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暮色醉紫櫻

“噠噠,噠噠……”

輕微的馬蹄聲響着,一匹周身銀灰的駿馬在春日的午後漫步,如錦緞一般的毛皮在和煦溫雅的陽光下熠熠生輝,随着清風微微浮動。馬上的女子顯得悠然寧靜,文雅的眉宇間卻又透着幾分不知來由的焦急。

她緩緩的停住,躍下馬背,亦步亦趨地向一座酒樓走去。

那古樸的檀木牌匾上幾個燙金大字——醉櫻閣。

仿佛聞到了曾經濃郁的酒香,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卻有着萬千懷念。

夜無邪輕笑着。塵埃落定,不知他可還記得?

“客官,裏邊請。”一個小二迎上來,畢恭畢敬地道。

夜無邪走了進去。此刻早已過了午時,卻仍未到申酉,因此酒樓裏便也只不過稀稀落落幾個品茶談天的人。夜無邪随意走到一處清淨的角落坐了下來。

“你們這裏可有暮紫櫻?”

小二楞了一下,又是一個慕名而來的生客?醉櫻閣的酒暮紫櫻在全國都是很有名氣的,只可惜……他随即笑着說:“客官想必還不知道,咱們這醉櫻閣早就不供應暮紫櫻了。”

夜無邪有些微微詫異,挑起眉,“為何?”

“诶,咱們這兒的掌櫃在兩年前的秋天突然停止供應這酒了,不管什麽人,任是好說歹說也沒法讓掌櫃松口。”

夜無邪一怔,心裏泛起淡淡的酸澀,似乎有什麽答案呼之欲出。那兩年前的秋天,她出征塞外。是為了她嗎?他們共同的,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回憶……不會讓外人來侵擾,像那七天的大漠青煙一般……暮紫櫻也是嗎?

她曾說過,這裏的暮紫櫻,她很喜歡。

像他一樣。這酒漫着獨有的櫻花香氣,讓人回味無窮。

小二沒察覺到夜無邪的異樣,仍然自顧自地說道:“就看旁邊那位啊,也是個貴人。願也是為這暮紫櫻而來的,不過自從幾個月前見了我們掌櫃的一面,就非君不婚了……”

聽到這裏,夜無邪的臉色沉了下來。非君不婚?哼,她眯起眼轉向小二所指的方向。她倒要看看,誰敢和當今風頭正盛的鎮國将軍搶人!

女子似是察覺到了那道如炬的目光,偏過頭,正對上夜無邪的視線。

那女子的五官生得端正,通身有着英姿飒爽,正氣凜然的氣質,不得不說,單憑這印象,這女子……确是個人物。

“小姐可有什麽事?”女子禮貌地開口。

“在下姓夜,只是覺閣下氣度不凡,便多瞧了兩眼。”夜無邪淡淡地答道。

女子和善地笑了笑,“原來是夜小姐,吾名沈清朗。 ”

沈清朗?原來是少年有為的當今禮部尚書沈庭之女……很好。

沈清朗也不惱,畢竟近來她隔三差五便會光顧這裏,被人議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坦然地答道:“沈某不會放棄。”

夜無邪頓時有些不舒服。不過想到出征兩年,她僅僅給了他一個空口無憑的承諾,便讓他一直等她。是她太任性了,她從未考慮過是不是會耽誤了夏侯眠的大好年華。兩年便也罷了,若是五年,十年呢,或者,她根本就把命在了戰場又該如何?這豈不是負了他的一生?

她的心中無比矛盾。

“……不知醉櫻閣掌櫃卓公子是何意?”

她還記得夏侯眠在醉櫻閣仍是用他的化名——卓清眠。

沈清朗有些意外夜無邪會開口問及這類私人問題,但還是好脾氣地答道:“卓公子似是無意,但沈某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夜無邪竟然暗暗松了一口氣。

“若是卓公子已有了心上人呢?”她幾乎是不受控制地說出了這句話。

沈清朗微微皺眉,她不傻,夜無邪語中的不善自然是察覺到的,想來她與自己的目的是一樣的。

“即使卓公子有了心上人,那又如何?沈某從未見過也未聽說過他的心上人有現身過。”

這句話仿佛一記無形的悶棍,直打得夜無邪說不出話。沈清朗說得沒錯。這一切,就是應該怪她自己。

夜無邪只是拿過桌上的清茶,輕抿一口,良久不語。

沈清朗反倒對她的沉默有些意外,追問起來,“不知夜小姐是卓公子的什麽人?”

夜無邪正有些煩悶,聽到沈清朗說話,擡起頭來,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這與你無關吧。”

“可是……”

沈清朗還要說什麽,卻不得不停下。

因為,不遠處,一張承載了些許憂愁的臉,一副發自內心驚喜的笑容,悄悄地綻放。

風韻不減當年,一如幾年前他如星辰璀璨的丹鳳眼,如流雲般慵懶的氣質,化作一滴滴天真的淚水。

她似乎忘記了呼吸。

“夜無邪——”

他不管不顧地撲過來,抱住她,似乎掌握住生命的全部。

“夏侯眠……”她壓抑着哽咽,用輕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喚着他的名字。

——我回來了……

往事如那廣漠上的一縷青煙,升向天際。雖然消失殆盡,可它卻永遠銘刻在你我心中。

過去好似那紫櫻酒,淡淡飄香。入口是櫻花的醇香,即使櫻樹凋落,這酒也足以讓我們記起她曾經絢爛的紫色。

暮色已至,願與君共品一盞紫櫻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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