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相親順利嗎
岑淮舟輕勾着唇,就那麽站在牆邊譏諷地看着她,眸底怒意隐隐浮現,像是在看一個罪大惡極的人,目光一瞬不瞬。
因為這句話,喬梧一直不想提及的那場不告而別終究是再次被拎出了水面,露出表面和內裏斑駁的不堪入目。巨石轟然出世,生生攪亂了這一池無波無瀾的井水,叫喬梧無處可藏。
喬梧沉默須臾,剛想說話,就聽岑淮舟繼續用那懶散的調子嘲諷道:“吃完就走,招呼也不打。喬梧,這個臭毛病誰慣的你。”
“......”
喬梧抿了抿唇,并不打算計較他,雲淡風輕地把包攏好:“我剛醒,是準備跟你打聲招呼再走的。”
這話剛出口她就有些後悔了。
“那你的習慣可真好。”
果不其然岑淮舟的下一句又幽幽冒了出來,看似漫不經心地走了幾步,行至她跟前語氣疏冷:“既然你這麽想走,我也不攔着。”
岑淮舟的視線在喬梧身上定格幾秒,片刻後慢條斯理地坐在沙發上,垂眼看着手機,雲淡風輕道:“走吧,不送。”
岑淮舟說這句話的時候,修長的手指時不時滑動着手機屏幕,看着十分漫不經心。他低垂着眼,睫毛長長地覆在眼下,随着手指的滑動輕顫着。
手機冰冷的白光映照在男人俊冷的五官上,襯得神色更加冷漠了。
喬梧看了他一眼,發覺現在的氣氛帶着些許的□□味,一觸即發的緊繃。喬梧沒有要跟他鬧得太僵,卻沒想到随口一句話就叫他如此陰晴不定。
前不久還和和諧諧在一張餐桌上吃飯,一覺醒來就這般針鋒相對。
喬梧輕抿着唇,收斂了下情緒,點了點頭,溫聲說了句:“好,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腳步聲越來越遠,岑淮舟漫不經心地動了動脖子,像是活動僵硬的脖頸,靠在沙發背裏,一言不發地凝着喬梧穿鞋的背影。
喬梧三兩下便系好了鞋帶,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除了一聲極其輕微的關門聲響,她就像從未來過這間房子。
就連關門時,頭也沒回。
寂靜中,似乎連樓下小區花園裏小孩子們玩刷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直至對面的門打開,又關上,才叫岑淮舟的表情有了絲波動。他站起身,回到房間裏,黑色的大床上扔着一條淡粉色的毛毯,看起來與房間裏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岑淮舟定定地盯着那條毛毯看了片刻。
半晌,他輕嗤了聲,随手把毛毯扔進了衣櫃裏。
剛回去,喬梧就收到了喬父發來的地址和一串電話號碼,她在地圖上查了一下,消息上說的芭蕉館就坐落在附近的一個大型商圈內,看網上的評價還是個需要提前好幾天預約的咖啡廳,以別致的森林為元素。
氛圍清新又暧昧,是很多熱戀中小情侶或者圖清靜的人會去的地方。
不見謝聞一面,喬家兩位老人家就會一直念叨,喬梧索性打算見面後就跟謝聞說清楚,以絕後患。
至于喬朝的日記本。
喬梧剛才情緒上來時有一瞬間真信了,但謊話聽得多了,現在想來或許只是騙她去見謝聞的一個借口罷了。
她給小雞毛抓了把狗糧就出門了,按着地址走過去只花了十分鐘。
報了謝聞的名字後,服務員領着她走到一個被叢叢矮樹圍擋起來的小隔斷外,一個帶着銀邊鏡框的男人坐在沙發上看向窗外。
那人瞧着大約是二十五六的年紀,穿着一件白色的襯衣,右手上戴着一塊手表。一眼望過去,身上的氣質倒和徐青言很像,都是溫潤清隽的,讓人的第一感官很是惬意。
喬梧暗自打量着,再三确認包間號沒錯後,她走了進去。
謝聞聞聲看過來,見到喬梧,謝聞的臉上沒有絲毫不自然,微笑着站起身打招呼:“喬梧,你來了。”
“你好,謝...”剛開口,喬梧就卡殼了。小時候她喊的都是“小聞哥哥”,都十多年沒見了,再喊這個稱呼不現實。喬梧頓了一下,也微微一笑:“謝先生。”
謝聞莞爾,把菜單遞給她:“不用那麽拘束,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你看看有什麽喜歡的點心。”
要是婉拒,估計又得再客套許久,喬梧向來不喜歡這種拉扯,索性象征性地點了一杯咖啡,而後把菜單交還給謝聞,笑道:“讓你破費了,謝先生。”
謝聞也很快點了幾樣東西後把菜單遞給服務生,看向一本正經的喬梧,啞然失笑:“你從小就聰明,今天的目的不是早就猜到了嗎?”
