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二)

在A市我一直沒有發現陸原辰有什麽不同,而此刻他款款而來,那份從容與清新俊逸自是一般人所沒有的。我微微有些出神。

“阿姨,您好”陸原辰彬彬有禮的先和我媽媽打招呼。“我是陸原辰,您還記得我嗎?”他不說話刻薄人,其實聲音蠻好聽。

媽媽這才反應過來,開始只當他是來店裏吃早飯的,直到走近才記得上次羽凡出事,他是來過一次的。

“記得,記得,你是來——”

“我是來找羽白的”

陸原辰這才把目光放在我身上,突然間我心中一顫。

媽媽是被他謙和有禮的內在和有那麽一點點小好看的外表給迷住了,直把我往外推,小聲對我說:“趕緊和他去別的地方逛逛,或者回家,這店小,看他那樣別嫌棄咱們地兒破”

我不情願的被媽媽推出了店外。站在陸原辰的旁邊。

“原辰啊,你就先和羽白回家坐坐吧,一會兒我就回家,中午別走了,一定要在這吃飯啊。這邊地方小兒,人多,也不方便招待你”媽媽與誰都是自來熟,親切的說着。

“阿姨,您真的太客氣了,那我就麻煩羽白帶我到處走走了”陸原辰笑的很無害,這樣的笑容真難得。

“去吧,去吧”

我褪掉了胳膊上的護袖遞給媽媽,然後對陸原辰說:“走吧”

臨上車前,媽媽還不忘大聲交待,“羽白,茶葉在客廳櫃子裏第二個抽屜呢”

“知道了”

關上車門。車子便起動離開。

我坐在後座上,他很随意地打着方向盤,也不問我應該怎麽走,似乎他并不打算去我家,但也沒有明确的目的地,車子緩慢的行走。車廂內安靜的有些過分。兩個半生不熟的異性,同處于一個封閉的空間內是件暧昧又撩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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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坐不住了,指望他先開口找話題避免尴尬,似乎是不可能的。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我先開口說。

“今天”

“哦,那咱這是逛街來着?”我調侃道。

“你沒邀請我去你家”稀松平常的說。

我倒納了悶了,他是什麽時候開始對我這麽講禮貌了?

“你來找我……不會又是要加班吧?”我很懷疑。

“呵呵”他輕笑了兩聲,通過後視看我一眼說:“你五倍工資拿一次就上瘾了?”

我白了他一眼。

“我是特意來看你的”他又笑。

突然方向一轉,向我家的駛去。

而我卻被他的話攪的心亂亂又有些癢癢的。我還記得有誰說過,如果感情用一個字來形容的話,那就是癢。我拍了下腦袋,怎麽這個時候想這句話,我和他是不能用“感情”二字的,太糟蹋了。

“呵呵,你開玩笑的吧?”我笑的很不自然的回答。

“你看我像嗎?”他認真的看了我一眼,然後轉個彎向我家門口開去。

“那天,我好像誤會你了”我轉移話題。

“哪天?”

“那只貓的事兒”

“那是我的底線了”

“我知道”

“你知道?”車子停在了我家門口,他轉身看着我,“你知道什麽?”

“我知道,其實你是好人”

他突然大笑起來,須臾間,正色說:“就知道,你說的話從來都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我說錯了嗎?

“到了”

我看着他下車,然後很自然走到我家門口,等待着我開門。

我驚訝的問道:“你就這樣就來我家了?”

“不然?還要三令五申才來嗎?”他反問道。

我是覺得到異性家做客應該比較慎重,也只有男女朋友才可以,而今天這事兒,怎麽那麽突兀呢。

可是既然客人一到家門口,自然是沒有不讓上門的道理。

我打開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他環顧着我家的擺設說:“阿姨是個持家有道的人”

“那當然!我媽媽可是出了名的愛幹淨會幹家務的。而且啊,她讨厭別人把東西亂放,稍微有些亂,她就會碎碎念,念你個十天半個月,有時候啊……”我突然覺得和一個外人說這些似乎不合适。

“怎麽不說了?”他似乎很感興趣的聽着。

“沒什麽可說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兒,我去給你倒水。”

“不用了,我一會兒就走了。”

“哦”

“你不留我在這吃飯?”

“你剛才說了一會兒就走了”

“你可以試着留我一下,我就真的不走了。”他那一雙深邃的眼睛突然的望向着我,越來越近,讓我有些透不過氣來。“呵呵,瞧你吓的,我現在就走”

他忽然正身準備離開。

“這麽着急嗎?”我問。

“嗯,有點事兒,過年的時候多吃點”他笑起來很好看,以前我都沒有發現過。

看着他要走,覺得他匆匆來又匆匆走,心裏有些過意不去,于是順手拿了一盒巧克力遞給他說:“這個送給你,新年快樂”

他愣了一下,接過來。然後看着我。我有些羞愧的低下頭,感覺火辣辣的,這種東西是太幼稚,太小家子氣。

“這個,不是只有男生送給女生的嗎?”

他的言外之意,我是在向他表白?

