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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塵往事(完)【二更】◎
陳喬一想起最初進入陳丞的記憶碎片那晚, 碎片回放到陳丞倒在空無一人的半山坡上時,她便被陳丞無意識地趕出來了。
那時候的陳喬一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事後也沒特意去琢磨其中原因。
直到現在, 陳丞再提起這件事時,她忽然憶起當時的一個細節——在被趕出來的前一秒, 她發現瀕死的白狗倒在暗紅色的血泊當中, 忽然擡頭向空無一人的虛空看了一眼。
那時她還聽到了一個女聲在說話,只是聽得不夠真切。
而陳丞說,他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她的。
陳喬一眯細眼睛:“所以, 那個時候你看到的人,其實是我?”
聞言,陳丞有些意外。他從未向陳喬一提起過自己以前的事, 但陳喬一分明是知道那天發生過的細節, 不然不可能會這樣問, 包括之前彭深找上門來時, 她的說辭和做法也一直在向着自己, 好似早就知道彭深對自己做過什麽似的。
不過陳喬一是魔女, 無所不能的魔女, 這樣想來,什麽事情發生在她身上都合情合理:“是。”
陳喬一陷入沉默, 眉心逐漸皺起來, 仿佛被什麽東西給困擾住了。
陳丞見狀,不由得擔心地覆上她的眉間:“怎麽了?”
陳喬一擡眸, 神情中流露出幾分迷茫和困惑, 像是個找不到回家的方向的迷路小孩兒:“大狗狗, 我都不記得了。”
不僅是陳丞說的這些有關于她曾經救過他的事, 包括陳丞變成大白狗時的模樣和那座山坡, 除了在記憶碎片裏見過以外,她腦海裏沒有其餘任何印象。
但她能夠确認的有一點,陳丞不會騙她,這些事情肯定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不然她和陳丞之間不會聯系着那麽深刻的緣線,緣線渾然天成,什麽手段都無法作假。
而且就算陳丞說的這些都是在撒謊,可他對她的感情也絕不會假,既然如此,陳丞就沒有必要撒這些謊來騙她。
看着陳喬一的表情,陳丞不自禁想起孫芹第一次出現在食肆那晚,陳喬一将孫芹趕出食肆後問他,“母親都是這般疼愛孩子的嗎?”她那時的神情和現在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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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丞眼神一黯,心被輕輕揪了下,牽過陳喬一的手握進自己手裏,指腹溫柔揉捏起她的虎口。
動作親昵,卻無關情意,只是他安撫陳喬一情緒的一種最簡單直接的方式。
“沒關系,”他邊說邊将臉覆在陳喬一微涼的手背上,一移不移地同她對視,“我記得就可以了。”
陳喬一:“那天我對你說了什麽?”
