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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偉大的藝術家(3)◎
自從陳丞抱上來後, 陳喬一就感覺到有一股灼熱的鼻息噴在她的脖頸處,她緩慢眯細了眼,這個感覺很陌生, 仿佛她成為了一頭兇獸的獵物,下一秒就會被它叼住咽喉。
事實證明的确如此。
只是陳丞刻意收斂了他的獠牙, 甚至這并不能被稱為“咬”。
畢竟在碰到她的皮膚後, 陳丞就将其改為了親吻,最過分的舉動,也不過是他克制地在玫瑰花印記上輕輕舔吮了一下。
從脖頸間傳來的觸感酥酥麻麻, 陳喬一幾不可聞地嘶了聲,猩紅眼眸漫不經心地阖着,并沒有将陳丞的逾距放在心上。
她任由陳丞這樣抱了她好一會兒, 才意有所指地提醒道:“大狗狗, 它好像沒有這樣對我。”
陳丞将頭擱放在她的頸窩處, 微啞着聲音承認:“是。”
聽見他這麽誠實, 陳喬一也不意外, 只當狗狗這是在表達對主人的親近。
只是陳喬一平時并不關注喂養寵物這方面的信息, 所以她不知道, 狗狗也會給主人進行标記。
而标記的方式,就是在主人的身上留下自己的氣息, 以此來向別人宣告自己的占有欲和所有權。
在入睡前, 陳喬一沒來由地想起陳丞落在她頸間的那個吻,聯想到先前陳丞哪兒哪兒都要跟着自己的種種, 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她的這只大狗狗, 是不是太黏人了點。
她給陸優發了條信息, 意思簡單明了:【狗狗黏人, 怎麽辦?】
陸優的回複也直截了當:【多轉移狗狗的注意力。】生怕顧左右而言他的話,她好不容易才恢複的那只手又沒了。
陳喬一:【比如?】
陸優:【給他找點事情做呀。你看看現在的年輕人,哪個不是一天到晚捧着手機刷視頻看小說玩游戲的,光是這些時間就不夠用,誰還有心思想其他有的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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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快補發一條:【要我說呀,你那大狗狗就是平時太閑了,又只認識你一個人,不黏着你的話,還能黏誰呀?一一,你聽我的,多給他找點娛樂活動,再多交幾個朋友,保證不會再黏你了。】
陸優說的話倒的确有幾分道理,陳喬一将手機放回到床頭櫃上,打定主意。
那就給大狗狗買個手機吧。
至于陸優說的交朋友什麽的,那還是算了。
傍晚,路天的身影準時出現在食肆裏。
經過兩天的接觸,他已經會在進入食肆後,先和葉歲陳丞打聲招呼,再坐下來點餐。
在發現菜單上依舊沒有全家福炒飯後,他的情緒幾不可見地失落一瞬,又看不懂其他菜名,只好按照價格,在一道看起來像粥的菜後打了個勾。
陳喬一今天準備的主菜是翅魚蝦粉套娃盤。菜如其名,這的确是道從頭套娃套到尾的菜。
首先是食材上的處理。黔魚去鱗剖腹,只保留幹淨的魚身,在上面劃上幾刀,擦幹水分後,再放入少許鹽、料酒、生姜進行腌制。雞翅中去骨,加入料酒、耗油、奧爾良粉,抓勻腌制。小龍蝦去殼開背,留下蝦肉。
熱鍋倒油,将魚煎至兩面金黃後再撈出,烤箱提前預熱,将黔魚平整地放在錫紙上,烘烤半小時左右。另起油鍋,加入兩勺辣椒醬炒出紅油,洋蔥、八角、花椒炒香,倒入剁碎了的蔥、姜、小米辣以及折耳根,加水的同時,再放入少許的生抽和耗油,等其自然收汁。
盛出一半,泡發好的細粉絲放進剩下的湯汁裏烹煮至半軟,再在陳喬一的“指揮”下,滿滿塞進開背後的蝦□□裏,裹上薄薄一層澱粉,和雞翅一起入油鍋炸至兩面金黃,以保證裏面的粉絲不會漏出。
下一步則是将顆顆飽滿蝦肉塞進炸好的雞翅裏,這時候魚也烤好了,在長盤上鋪好土豆片、藕、金針菇、午餐肉、香菜,烤好的烤魚擺在正中,将包好蝦肉的雞翅排排放進魚腹裏,一半淋上醬汁,另一半,則做成蒜蓉風味。
只是套娃盤的價格超出了林琪給他的預算,路天偷偷瞄了眼斜對角食客面前新端上的套娃盤,在心裏默想:怪不得會賣這麽貴。
點好餐後,路天在食肆裏坐了會兒,沒想到菜沒等到,先等來了一身紅裙的陳喬一:“陳老板?”
