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陸昔做了一個夢。
在他的小花園裏,有一朵很漂亮的花,紅色的花骨朵鮮嫩欲滴,它羞澀地垂着頭,葉片蜷縮在一起。
陸昔蹲下來,用手碰了碰花瓣,花瓣柔軟脆弱,仿佛輕輕一劃就會劃傷。
盡管還未開放,但它卻散發着一股奇異的甜香。
空氣溫暖潮濕,應當是春天——明明是開花的季節了。
“你不打開嗎?”陸昔托着腮,耐心地說:“我想看。”
一陣風吹來,它的葉片蜷縮得更緊了。
陸昔伸出手,拇指摩挲着它的葉片,讓它舒展開來。
葉片的脈絡清晰,在他手裏微微顫抖。
陸昔低聲笑了笑,轉而将花骨朵捧在手裏心——完全被他的手包住。
他修長的指尖撥弄着花瓣,但要小心一些,力度要輕一些,否則會傷到這麽漂亮的花。
但他不知為何,大腦有些混混沌沌,手上也有些不知輕重,一不留神抖了抖手,竟生生撇開了花瓣,碰到了深藏在裏面的花蕊。
啊——
傷到它了!
這一下,不止連葉片,整個花骨朵都收緊,試圖保護脆弱的花蕊,連帶着連陸昔的手指也裹住。
空氣裏的香味更濃了。
陸昔僵在原地,左右為難,但看着簌簌發抖的花骨朵,他心裏不由得升起了一絲愧疚。
“抱歉,抱歉,我……”
陸昔低下頭,吻了吻花朵:“我只是有些喝醉了。”
啊,是的,他喝醉了。
他原本是要做什麽來着?
陸昔茫然地看着花,足足想了十幾秒,腦海中靈光一現。
夏白淵!
夏白淵病了,他還一個人呆在浴室裏,病人怎麽能折騰自己呢?
難怪他那樣頂尖的雌蟲,居然會英年早逝,照他這個折騰的法子,小病也整成大病了。
沒有人照顧他的話,他一定會死掉的。
他連忙抽出手指,帶着整個花骨朵搖晃了一瞬,陸昔仿佛聽到了一聲悶哼。
“對不起對不起!”
他站起來,着急地在小花園裏翻找着。
夏白淵究竟在哪裏?
他掀開灌木叢,爬進灌木叢,甚至攀到樹頂,可是怎麽也找不到夏白淵的身影,急得他團團轉。
最後他沒有辦法了,傷心地回到那朵花骨朵邊,頹唐地說:“夏白淵……”
花骨朵靜靜地依偎着他。
陸昔很難過:“我找不到夏白淵了,他去哪兒了?你——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花骨朵轉了個方向,陸昔産生了一種錯覺,仿佛這朵花能聽懂他說話似的。
“夏白淵、夏白淵對我來說很重要。”陸昔認真地對它說:“他是世界上最好的、最英勇的、最美麗的蟲族。”
蟲族的戰神。
世不二出的天才。
英年早逝的傳奇。
這樣的蟲族,他要立于億萬生命之上,即使戰死也要高高昂着頭顱。
而不是落得那樣的下場。
疾病纏身,在不知名的角落裏逝去。
陸昔一想到那樣的結局,就難過得心髒都要抽痛起來了。
他閉着眼,低下頭依靠着那朵最漂亮的花,喃喃道:“夏白淵,你到底在哪裏呀,為什麽我找不到你?”
一聲淺淺的嘆息聲在耳邊響起,緊随而來的是略微有些模糊的聲音。
“不要……到一半就開始自顧自地說話啊……”
陸昔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一幕讓他整個人都驚呆了。
那緊閉的花骨朵,在溫暖的日光下,一點點地打開。
如同綢緞鋪散,如同帷幕展開,他看到了最盛大的場景。
夏白淵微低着頭,耳尖發紅,低聲道:“看……看夠了嗎?”
陸昔站了起來!
他就是顏控!!