陳丞微阖了下眼,一向木讷淡漠的臉上居然浮現出了些微若有若無的笑意,他一字不差地重複:“你說,‘好可憐的一條大狗狗。’”
聞言,陳喬一也跟着笑了,這的确是她的作風,那晚在見到被狗販子追趕的白狗時,她也說過同樣的一句話。
陳丞随即偏頭,在陳喬一的掌心上落下一吻:“然後你摸了摸我的頭,憑空變出食物,又說,‘吃飽了再上路吧。’”
那一刻,瀕臨死亡的他看見一雙潔白如玉的手浴着黎明的日光伸到他面前。
再之後,那雙手的主人引領他走向了新生。`
“所以,我和你在那座山上住了五年?”陳喬一歪着腦袋,邊聽陳丞講以前的故事,邊玩起他的尾發。
陳丞颔首:“也是在遇見你之後,我才逐漸能看到以前看不見的東西了。”
經他這麽一說,以前困惑住陳喬一的一些問題,現在也全都弄明白了。
難怪陳丞能夠看見處于隐匿狀态下的她,能二十年過去不變模樣,在陳喬一賦予他變成人的能力之後,還能擁有這麽強大的力量。
除了陳丞本身或許就天賦異禀之外,在他們同住的那五年期間,陳丞估計也沒少受她的魔女力量的影響,這才使得陳丞這麽特殊。
“你繼續說。”陳喬一還挺喜歡聽陳丞講這些被她遺忘了的事情。
那時小喬一渾身是傷,看上去比小白狗好不到哪兒去,卻神奇般地憑空變出了一大袋狗糧和一碗水,本來是想讓可憐小狗吃上臨死前最後一口飯,要當也要當只飽死狗再上路,沒想到食物裏蘊含的魔女力量居然陰差陽錯地将小白狗給救活了。
小喬一都已經挖好埋白狗的坑了,卻沒想到她眼睜睜看着小白狗狼吞虎咽地将那些食物全部吃完,眼睜睜看着它身上的傷口一點點愈合,眼睜睜看着它哼哧哼哧刨土将坑給重新填平,再小心翼翼地回到她身邊,一雙濕漉漉的漂亮眼眸乖順又可憐地望着她。
再之後,小白狗就成了小喬一的狗。
小喬一就地變出一間小木屋,對于那時候的她來說,憑空變出這樣的東西到底還是太吃力了些,好在木屋足夠結實,也完全能夠遮風擋雨。
一魔女一狗在這荒無人煙的山坡上可做的事情寥寥無幾,小喬一每天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抱着小白狗自言自語,譬如待會兒要做什麽菜,她無意中發現了一處河流,今天居然有陌生人類上了山。
在發現小白狗逐漸能夠看見鬼魂之後,他們的娛樂活動便多了一項,那就是拉着山上的孤魂跟他們一起玩,只是每次都是以孤魂被小喬一的威壓吓得飄得遠遠的而告終。
每每這時,小喬一就會摟着小白狗問:“我很可怕嗎?”
小白狗卻覺得,它好像從小喬一的眼睛裏看到了更深更難過的事情。它拼命搖着尾巴,用毛絨絨的腦袋去蹭小喬一的下巴,還會舔舔她的臉,試圖這樣能夠讓她開心起來。最後,它會得到小喬一落在頭頂上的一個吻。
陳丞說到這裏,忍不住又親親陳喬一的手指:“那段時間,是我以前從未經歷過的美好時光。”
“那在我要給你取新名字的時候,你還下意識地讓我叫你前主人給你起的名字?”陳喬一揶揄。
陳丞搖搖頭,将陳喬一的手握得更緊:“不是的。”
他直勾勾地看着陳喬一,藍綠色的眼眸裏映着的全是她的模樣,堅定虔誠的神态如同在視他的神祇:“你之後給我起的名字,也叫大白。”
陳喬一一愣。她居然會起這麽......的名字。
轉念又考慮到她的性子,忽然覺得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所以那晚的陳丞只是想告訴她,她給他取的名字而已。哪怕這個名字一定會讓他想起他以前在彭家各種不美好的回憶。
陳喬一聽陳丞說了許多,突然想到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一點:“那後來,我們是怎麽分開的?”