陳喬一:“想吃羅仙粥還是炒飯?”
聞言,路天有些意外:“今天的菜單上不是沒有炒飯嗎?”
陳喬一答非所問,只道:“選哪個?”
路天:“那就炒飯。”
沒過多久,一碗熱氣騰騰的全家福炒飯被端了上來。
路天邊吃邊細心留意了圈周圍的食客,可以肯定的是,除了他這一桌以外,其他食客吃的都不是炒飯。
不難猜出,這碗炒飯是陳喬一特意為他準備的。
路天心裏一暖,不由得道:“謝謝您,陳老板,您對我真好。”
他抿抿唇,低下頭去:“比我爸爸都要好。”後面這句話的聲音細若蚊吟,幾乎快要淹沒在略微有些嘈雜的食肆裏。
然而陳喬一依舊聽見了,她揚起眼梢,自然而然地在路天身邊坐下,雙手交握托撐住下巴,閑聊般接話問:“為什麽這麽說?”
“...我爸爸從來沒有管過我,他的世界裏好像只有畫畫這麽一件事,我和媽媽對他來說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路天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我都記得的,教我走路、吃飯、上幼兒園這些事情,他沒有參與過,一次都沒有。”
“天知道在我看見別的同學都有爸爸媽媽一起來接他們放學,聽到周末時他們一家人一起去了哪個游樂場玩,他們的爸爸在他們生日時送給他們怎樣的禮物的時候有多羨慕。”
“陳老板,”路天吸吸鼻子,“我不是任性,非要爸爸媽媽每天都來接我,我也不是貪玩,游樂場還是只是在樓底下散散步都可以,我也不是一定要什麽生日禮物...”
小孩子叽裏呱啦說了一大通話,歸根結底不過是別扭的一句——“我只是想要爸爸能陪陪我而已。”
“可我爸爸他,他就像是壓根沒有我這個兒子一樣,他對待他畫板上那些畫都比我用心耐心一萬倍,”路天年紀小,說及這些事時,很難壓抑住情緒,眼圈幾乎瞬間就紅了,“我二叔說的對,我讨厭他,我寧願沒有他這個爸爸!”
在眼淚就要湧出來的一瞬間,他意識到周圍都是食客,這樣太過失态,連忙用袖子擦了擦眼:“對不起,我不該和您說這些的。”
陳喬一不擅長哄人,只當作沒聽見沒看見。她想了想,問:“你明天還會來食肆嗎?”
“會的,”路天聲音還帶着點哭腔,聽起來頗有些委屈,要是讓旁人聽去,指不定會以為是陳喬一欺負他了,“媽媽大概要忙到這個月月底。”
陳喬一算了算,還有近一個星期時間:“我能問你要個東西嗎?”
“什麽東西?”路天茫然地眨眨眼,像陳喬一這樣的大人,會有什麽是需要管他這樣的小孩子要的?
陳喬一:“你第一次來我食肆那天,你二叔管你要的那幅畫。”
聞言,路天一怔,随即避開陳喬一投過來的視線,結結巴巴地問:“您,您怎麽會想要這個?”
“不可以嗎,”陳喬一偏了偏頭,“之後會還給你的。”
路天眼底劃過一絲遲疑:“這......”
陳喬一看出他的猶豫,也不打算強求,盈盈起身:“不願意的話也沒關系,客人慢用,我回後廚繼續做菜了。”
“等等。”路天下意識地叫住她,在陳喬一轉頭望向他時,張了張口,又沒發出聲音。
那幅畫其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東西,路全之所以會來搶,估計也是以為那是出自路鶴翔之手的畫,再不濟也能買上幾個錢。
但那其實是路天畫的,一個小學生畫出來的畫,能有什麽價值?
更何況陳喬一幫他出頭,不厭其煩地聽他發了這麽久的牢騷,甚至為他這個只見了幾回面的食客,特意準備了一份炒飯。
如果只是給她看一幅畫的話,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吧。
想到這裏,路天抿抿唇:“陳老板,我明天将畫帶來給您,可以嗎?”