……
陸昔猛地坐直了身體。
窗外泛着魚肚白,清晨已經有鳥鳴聲。
他緩緩舉起手,捂住了張大的嘴巴。
他——
他——
他在夢裏,對夏白淵這樣那樣這樣那樣——
而夏白淵竟然完全配合他這樣那樣這樣那樣——
救……
不,沒救了。
陸昔将臉深深地埋進手心,他終于還是無藥可救地變質了。
他維持着雙手捂臉的姿勢,直挺挺地歪倒在了床上。
最可怕的是,他的腦海裏還時不時閃過夢裏的夏白淵。
而夢裏的夏白淵竟然還有着亞雌的花紋……陸昔你一天天的都在想什麽啊!
你這樣還怎麽自稱夏白淵的粉絲?你是個萬惡的泥塑粉。
小粉絲陸昔,陷入了完全的自我厭棄中。
如果可以,他想就這樣沉入地底,穿過地幔,掉入熔火地獄裏,讓那無盡的岩漿來洗滌他這一身的罪惡。
可是不行,因為他還得起來照顧夏白淵。
陸昔深深嘆了一口氣,生無可戀地起床。
二十分鐘後,他端着藥和早餐敲了敲夏白淵的門。
裏面傳來一聲模糊的回應:“進來。”
陸昔深呼吸了一下,将自己調整到了平時的狀态,神聖高潔的敬仰之情重新又壓過了他那罪惡的一面——可喜可賀,天使戰勝了惡魔。
打開門,厚厚的被子将夏白淵蓋了個嚴嚴實實,将腦袋也蓋住了。
幼崽在發燒的時候,常有雌父用被子悶着他們,認為出一身汗就好了,但其實這樣的辦法是錯的。越是捂得緊,體溫就越高,反而不利于散熱。
夏白淵果然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己,唉。
陸昔将托盤放在一邊,伸手要去扒夏白淵的被子——
沒扒下來。
夏白淵在裏面緊緊抓住了被子,陸昔嘗試了幾下,夏白淵卻越裹越緊。
陸昔:???
我今天一定要治好你。
他耐心道:“我去拿濕毛巾。”
說罷,他在原地走了幾步,腳步從重到輕,仿佛是離開了。
幾秒鐘後,在陸昔的注視下,從被窩裏漸漸地探出一個銀發的腦袋。
陸昔咧開嘴:“喲。”
夏白淵睜大了眼睛,條件反射就要縮回去,那陸昔哪能給他這個機會?他一把抓住被子的邊緣,死死按住了夏白淵:“你別捂着!”
夏白淵的臉色漲得通紅,眼中既驚愕又意外,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說不準是什麽。
兩人搏鬥了一番,陸昔……
陸昔到底還是搶不過夏白淵。
他抱着胳膊,面無表情地盯着夏白淵看了一會兒,夏白淵的被子蓋到下巴處,閉着眼睛裝死。
陸昔:“……”
他還能咋辦?
算了算了,肯把腦袋露出來就行了,不要和病人講道理,講不通的。
他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拿起藥又放下,這藥不能空腹吃,得先吃早飯。
看看裝死的夏白淵,陸昔無奈地端起碗,勺子和碗碰撞,攪動時散發出淡淡的香味。
陸昔舀起一勺粥,等它涼了放到夏白淵的嘴邊:“別裝了,吃飯。”
夏白淵:“……”
他慢吞吞地睜開眼,看了看陸昔,又看了看勺子裏的粥。
不知是不是錯覺,感覺夏白淵的臉又漲紅了一些。
陸昔簡直是憂心忡忡:“吃吧。”
夏白淵移開視線,終于還是張開嘴,喝下了粥。
陸昔松了一口氣,解釋道:“我知道你喜歡吃餅幹,但是你現在的狀況不能吃餅幹——”
病人的消化能力不好,得吃些流食。
沒想到他還沒說完,夏白淵就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陸昔:=口=
夭壽啊。
他連忙用紙巾去擦夏白淵的臉,但沒想到他居然硬是把粥吞下去才咳嗽的。
過了好一會兒,夏白淵才結束了咳嗽,他扭過頭道:“我不喜歡吃餅幹。”
他的聲音沙啞中還帶着一絲慵懶,尾音缭繞。陸昔在聽到的一瞬間就愣住了。
夢中的夏白淵瞬間從腦海深處翻湧出來,占據了他全部的心神。
啊啊啊啊————
他猛地捏了捏鼻子:“哦……哦……诶?”
