惜,沒有讓她遭那樣的苦。

“以前我很怕被你嫌棄,所以才一直不敢告訴你,不敢跟你說真話。我不是故意要瞞你的。”說到這裏,姜瑩剛止住的眼淚再次湧了出來,聲音帶上哽意。

“清澄哥哥,在遇到你之前,從沒有人對我那麽好過。我害怕你會把我趕出去,那樣我就又是孤身一人了。”

沈右安胸口好似破了個洞,心裏又空又疼。

他愛她還來不及,怎會嫌棄她?又怎麽舍得趕她走?

姜瑩臉上的淚如落雨一般撲簌落下,眼眶酸脹滾燙,心裏也一陣陣發燙。

忽然生出傾訴的沖動,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他。

“其實我當年走的時候,也有過猶豫,有過舍不得。”

“那個時候,我本來已經後悔了,不想跟裴策走。可是有一天晚上,我正好看到你在為我們的婚事做準備……”

那個時候,姜瑩使盡手段勾得裴策對她動心,承諾将她帶回京城面見父母,下聘定婚。

明明她該為了榮華富貴一口答應的,可她卻遲疑了。

裴策催她早日和他動身回京,姜瑩卻總是找借口推脫,遲遲不肯應下。

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到底在猶豫些什麽。

直到某個夜裏,她睡不着起來,拉開門走出去,看到院子裏坐着一道修長的身影。

是沈右安。

這麽晚了,他怎麽還沒睡?在院子裏做什麽?

姜瑩懷着疑惑,悄悄走上前,這才看清他的動作。

他手裏拿着剪子,左手拿的是紅紙,正借着皎潔的月輝,專注認真地剪紙。他的所有心神都放在紙上,沒有發覺她的靠近。

一片沒剪好的紅紙從沈右安膝上飄了下來,落到地上。

姜瑩好奇地踮腳過去看,看清那是什麽後,頓時呼吸一滞,僵在了原地。

他在剪囍字。

沈右安握筆的手拿着剪子,滿懷憧憬地、一張又一張地剪囍字,稍微剪得不夠好,便會重新拿一張紅紙,很有耐心地從頭再來。

看到這一幕,姜瑩逃回房間,背抵着門板,雙手掩住唇,淚水大顆大顆地滾落,努力不讓自己發出嗚咽聲。

前些日子,她在外人面前喊了他一聲夫君,沈右安把這當作她确認了心意,從此便開始籌備他們的婚事。

為此,他比從前更加忙碌辛苦,白天忙着賺錢,夜裏則親自準備婚禮所需的一應物什,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只為了給她補辦一場風風光光的婚事。

他在滿腔期待地為了他們的婚事認真籌劃,可她卻貪戀旁人的富貴榮華,早已被金玉蒙了眼。

那個夜裏看到的所有細節,姜瑩到現在都記得清楚。

她臉上挂滿了淚水,帶着濃濃的哭腔說道:“那時候我覺得很對不起你,沒臉再跟你繼續下去,所以就給你留了封書信,跟裴策來了京城。”

“對不起,清澄哥哥。如果那個時候,我沒有離開你就好了。”

姜瑩不是真的鐵石心腸。旁人對她好不好,是不是真心,她能分辨得出來,也都會記在心裏。

正是因為感受到沈右安的真誠堅定,才襯得她的搖擺不定有多麽不堪,讓姜瑩從心底生出羞慚和愧疚,本能地不敢面對。

聽了她的話,沈右安眼眶不由得泛起紅,胸中情緒劇烈地翻滾,既有感動驚喜,亦有心酸苦楚。

他喉間仿佛被東西堵住,酸澀得厲害,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只能一遍遍地喊她的名字,“皎皎,皎皎……”

過去的數千個日夜,沈右安不止一次地設想過,如果他早些發現姜瑩的動搖,如果那天他早點回去,是不是就能攔住姜瑩,是不是就能留住她。

世事當然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但是幸好,過去這麽多年,他最終還是找到了她。

這一次,他趕回來得足夠及時,沒有再次失去她。

沈右安圈緊手臂,深深擁着懷裏的她,微涼的薄唇擦過她的耳畔,顫着聲喊她的名字,“皎皎。”

他貼在她耳邊,很溫柔地說了句話。

聽見他話語的瞬間,姜瑩眼裏有光亮閃動,眼淚和淺笑同時出現在臉上。

在那個寒冷貧苦的冬夜,沈右安曾握着她的肩膀,說過同樣的話。

那時姜瑩沒聽清楚最後一個字,這一次,他滾燙的聲音直直地蔓延至她心尖,留下此生都不可磨滅的溫度。

他說,皎皎,你是我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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