路天說到做到,第二天來食肆吃晚飯的時候,順帶把畫帶了過來。
将畫交給陳喬一時,他還有幾分難為情,局促不安地捏着手指:“陳老板,雖然不知道您為什麽要這幅畫,但是請您不要拿給其他人看,特別...特別是認識我的人,可以嗎?”
陳喬一滿口答應下來,同時讓葉歲給路天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炒飯,轉頭就将畫放在櫃臺上。
直到夜深陰陽門開,路鶴翔的身影出現在食肆裏,餘光瞥見櫃臺上的畫卷,心裏微動。
明明是一幅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畫,他卻莫名産生了想要一探究竟的想法。
否則就感覺他将會錯過一些非常重要的東西。
路鶴翔遲疑地叫住陳丞:“抱歉,請問陳老板現在在食肆裏嗎?”聲音越來越低。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是能從眼前這個男人身上感到莫名的壓迫感和敵意。
好在男人只是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在。”
說完,就端着餐盤消失在了簾布後面。
不多時,陳喬一從後廚裏走出來,笑意晏晏:“客人有事找我?”
她邊說邊走進櫃臺,彎眼盯着路鶴翔看,似乎早已經知道了他的意圖。
路鶴翔勉強壓住心裏油然生出的怪異感,指了指擺放在櫃臺上的畫:“陳老板,可以給我看一眼這幅畫嗎?”
“畫?”陳喬一順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去,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噢,客人說的是這個呀。”
她輕笑着将畫拿在手裏把玩,拖長尾音道:“可以是可以,但我這食肆裏的東西,可不是客人想看就能看的。”
路鶴翔一怔:“您的意思是,需要付錢?”
可是他現在變成了鬼,上哪兒找錢去,更何況像陳喬一這樣的人,也不像是會差錢的樣子。
果不其然,陳喬一低低笑出聲來:“不,錢這東西對我來說沒用。”畢竟魔女無所不能,她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
路鶴翔:“那您需要什麽?”
“讓我想想,”陳喬一的目光在路鶴翔身上巡視一番,“要不然,客人為我畫幅畫吧,一畫換一畫,是不是很劃算?”
“畫?”路鶴翔驚訝無比,“什麽樣的畫?”
陳喬一:“客人想畫什麽都行,譬如山川,河流,天空,食物,鬼,或者是人...只要是出自客人之手,就都可以。”
這個要求不免讓路鶴翔跌破眼鏡,應有盡有、無所不能的魔女,要他這樣的弱鬼畫的一幅畫做什麽?
但櫃臺上的畫帶給他的好奇強過了陳喬一這個要求的古怪感,路鶴翔沒多猶豫就答應下來:“好。”
陳喬一這才将手裏的畫遞給他,不忘提醒道:“還望客人看的時候小心一些,畢竟我答應過那位小客人,得完完整整地将畫給他還回去。”
她當然記得路天将畫交給她時,和她做的“不能将畫拿給別人看”的約定。但是路鶴翔已經變成了鬼,并不屬于人的範疇,給他看一眼的話,她也不算違反規定。
小客人?
聽見這個說辭,路鶴翔心裏莫名湧起一陣強烈的預感。
随着畫紙一點點展開,在看清楚上面畫的內容後,作為一個活了三十幾年的大男人、如今化身為鬼的路鶴翔,居然在一瞬間流出眼淚來。
路天并不像路鶴翔,從小就經歷過專業的繪畫學習,因此畫技顯得十分稚嫩,甚至連線條都是歪歪扭扭的。
但路鶴翔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路天的畫上畫的人是他。
畫裏的他坐在畫板前,右手邊是他習慣性放的顏料盤,左邊是一碗炒飯,而在畫紙角落的位置,還有路天寫的一行小字——“祝我最厲害的藝術家爸爸生日快樂!”
一筆一畫,極其認真。
看見這行字,路鶴翔才忽然想起來,在他猝死的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
那晚,林琪和路天精心準備好了生日蛋糕和晚餐等他回家,日子過得是拮據了些,但該有的儀式感不能少。
只是事違人願,他們從夜晚等到淩晨,又從淩晨等到天亮,最後只等來了他逝世的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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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除夕快樂吖~】
【嗚嗚嗚~】
【嗚嗚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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