“你別誤會,我是想着你可能還沒吃飯,這個補充體力,我弟弟買給我的。”我解釋。

“謝謝”

走至車前,他突然轉身抱了我一下說:“小白,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特意——想看看你”。

直到他的車子消失很久,我還呆呆的站在門口,擁抱只是一種禮儀而已。只是一種禮儀。

媽媽回來的時候,嚷嚷道:“你怎麽沒留下他吃飯?”

“他自己要走的”

“這人看起來不錯,好好把握啊”

“你才見他兩面而已”

“相信媽這四十多年看人的眼光,瞧你爸就是媽在二十歲的眼光,不錯吧?”

我無語。

“閨女,好好和人家相處,瞅準了獻獻殷勤,先不忙着結婚處處看再說”

“媽——我——”

“我現在就去給我牌友打電話,說過兩天我就不帶女兒過去了,我女兒有男朋友了”不待我說完,媽媽就自顧自地開開心心去撥電話。

轉念一想,能讓媽媽取消相親,其實不解釋也蠻好的。反正,我也并不想近兩年內結婚。

只是,我心裏亂亂的,肯定是多年沒有被愛情光顧的情況下,才這麽沒有免疫力,陸原辰随便花言巧語一翻我就暈頭轉向了。他肯定是來C市公事,順便看我死了沒有,就說這些玩笑話,以前不也常這樣對我說,搞的很暧昧的樣子。對!說這些話,又不能說明什麽,一定,肯定,絕對是我想多了。

如此一來,我便在自我分析中找到平常的自己,準備幫媽媽做飯。

正在吃午飯的時候,聽到敲門聲,媽媽以為是牌友,趕緊去開門,卻在開門的一剎那定在原地,爸爸走過去時,也停在門口。

“大姐——”羽凡喊一聲。

我趕緊跑到門口。

我已經有六年沒見她了——

眼前的這個女人,削尖的下巴,偏瘦的身體,穿着半舊不新的暗紅色羽絨服,圍在脖子的圍巾底部有些起球。臉微微偏黃。一雙大眼看上去像經過歲月的熏染變得暗淡無光。

如果不是她來到家,即使在大街上我不小心碰到了她,我也一定認不出她來。

一家人愣在原地。

最後還是爸爸反應過來說:“先進來,都先進來,別站在門口”

羽青局促的站着,眼睛有些紅。

我心裏一陣酸楚翻騰,什麽事情會讓一個人來到自己家裏還表現的那麽不安與無措。

“羽青,沒吃飯吧,趕快坐下。”爸爸把一直放在餐桌下的為大姐準備的凳子拉出來。凳子上有一層薄薄的灰塵。羽青離開的那年,我們還會時常拉出來擦幹淨,時間久了,它仿佛成了我們家的一個忌諱,即便是打掃衛生,也沒人碰它,就如同羽青的房間,蓋上一層層薄薄的白紗,便沒有人再去打理。

我連忙拿起桌布抹了幾下。

“我去拿副碗筷”媽媽擡步走進廚房。

一頓飯吃的寂靜無聲,沒人說話,也沒有人想打破這種局面,每個人心裏都有自己的情緒掙紮。仿佛只有安靜才存在的理所當然。

吃過午飯後,羽青幫忙收拾餐桌,我才注意到她的手變得是那麽粗糙,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纖纖玉指。如今卻因為寒冷除了粗糙外又添上了凍瘡,明明才二十多歲看起來是那麽蒼老,一種難以名狀的悲傷襲上心頭。再看媽媽時,她已經忍不住的哭了起來。拉着羽青的手說:“怎麽爛成這樣?”

羽青把手縮回去說:“沒事的,那邊天冷,凍到了,天一暖和就好了。”

廣東很冷嗎?我知道她在說謊。“天一暖和就好了?是不是每年都這樣?”

羽青沒有說話。

爸爸跟羽凡以下午還要開店為由,兩人一同去了店裏。我收拾桌子洗碗。媽媽拉過羽青的手,親自幫她洗,上藥。

不管,曾經媽媽是如何恨鐵不成鋼,如今,見了真人,內心總有百轉千回的柔情付諸于眼前這個疼也不是,恨不是的女兒身上。

羽青忸怩不安的幾次想縮回手來。媽媽手稍微一用力,她便乖乖的順從。

我很震驚,發生了什麽事,讓曾經飛揚跋扈的姐姐,變得這般小心翼翼,連說話聲音也小那麽多,又那麽溫順。

媽媽把羽青拉到房間,開了空調又在羽青的腿邊放了一個電熱扇,羽青連說不冷,不用浪費。

媽媽說:“這空調老了,制熱很慢,而且溫度打不高。”

我坐在旁邊,沉默的陪伴着,因為我很想知道這麽多年發生了什麽事情。

“羽白,你都長這麽高了,變得那麽漂亮,我差點認不出來你了”大姐溫聲細語的說。

我有點接受不了現實中的羽青與記憶中相差如此之多。我機械地扯了一下嘴角。

“談戀愛了嗎?”

我搖了搖頭,想想,又點了點頭。一直都沒說話。

片刻後,媽媽開始問羽青,這些年過的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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