陸昔不可思議地看着他:“那你怎麽一直在吃餅幹?”
“只是因為比較方便。”夏白淵皺起眉頭:“而且餅幹最便宜,存放時間也久,儲藏條件好的話七十年之後也能吃。”
陸昔有點懵:“哈?”
“……沒什麽。”
夏白淵擰起眉頭,露出了懊惱的樣子,像是說錯了話。
陸昔同情地看着他:啊,這就是傳說中的冷場星人吧。
但是沒關系!你在我這裏永遠是最閃亮的夏神!
好容易才喂完了藥,陸昔将托盤整理了一下,端着就要出門。
身後卻傳來夏白淵的聲音:“對了,你昨天……”
陸昔的手顫抖了一下,碗底和托盤相碰發出“咔噠”一聲。
他差點又站起來了。
陸昔咬住舌尖,努力維持着聲音的平穩:“昨天?啊昨天我又喝了點酒,沒做出什麽失态的事吧?啊我也不知道我居然只喝了一口也能醉成那樣——我下次一定會注意的!”
“……”
“……”
陸昔顫顫巍巍地轉過頭,惶恐又膽怯地看着夏白淵,可憐巴巴地說:“難道……我真的把銀行密碼說出來了嗎?”
夏白淵憐憫地看着他:“還逼着我替你捐給了希望工程,你說你要做一個高尚而理想的蟲。”
陸昔:“……”
他感覺自己的腦袋沉重了起來。
好吧,好吧,總比他雄父喝醉了就喜歡和雌父這樣那樣的好。
當年陸昔年紀還小的時候,哭着從房間裏跑出來抱着雄父的腿求他不要吃掉雌父。
長大以後他才明白雌父當年綠汪汪的臉色是為什麽。
陸昔無精打采地嘆息:“我去上課了。”
“好。”
“陸昔。”
“嗯?”
陸昔困惑地轉過頭,清晨的太陽終于升起,金色的光芒透過窗棂,斜斜地打在了床上在,正好籠罩住夏白淵。
青藍色的雙眸裏盛滿碎金,他深深地看着陸昔,嘴角輕輕勾起。
“今天天氣很好。”
陸昔看了眼窗外,萬裏無雲的天空澄澈如洗,沒有一絲陰霾。
他困惑地應了一聲:“确實挺好。”
夏白淵的眼睛彎了起來,漂亮得有些近乎虛幻:“謝謝。”
陸昔張了張口:“……哦。”
…………
直到玄關處傳來關門聲,夏白淵才松了一口氣。
空氣中還殘留着不易察覺的淡淡香氣,只有嗅覺極為敏銳的頂級雌蟲才能聞到。
亞雌發情期的時候,會散發出獨特的香味,但那樣只會讓他們更加尴尬,因此大多會用香水遮掩。
他揉着脹痛的太陽穴坐起來,随着他的動作,厚厚的被子終于滑下。
幹淨的窗戶上映出他的模樣,即使扣子扣到了最高處,但依然能看到他的脖子上殘留着明顯的暗紅痕跡。
“啊……還是沒能說出口啊。”
夏白淵嘆息了一聲,揉亂了一頭銀發。
本來決定向陸昔坦白秘密的,但不知為何,當聽到陸昔的敲門聲後,他下意識地躲進了被子裏。
心跳快得不行,腦子像漿糊一樣,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唔……
夏白淵托着腮,看着窗外的天空,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夏白淵、夏白淵對我來說很重要。”陸昔這樣對他說。
你對我也很重要,陸昔。
你是我——
想到這裏,夏白淵卻卡了殼。
好友?
夥伴?
家人?
都不對,好像都不止。
他苦思冥想了半天,突然靈光一現,找到了最合适的詞彙。
陸昔對夏白淵來說也很重要,他是夏白淵此生的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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