陳丞垂睫:“我只知道,那天你說你要去你發現的那條小河裏抓魚,讓我在家裏乖乖等你回來。”
它真的很聽話,一動不動地待在喬一常躺的貴妃椅旁邊,毛絨絨的小腦袋東看看西瞧瞧,從天邊泛起魚肚白開始,一直等到夕陽西沉,夜幕降臨。
只可惜的是,乖狗狗并沒有等到它的主人回來。五年的相處下來,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情況。
陳丞不知道喬一是不是獨自在外面發生了什麽意外,還是說單純和它的前主人一樣,不要它了。
就在這座它被抛棄了的山上。
那時候的它雖然已經被喬一的魔力滋養出了近人的靈性,但依舊很難用人類的思維來思考問題。除了瘋狂滋長的不安情緒以外,它滿心只剩下一個念頭。
——它要去将她找回來。
然而為了防止別人找到他們的住處,打破他們還算平靜安定的生活,喬一在木屋四周施了法術,沒有她的允許,外面的人進不來,裏面的人也出不去。
無計可施的陳丞只能悶頭用蠻力沖撞無形的結界,再一次次地被屏障給重重彈回到地上,狼狽至極。
但它依舊不知疼痛不知疲倦地一遍遍從地上爬起來,就算它被小喬一洗得幹淨柔順的毛發在這樣接連不斷的沖撞之下變得髒污不堪,被鮮血浸透,就算它血肉模糊,樣子比起被彭深抛棄時好不了多少。
小狗只是想找到它的主人而已。
就這樣過了好幾天,木屋邊終于來了兩個“人”。
他們全是陰差打扮,齊齊出現在結界旁邊,面無表情地看着還在沖撞結界的小紅狗。
“怎麽還有一條狗在這裏?”其中一個陰差問,“要把它帶回去嗎?”
“別管了,閻王只讓我們來毀掉這裏,”另外一個陰差高高在上地睨了小紅狗一眼,“而且它是凡間之物,不該和我們扯上聯系。”
同伴覺得他說得有理,便收回目光,高高揚起了手中的趕魂鞭。
緊接着,小喬一設下的結界被趕魂鞭一擊擊碎,彼時陳丞正好一頭撞上去,結界如碎玻璃般支離破碎,它不受阻擋地徑直飛了出去,直接摔倒在地上,吃痛發出一聲悶哼。
但它來不及叫疼,随着身後響起的轟然倒塌聲,它猛地回頭。
彭深将它腿打折了的時候他沒有哭,被抛棄到這座毫無人煙的廢山上時它沒有哭,沖撞結界以至于渾身鮮血淋漓時它沒有哭,但此時此刻,小狗藍綠色的漂亮眼睛裏,忽然就流出了眼淚。
因為它和小喬一一起住了五年的小木屋,在這些陰差一記趕魂鞭下,崩塌了。
包括小喬一給它做的小窩、小喬一時常休憩的貴妃椅、小喬一做飯使用的爐竈......所有的一切,都在頃刻間化為了一片廢墟。
崩塌的木屋像極了他和小喬一在一起的這些美好回憶。
小狗口中嗚咽出一聲,眼神裏流露出一絲對過去和未來的迷茫,髒兮兮的尾巴在地上來回拍打着,像是在無力地宣洩情緒。
飄在半空中的一個陰差注意到小紅狗的反應,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
只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口中的“凡間之物”居然能夠看見他們,并從地上一躍而起,狠狠咬住了其中一個陰差的小腿肉。
被咬中的陰差正是說陳丞是凡間之物的那一個,他慘烈叫出一聲來,使勁蹬着腿,似乎想要靠此将陳丞給甩開。
只是陳丞完全沒有松口的意思,反而愈發用力,像是要從陰差的腿上硬生生扯下一塊肉來作為報複。
不過陳丞的力氣幾乎都花在了撞破結界這件事上,沒過多久它便渾身脫力,不甘心地松開口,從半空中跌回到地上。
那個陰差壓根沒想到自己會被一條狗弄得這麽狼狽,尤其還在同事面前丢了面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一記趕魂鞭險些抽在陳丞身上。
聽到這裏,陳喬一神色一凝。她斂起眼尾,聲音發涼:“後來呢?”
陳丞:“另外一個陰差制止了他,并告訴我說,你是被閻王給帶走了,讓我不要再等你了。”
聞言,陳喬一蹙起眉心:“方雲清?”
