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徹查端倪

他終是察覺到了自己所言的不對,便抿起唇,不太願意說話。

只是那不認輸的眼睛,卻依舊還是那般緊緊地盯着徐奕則,不願意挪開哪怕一分一毫,像是,若他移開,便是他的輸局。

這場争執最終未有結果,李純淵只是走到了自己的梳妝鏡前,骨節分明的指節靈活快速地為自己摘下了自己頭頂的玉簪。

一時之間,發絲翻飛,利落地灑落下來。

他對着梳妝鏡,不動一瞬,卻是突然啞聲開了口。“這事日後再議,現在該就寝了。”

徐奕則本來還激憤的心情突兀冷靜下來,他盯着李純淵坐在梳妝鏡前稍微顯得有點楚楚可憐的樣子,竟覺得詭異。

“就、就寝?”他的心緒飛轉,有點猝不及防。

是他所想的那個意思嗎?

但對方怎麽着也算他名義上的嫂嫂。

似是不能理解徐奕則的驚訝與驚恐,李純淵回身用細長的眼角晲了徐奕則一眼。

不知是不是徐奕則的錯覺,他總是覺得那一神态之中,潛藏着過多的暧昧和情絲。

本來安靜潮冷的金銮殿之中,竟是無端生出了一絲捉摸不定的情緒。

李純淵的的彎眉微微蹙緊了些,端莊清雅的臉上微微露出一絲困惑。“你杵在那裏做什麽?”

按道理說,李純淵應該對徐奕則恭敬點,畢竟這皇宮之中,每一處、每一寸都可能會有攝政王的眼線。

但偏偏李純淵此刻的心中也有着一股氣,這令他情緒翻湧,無法壓抑。

更不用說,對方有着跟新皇一模一樣的臉。

無論是哪一點,都差到極點。

可他也知曉,自己剛剛的确是說錯了話,對徐奕則的要求過于嚴苛了些。

他們畢竟的确是兩個人,即便是雙生子,那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李純淵清楚明白這點,只是理智上的認同,卻與感情截然相反。

他自十六歲進宮,聯姻,為的就是幫助父親鞏固如今單薄的皇權。

父親為人忠良,一心為徐國,為皇上,為此,他選擇了放棄自己這個兒子,将他交給皇帝,囑咐他多多幫助新皇,為他排憂解難。

或許,對于他來說,父親并不是個合格的父親,但是對于徐國,父親卻的确是盡忠職守,為徐國,為天下百姓勞心勞力。

那他作為兒子,又何嘗不願意為皇上排除萬難,助他真正地登頂。

他尤其記得那日大婚之時,新皇對他說得話。

他說:“娶你并未欺辱你,朕知李太尉的長子自小聰慧,到底是朕無用,毀了你的前途,但你放心,等有一日,朕真正成為大徐的皇上,定會重新讓你走上仕途的,九五之尊,一言九鼎,自是不會出爾反爾,你且相信朕。”

那人明明看起來單薄瘦弱,臉色蒼白,但當他那日低垂着眼,靜靜聽他的敘述時,卻又覺得新皇一定會遵守他的諾言,也一定會成為大徐國唯一的皇。

或許正是如此,新皇從未碰過他哪怕一絲一毫,他對自己總是一副尊敬守禮的模樣,如同對待臣子,而非後宮的美人。

對此,李純淵一直是感激的。

而同樣的,李純淵回以了忠心。

他願意,為了新皇,做任何事,哪怕要他死。

畢竟君要臣死,那定當赴死。

可偏偏,新皇走在了他的前面,他在病榻上呆了整整三日,最終還是抵不過病痛的折磨,撒手人寰。

在離開之前,新皇第一次拉了他的手,告知了他這一秘密,并且讓他找到此人,令其成為新皇。

新皇說,他的這個弟弟,尤其聰慧,是個有趣的人,他也自當會喜歡他。

新皇對他笑了,雖然笑得虛弱,卻也是這四年間為數不多的笑。

李純淵接了旨,偷偷将新皇運往了前幾年才剛剛秘密搭建的地宮,将新皇安放在此處,又用了一日的時間,秘密找回了遠在邊疆小國的徐奕則。

當徐奕則出現在他面前的一瞬,多日的殚心竭慮,才終于放緩,而他緊繃的身體也終于放松。

可偏偏,下一刻,攝政王的出現,打醒了他。

徐奕則的出現不是個結束,它只是個開始。

日後的路,将會更加艱難。

他必須保護新皇的弟弟,保護新皇唯一的至親。

然而,徐奕則卻并不聽話,這令他的計劃開始偏離。

他不喜歡一個不受他控制的人。

可他卻依舊還是要保護他——他怎麽樣也是新皇的弟弟。

冷靜過後,李純淵深深吸了口氣,站起身來,來到了對方的面前。

他的表情冷靜睿智,但他的動作卻處處透着暧昧,他湊近身,熱氣噴灑在了徐奕則的脖頸處,引得徐奕則微微有點僵硬。

“今日便在此就寝,本宮告知你一下朝中大臣的情況,免得你明日上朝甚至連大臣的樣子都不知曉。”

“……道理我懂,但你為什麽要脫我衣服?”徐奕則發出靈魂質問。

李純淵擡眼瞥了他一眼,眼中好似盛滿了星,他的聲音極低,像是在顧忌些什麽。“攝政王剛走,本宮擔心他還未走遠,正在殿門口竊聽。”

“……”徐奕則絕望地低頭瞥他的發頂,突然思考起來。“那倒的确不必,我看你身手不錯,竟是聽不出殿外的情況嗎?”

