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腳步聲輕而緩慢，從殿門外自內，一點點的靠近她。

阿娟跪在墊子上，脊背挺的筆直，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等着那腳步聲最後停在她的身後。

随着聲音的消失，阿娟只覺得垂在身側的雙手上，因為激動而起了一層小疙瘩。她用力地握住手，慢慢地轉身向後看。

與此同時，一道男聲從她的斜後方飄過來，“這位女施主，本寺現在因特殊原因，暫時要關閉了，還請您速速離開。”

是洪福寺的小和尚。

阿娟的身體頓時像失去了支撐一般，整個無力地喪下去。她呼了一口氣，心中不知是失望還是慶幸。

“多謝小師父。”她站起來雙手合十，朝他微微鞠躬。只是在轉身離開的時候，阿娟回頭問道，“小師父，我想為逝去的家人立一個牌位和長生燈，不知寺裏可否方便？”

那小和尚低頭道，“阿彌陀佛，施主善念。目前本寺有長生牌位和往生牌位，施主他日過來即可。”

阿娟又和他道了謝，才轉身離開。

回房的時候迎春已經回來了，遠遠的看到她就跑過來，扶着她向裏走，“夫人，方才王妃身邊的嬷嬷過來了，說讓咱們準備一下，半個時辰後就啓程回王府呢。”

阿娟點頭，心想這唐三小姐的牌位今天怕是立不成了，等回了王府再去祠堂幫她念些經。“對了，寧寧來過嗎？”

迎春搖頭，“奴婢過來的時候看到表小姐跟着秦師父走了，兩人好像一塊下山了吧。”

既然是和秦泊一起走了，那估計應該沒事。阿娟道，“那我們收拾一下，趕緊去外面吧。”

本來她們預計的也只是在洪福寺上香，加上午休，總共也就半日的時間。所以阿娟的東西并不多，迎春已經打點好了，示意身後的小丫環帶上，就扶着她向外走。看這會兒左右無人，迎春低聲道，“夫人，您之前讓奴婢打聽的事情，奴婢問到了。”

阿娟這才想起那天做的夢，便道，“你說。”

迎春道，“奴婢特意找昔日的唐府中人打聽了一下，夫人的母親，也就是楊夫人，曾經是唐府唐三小姐的奶娘。您上次問的唐三小姐的貼身丫環月兒，曾經也是楊夫人的女兒。可惜後來唐三小姐的別院走水，月兒和唐三小姐一起被……兩人都沒有救出來。”

Advertisement

阿娟的腳步停了一下，遲疑地道，“月兒……是我娘的女兒？親女兒？”

迎春也不是很肯定，心中暗悔之前只顧着和子雲哥哥說話了，這些細節問題倒是沒有問清楚，“這個，奴婢也不是很确定，大家都只是聽說。”

不過不管是不是，娘曾經是唐三小姐奶娘的這個消息，仍然大大地震撼了阿娟。

既然她們的關系曾經這麽親密，那和唐三小姐長得很像的自己，為何對她沒有任何的印象？又或者說，為何唐三小姐甚至整個唐府的人對自己也沒有任何表示？

她不信那些人沒有見過自己。

難道說，阿娟想到這裏，心中閃過一個大膽的想法，難道說自己原本就不是娘的女兒，只是因為和唐三小姐長得像，痛失未婚妻之後的夫君見到自己之後，想娶自己當唐三小姐的替身。可自己原本有家，沒有同意他這個荒誕的想法，他這才夥同娘，設了這個局？

怪不得娘說她女兒膝蓋上有疤，而自己的膝蓋上則是一片光滑。

娘的親女兒，應該就是唐三小姐的貼身丫環，楊月兒吧。

那自己之前的身份和家人呢，為何這麽長時間了，都沒有來尋自己？是忌憚郡王府的勢力嗎，還是有什麽別的原因？這些問題再讓迎春去打聽，已是不妥，看來得需要自己去暗查了。

寺內王府的人正在四處巡邏，怕那刺客去而複返。阿娟帶着迎春在門口等了沒多久，就看到郡王妃和黎知心一起，在住持的陪伴下走了出來。

看到她之後，郡王妃臉上的笑意僵了一下，冷淡地道，“你跟我過來。”

郡王妃的馬車比阿娟的大上許多，但迎春仍是沒有資格踏上。她把阿娟送到馬車上之後，就欠身向後退。

阿娟坐在最外沿，低頭保持沉默。她一直都知道郡王妃不喜歡自己，所以平時除了請安之外，她是絕對不會出現在王妃所居住的榮恩堂附近的。今日也是，過來的路上她們也分了兩輛馬車，王妃和黎知心一輛，她則和師寧一輛。