可以從陳丞的描述中得知,那時候的她和現在的長相有不小的出入,看起來要更顯幼,再從彭深變老的痕跡來看,應該就是發生在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二十多年前。
陳喬一默默在心裏算了算時間,推測出大概是在陳橋月被分食的那段日子裏。
可她明明記得,自己從地穴裏逃出來後,沒過多久就遇到了方雲清,被帶回地府休養了一段日子,再之後,方雲清就将食肆轉交給了她。
如今看來,應該是方雲清删去,哦不,準确來說,是方雲清篡改了她那段時間的記憶。
那時候的陳喬一還很弱,自然不是掌管了地府這麽多年的方雲清的對手,就算是方雲清想要對她做些什麽,她也沒有能力反抗。
這麽多年過去,這些被篡改過的記憶早已深深刻進了陳喬一的腦海裏,如果不是陳丞半途又闖入了她的生活的話,或許直到她生命結束,她都不會再想起這段于她而言輕松愉快而又重要的時光。
陳喬一半眯起眼,眼底藏着冷色。
所以以前陳丞在面對陰差和聽見“閻王”二字時流露出來的異樣情緒不是沒有依據的,不單單是耍小孩子心性,認為他們會分走主人的注意力,而是擔心他們的出現會再次将陳喬一從他身邊奪走。
而在她剛剛将陳丞撿回去的第二晚,陳丞在浴室裏對她說的那句“你是我的主人,我永遠忠誠于你”也不是為了哄她開心,第一次月圓、契約發揮作用時,她試探陳丞要不要和她解除契約,陳丞寧願忍受疼痛也不願離開。
她一直以為,這些單單只是出于狗狗對主人的忠誠而已,但實際上,她和陳丞之間的關系比她想象中還要親密很多很多。
陳喬一低眸,同陳丞的視線撞上時,這些冷色又盡數如雲煙散去,眼尾重新漾開笑意。
她擡手撫上陳丞細軟的頭發,輕輕揉了揉,又任由陳丞牽起她的另一只手,開玩笑似的問:“那要是我以後又被方雲清給帶走了,你要怎麽辦呀?”
陳丞如視珍寶般将她的手捧在他寬大的掌心裏,聞言,臉上閃過一抹陰鸷和厲色:“那我就去掀翻地府。”
以前的他沒有能力,把陳喬一給弄丢了,現在他好不容易才将陳喬一給找回來,那說什麽都不會再讓其他人将陳喬一從他身邊奪走。
他說話的語氣和神情都極其認真,準确說來,自從陳喬一将他撿回來後,陳丞對她一直就是這樣的态度。
從不敷衍說謊,從來将陳喬一擺在比他自己還重要的第一位,從不故意彰顯自己的忠誠,卻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将自己的一整顆心捧出來,全部獻給陳喬一看了。
陳喬一知道,既然陳丞這樣說了,那他一定會這樣去做。
她撩起陳丞的下巴,指腹輕輕地在他的唇周仔細描繪,随即傾身吻了上去。
月圓之夜那晚,陳喬一沒讓陳丞親她,這是他們第二次接吻,不同于第一次的狂風驟雨,陳喬一這回吻得一觸即分,似乎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來遲到地安撫那時候的小狗。
陳丞仰起頭,姿态虔誠地如同在接受神明的恩澤。
兩人就這樣清淺克制地吻了一段時間,陳喬一才松開陳丞,打開鬼門關,輕聲問:“要和我一起去嗎?”
從今往後,她再也不會将小狗一個人落下了。
冥府大門被猛然推開時,方雲清依舊是那幅吊兒郎當的模樣,靠在太師椅上刷視頻。
猝不及防地見到陳喬一,他還有些意外,下意識擺正了坐姿:“你怎麽來了,不是都說好那件事了嗎?”話音剛落,他才注意到陳喬一身邊還站着一個人。
陳喬一:“與那件事無關,我有其他事情要問你。”
方雲清揶揄:“喲,大名鼎鼎、無所不能的魔女大人還有事情需要來問我?”
“畢竟拿走和篡改我記憶的人是你,”陳喬一似笑非笑着,駭人的威壓卻在不知不覺中散了開來,“不來問你的話,我還能去問誰呢?”