李純淵默默放下手中已經為徐奕則褪下的冕服外衫,整個人顯得有點呆愣。

徐奕則竟然詭異地感到略萌。

就這一想法,就讓徐奕則一股怪異的感覺從天靈蓋通往了腳下,銷魂不已。

“他已經走了,你也不必緊張成這個樣子。”

似是不信,李純淵将外衫放置一旁,踏步走到了殿門口,将殿門打開了一條縫,從縫隙中去看外頭的情況。

外頭的确空無一人。

李純淵緊閉殿門,眼中微有懊惱之色,卻被他匆匆掩蓋,再次走近,已經面色如常。

偏偏徐奕則剛剛正在關注他的一舉一動,他那神态變化自是沒有逃過徐奕則敏銳的眼睛。

徐奕則冷不丁覺得有點好笑,他撓了撓自己的發鬓,後又覺得那冕冠太沉,便一把扯了開來,随意放在了別處。

“這衣服脫了也就脫了得了,不過做我嫂嫂,還是不要把我當成他,比較好。”

他是用開玩笑的話說,但聽得李純淵的耳中,卻不是什麽好話。

他冷冰冰地答道:“新皇與你,一點也不像,本宮絕不可能認錯。”

“那自是最好。”徐奕則聳聳肩,心想這算是将剛剛的冷戰揭過了。

畢竟他們如今也算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李純淵冷哼一聲,不置一詞。他直接放開了徐奕則的衣襟,“這事你不願,本宮自是樂得清閑。”

他原先不過是看着徐奕則理應不會穿戴的份上,順手幫下忙,誰知對方竟然思想如此污穢。

心下忍不住暗暗對比,更是覺得還是已薨的新皇為人更為君子,至于這胞弟,實在有辱斯文,像個吊兒郎當的混混。

徐奕則聳聳肩,重新拉攏自己的衣襟,這才咧嘴一笑。“不如盡快告訴我一下如今大臣的情況,偉大的皇後娘娘,你看如何?”

“這自不用你說。”李純淵轉頭便走向了另外一間屋子,一間間小屋子被雕刻着仙鶴與鳳凰的木門隔開,将整間寝宮分為了功能不同的隔間。

而此時李純淵則是帶着徐奕則從金銮殿會客的大廳,走進了金銮殿內的書房。

就如同李純淵的整個人給其他人的感覺一樣,金銮殿整體的設計低調而樸素,房內有着檀香清淡的味道。而書房,則更加簡單,除了放置在書架之上幾乎将整個書架淹沒的書本之外,就只有一張木椅,一張木桌。

木桌上擺放着筆硯紙墨,隐隐能夠聞到書房之內溫潤的墨香。

書桌上,整齊地堆疊着幾十冊書籍,甚至還有盛放在桌案上的奏折。

徐奕則眉眼微動,猜測到在這新皇隐秘駕崩的三日內,定是李純淵一人在處理着這些奏折。

“你倒是有模仿他人筆跡的能力?”

聽到徐奕則的這個提問,李純淵倒是并未隐瞞。“沒有本宮模仿不出的筆跡。”

“這倒是個不錯的技能。”徐奕則低頭沉思,說出來的話卻依舊還是那般波瀾不驚,“以後倒是不用擔心字跡的問題,畢竟我的字跡可與我那位哥哥全然不同。”

徐奕則的字剛勁有力,而新皇的字則清秀清隽。

即便徐奕則再如何模仿,也顯然是寫不出他那樣字體的,既然李純淵有這般不錯的技能,那自然不能浪費了。

不過……

“以你的能力,守着着後宮,确實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徐奕則不免有點可惜,這樣一位果敢的男子,若是能夠成為朝臣,想來也定能為江山社稷做出一份貢獻。

李純淵似是因為他的這句話微微一怔,但很快便展開了自己手心中的書本。

赫然就是一本人像冊。

“來,本宮先将朝廷官員的人告知與你。”

攝政王出了皇宮,進了皇城之中的彰王府,丢了自己的狐皮大氅。

身邊的下人趕忙彎腰接住,緊張地跟随着攝政王進了彰王府會客廳內。

攝政王自回來之後,神色便不虞,看這模樣,像是在宮中受了什麽氣。

下人們戰戰兢兢,全都擔心自己一頭撞在了攝政王的氣頭上,一不小心就掉了腦袋。

廳內,寂靜地可怕,攝政王在會客廳內左右踱步,手中拿着兩顆圓潤的如意珠,手指靈活翻飛着,如意珠因此發出清脆悅耳的碰撞聲。

下人們甚至都不敢呼吸。

終于,随着一聲清亮的撞擊聲,聲音驟然停止。

攝政王将如意珠放在了山水畫像之下的八仙桌上,坐在了太師椅上,他動了動手指,身旁的下人心領神會,低着頭湊近。

“給本王下令去查,最近這金銮殿中到底有什麽異常,查到立刻禀告本王。”

下人心頭一跳,趕緊應道:“是。”

攝政王這才擺手示意這位下人下去,同時單手托在自己的下巴下,低頭沉思。“晗緒帝,到底吃錯了什麽藥……本王定要查出最近到底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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