現在師寧提前離開，馬車內除了她和王妃，黎知心以外，就只有王妃身邊的嬷嬷。

沒人主動開口，氣氛有些沉默尴尬。

郡王妃嘆口氣，要不是黎知明之前說讓她把阿娟帶到馬車上，她還真不願意見這個兒媳。看到黎知心的目光過來，郡王妃給了她一個眼神。黎知心會意，擡頭朝阿娟道，“嫂子，我哥過來和你說什麽了？”

郡王妃：“……”這個也是個蠢貨，這話讓人家怎麽回答！

阿娟道，“無事，就是過來詢問一下刺客的事情。”

黎知心點頭，“哦。”

接下來又是一片無言。

還是郡王妃身邊的曹嬷嬷笑呵呵的，從馬車內的隔間裏端出來兩碟點心，“午膳的時候看世子妃都沒有用多少，這些都是老奴親自做的，世子妃嘗嘗看？”

黎知心見狀雙眼一亮，她午膳也沒有吃多少，寺廟裏的食物都是清湯寡水的，又是素食，能有多好吃。等曹嬷嬷的手放下，她迅速伸手捏了一塊放到嘴裏，看阿娟不動還招呼道，“嫂子快吃啊，嬷嬷的手藝可好了，你以前也很喜歡吃呢。”

她說完愣了一下，嬷嬷平時都是照顧母妃生活，即便是做的點心也是給母妃，或者父王或者她，說句誇張的話，就連世子妃平時都吃不到嬷嬷做的飯，她怎麽會憑白說出這句話。

怪就怪她長得和唐三太像了，自己肯定是把她當成唐三了！

黎知心自我安慰完，捏了一塊放到阿娟的手裏，“嘗嘗，保準你吃了一次就再也忘不掉它的味道！”

這話引得曹嬷嬷笑了出來，謙虛地道，“就是普通的點心，哪有郡主說的那麽好。”

黎知心朝她嘿嘿地笑着，手下動作卻不停，連吃了五塊覺得噎着了，才停下喝茶。

郡王妃覺得她動作有些粗魯，斥道，“冒冒失失的，把王府的臉都丢完了。”

黎知心朝她調皮地吐吐舌頭，引得郡王妃伸手就要打她。她挪着屁股向外移了一下，身體就挨上了阿娟的胳膊。

看阿娟還拿着那塊點心沒有動，郡王妃臉上的笑意頓時消散。曹嬷嬷跟着她多年，不管是做飯還是什麽，那手藝都是頂尖的，看阿娟那樣子，莫不是真的在嫌棄嬷嬷？

又或者嫌棄嬷嬷是假，嫌棄自己才是真的？

她冷淡地道，“行了，就那麽點東西，吃了也毒不死你。”

阿娟知道她在說自己，面上一紅，直接把點心塞到了嘴裏。她的動作有些急，不過兩下就噎的想打嗝。

察覺到她的動作，曹嬷嬷想幫她倒杯水。可又看到郡王妃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曹嬷嬷又收回了手。

所幸阿娟壓抑住了那股沖動，平穩地咽下了那塊糕點。

黎知心倒是沒發現她們之間的‘洶湧暗潮’，她吃飽喝足之後就感覺無聊了起來，“嫂子，你知道我哥最近在忙些什麽事嗎？”等下次池高逸再去王府的時候，她好去堵他。

一聽到這話，郡王妃的心情再次糟糕起來，她還沒有說話，那邊阿娟就搖了搖頭，“夫君沒和我說起過，不過應該也是軍中的那些事吧。”

“軍中的事？可是池高逸現在在刑部的提刑司，和我哥也扯不上關系啊。那他這幾天來王府……”黎知心想了下，驚喜道，“莫非是過來尋我的？”

郡王妃道，“你少在那沾沾自喜了，我早就和你說過，別老盯着平昌郡王府。那小子看着老實，實際上和他娘一個樣，是個心思深的。還有你，”

她看着阿娟，“明兒每日那麽忙，你作為他的世子妃，怎麽對他的蹤跡這麽不上心？你是怎麽照顧他的？這就是你作為郡王府世子妃該做的事情嗎？”

她的話一句比一句嚴厲，吓得黎知心直起了腰默默向後仰，期待自己不要再被母妃注意到。至于她這個倒黴的嫂子，反正不管自己的事，讓母妃吵兩句就吵兩句吧。

阿娟被她說的連連點頭，“是。”

郡王妃最讨厭的就是她這個樣子，不管別人說什麽，都是一副委屈憐弱的表情，好像受了自己多大的委屈一樣。以前那個唐三就是這樣，現在這個長着和唐三一樣的臉，就連性情也差不多，就會惹自己生氣。

“你光‘是’有什麽用，你得拿出實際行動來。我兒為了你，把自己的前途都舍棄了，還被貶到那樣的地方去，你倒好，除了會惹事之外，你還能做什麽？不能在事業上幫助他也就罷了，你肚子争點氣生個孩子也好啊，這都嫁過來多長時間了，一點動靜也沒有！真是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