方雲清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他眉心漸漸蹙起來,沉聲問:“你都知道了?”
見他是這個反應,陳喬一就知道事情和她猜測的一樣,她斂起眼尾,冷冷地盯着方雲清看,也不作出任何回應。
“是誰告訴你的?”方雲清問。
按理說,他拿走陳喬一記憶這件事,只有當年極少數的鬼知道,而且他也将陳喬一的記憶銜接得天衣無縫,以至于這麽多年過去,陳喬一都沒有産生過任何懷疑,怎麽會突然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你不用管我是怎麽知道的,”陳喬一語氣淡漠,“你只需要回答我,當年下令将我從那座山上帶走的人是不是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方雲清沉默良久,終于颔首承認:“對,是我讓陰差把你帶走的。”
“那時候我得到消息,那些将橋月的力量消化完了的鬼開始尋找你的蹤跡,我怕你繼續待在那座山上,會被他們抓走,就去将你從那座山上帶了回來。你知道的,我不能讓你重蹈橋月的覆轍。”
陳喬一卻完全無動于衷:“那我的狗呢,為什麽不把我的狗一起帶回來?”
方雲清:“那條狗是個未知數,我不能放心地讓它留在你身邊。”
他還記得他找到小喬一的時候,問她願不願意跟自己回地府,他會好好保護她,不再讓她受到外界的傷害。
小喬一卻毅然決然地拒絕了他,挎着的籃子裏還裝着她從小河邊新捉起來的魚。她還得在日落之前趕回木屋,給她的小狗熬湯喝。
方雲清拿小喬一沒辦法,只能動用非常規手段,用趕魂鞭束縛住她,企圖強制性地将她給帶回去。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小喬一的情緒變得前所未有地激動起來,她朝按住她的陰差又踢又打,目色猩紅,聲嘶力竭地吼:“你們放開我,我要回去找大白!”
那時候的陳喬一還不會特別熟練地運用自己的魔女力量,但她深知她的血肉是世間最寶貴的東西。
所以當她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掙脫掉時,她冷眼瞪着方雲清,猶如在視一樣死物,暗地裏卻調控起自己的力量,開始燃燒她的血液,從而達到力量暫時的大幅度提升。
方雲清很快便發現了小喬一的意圖,當機立斷地運氣在她眉間抹了一下。
這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抹,便直接抹除了陳喬一記憶中這五年同她的小白狗在這座山上的點點滴滴。
忘記了自己究竟是在為誰而動怒的小喬一頓時僵在原地,她的心一時之間變得空落落的,潛意識裏覺得,她遺忘了一些對她來說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小喬一怔怔望向小木屋坐落的方向,她不知道自己忘掉了什麽,又為什麽要看那裏,眼淚卻在那個瞬間流了下來。
方雲清低下頭:“如果當時你沒有那麽在乎那條狗的話,我或許不會選擇這樣做。”
和魔女陳橋月交好的這麽多年下來,方雲清深知魔女身邊的每一個人都不可信,就算他自己也包括在內。在陳橋月神魂消散之後,他更加不允許陳喬一的身邊出現任何變數。
“所以你就把它獨自留在了那座山上,還順便抹去了我的記憶。”陳喬一笑起來,但方雲清卻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難掩的冷意。
陳喬一很難想象,在經歷了前主人的虐待和抛棄之後,無緣無故又消失了的她于那時候的陳丞而言,會是怎樣的打擊。
她明明都已經告訴了陳丞,她會回來,他只需要在小木屋裏乖乖等着她就好。
可是她失約了,一失約便過去這麽多年。
但是她的小狗依舊找到了她,只是不知道當初陳喬一是真的被那些人帶走的,還是單純不要他了,所以一直在東華街附近徘徊,卻沒有選擇來打擾她。
直到那晚他被狗販子盯上,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死了,再擡眼的時候,卻發現他心心念着的人就立于牆檐之上,救了他第二次性命。
“但是陳喬一,我真的是為了你好,”見陳喬一還是無動于衷,方雲清的眉蹙得更深,“你可能不記得了,自從你從那座山上回到地府以後,你的情緒其實很不穩定,每晚都會做噩夢。地穴那晚發生的事情對你的影響比你想象中還要嚴重。”
只可惜他的這些說辭只換來了陳喬一不鹹不淡的一聲“噢”。
她側眸看向一直沉默立于她身邊的陳丞,剛好發現陳丞就靜靜地看着她,心裏微動,便用小指去勾勾陳丞垂在腿側的尾指,輕聲撂下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方雲清,你知道嗎,我已經很久沒做過噩夢了。”
就在她重新遇到陳丞之後。
方雲清自然注意到了兩人這過分親昵的互動,不由得多看了陳丞一眼,審視的目光落在陳丞藍綠色的眼眸上。
他早就聽說陳喬一有了契約者,不過鑒于他知道魔女的契約可以在瞬間決定契約者的生死,所以并不擔心契約者會對陳喬一不利。
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陳喬一和這個男人之間,似乎并不單單是契約關系這麽簡單。
察覺到方雲清的視線,陳丞終于舍得将目光從陳喬一臉上移開,面無表情地同方雲清對上。
直到這時,方雲清才發覺陳丞的眼睛看起來有點眼熟。
他忽然想起那天将陳喬一帶回地府之後,前來彙報情況的陰差呈上了小喬一養在身邊的那條狗的畫像,一雙藍綠色的眼睛炯炯有神。
陰差說,這只狗能看見他們。
那時候的方雲清正在頭疼怎樣才能讓陳喬一從那場“盛宴”的影響中走出來,也沒太将陰差們的彙報當回事。
直到今天他真正看見這雙和畫像上一模一樣的眼睛,方雲清又驚訝又震撼,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陳喬一的契約者,就是當年那條白狗?
方雲清心情複雜地動動手指,開了陰眼。
陰眼能夠讓他看到一些連陰差都無法看見的東西,比如陳喬一和陳丞之間緊密相連的緣線。緣線從陳喬一的心髒處牽出,另一端則連接着陳丞的心髒。
饒是方雲清當閻王當了這麽多年,他也不得不承認,他第一次看到這麽幹淨純粹的緣線,就連他和陳......都沒有過這樣漂亮的緣線。
方雲清目光深深地看向陳喬一,想要說些問些什麽,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陳喬一視若無睹,懶得再在冥府裏浪費時間,畢竟她已經達成了此行的目的,也不想在地府裏多待,轉身要走。
至于當年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就算她再同方雲清百般計較,也無法彌補這二十年來所缺失的東西。
更何況陳喬一不是沒有最基本的判斷能力,方雲清說的那些話不假,魔女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可信,從他的角度出發考慮,他的做法的确是當時他所能想出來的最佳解決方法。
只是他想不到,陳丞會成為她唯一的例外。
見她就要離開,方雲清沒忍住,開口叫住她:“陳喬一。”
陳喬一轉身揚眉,示意他有話就快說。
方雲清:“如果你想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将那段記憶還給你。”
從陳喬一那裏提取出來的記憶碎片他保管得很好,放在了只有他一人知道的藏寶庫裏,随時都可以将其物歸原主。
聞言,陳喬一卻輕笑了下:“不用了。”
那雙原本象征着危險的紅瞳此時溢開了幾分名為溫柔的笑意,她順勢将手指插/入陳丞的指縫中,身子無意識地往他的方向靠了靠:“已經有人幫我記着了。”
不僅如此,那人還會一直陪在她身邊,幫她記未來更多更多的事情。
就連陳喬一自己也沒有意識到,早在兩人都深陷泥沼絕境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相互治愈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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