被點破心思,喬梧倒也沒覺着尴尬。
她沉默一秒,幹脆開門見山:“謝先生,已經很多年了,我們對對方都不了解也沒有感情,我目前也沒有結婚的想法,不如吃完這頓飯我們都向雙方家長婉拒一下?”
謝聞安靜地看着她,喬梧輕抿了下唇,語氣溫和補充道:“你把所有責任推到我身上就好了,不好看,工資低等等,都可以。如果可以的話,這頓飯請讓我來付錢。”
聞言,謝聞陡然失笑:“喬梧,我怎麽可能把責任都推給你,你又沒做錯什麽。更何況,喬梧你很優秀的。”
他對上喬梧認真的眼神,沉吟片刻,而後眼尾微彎:“既然你沒興趣,那我回家會跟長輩們說清楚的,你不用太在意這頓飯。我們也算是從小玩到大的,就當這只是一次朋友間的普通聚餐好了。”
喬梧有些許驚訝,她沒想到謝聞這麽好說話。相較于她初時的直接,反而是她失了禮貌。
“這次來是真的找到阿朝的日記本,你可以帶回家慢慢看。”謝聞從身邊的公文包裏拿出一個小本子遞給喬梧:“想來是某次暑假給他補課時,落下在抽屜縫裏的。”
看見那個褪了色的橘色日記本時喬梧怔了一瞬,指尖一顫。
“我沒看過裏面的內容,是恰好看到側邊寫着阿朝的名字。”謝聞娓娓解釋,“你再确認一下是他的嗎?”
喬梧随手從中間翻開,視線掃過那一行行熟悉的字跡,心下情緒洶湧複雜。
“是他的。”她合上本子,擡起頭對謝聞發自內心地道謝:“謝謝。”
快要吃完的時候,喬梧去了趟洗手間。
她走到前臺,報了桌號:“麻煩結一下賬。”
前臺的服務員應了聲,對着電腦一頓劈裏啪啦的操作後,看向喬梧:“小姐您好,這桌的賬謝先生已經付過了。”
喬梧點開付款碼的手指頓住了,擡頭确認道:“可是他一直沒出來。”
服務生微笑着解釋:“謝先生是我們這的會員,直接走得卡上。”
喬梧沉默了一秒,“可以給我看下賬單嗎?”
“可以的,您稍等。”
等待期間,喬梧無聊地四處張望,這還是她回國後第一次在餐館正兒八經的吃飯,好幾年沒回來,變化大得她都要認不出來了。
忽然間,一個眯眯眼的男人出現在視野裏,看樣子是和朋友約好了。喬梧好奇地瞥了兩眼,一不小心撞上了視線,她自然地移開眼,卻見那人走了近來。
“喬梧!”
喬梧一頓,眯眯眼驚喜地看着她,瞧見她戒備迷茫的表情後,一拍巴掌,不由得提高了音量:“我啊喬梧,老鄉會長王來福!”
他這麽一大嗓門,喬梧總算是想起來了,當初岑淮舟把烤串烤成炭塊的那次郊游就是面前這位“同鄉會會長”舉辦的。為人熱氣和善,大家都挺喜歡他的。不過喬梧就去過幾次,跟他并沒有說過幾句話,不算太熟。
喬梧不失禮貌地彎了彎唇,“會長好。”
門口的人紛紛投來打量,王來福卻絲毫沒覺得不自在,笑呵呵地應道:“你總算想起來了,哎我聽說你回國了,還一直沒見到你。”
喬梧笑了笑,“工作忙。”
“上次我和淮舟聊天時還說起過你。”王來福絲毫沒察覺到喬梧突變的神色,真情實感地感慨道:“國外真的太難了,人生地不熟的......”
喬梧的情緒莫名地沉了下去,擡眼認真地聽着。然而王來福東一句西一句的,話題很快便跑沒了邊。
喬梧邊聽着邊适時應付着,心下卻暗暗嘆氣,怎麽看個賬單要這麽久。
她随意一瞥,餘光裏卻突然出現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停在對面的餐廳前,駕駛室裏的男人下車後随手把鑰匙扔給了泊車童。
一旁候着的服務生恭敬地領着他,穿着一件灰色的T恤輕而易舉地就進去了那家所謂“不穿正裝不能進去”的西餐廳,便也沒再瞧着。
王來福又拉着她聊了一會兒,主要都是他在說,喬梧在聽,直到前臺把賬單遞給她看時才算是告一段落。
喬梧和謝聞交換了微信後,沒一會兒便結束了這場變相的相親。
回去的路上,喬梧收到阚鹿已經出發去嘉苑的消息,兩人聊了一會兒後阚鹿提議晚上一起吃火鍋,喬梧想了想嘉苑旁邊就有個大型超市,是當初專門配合小區建成的。阚鹿聞言,積極地承擔了采購食材的任務。
等喬梧回去的時候,發現阚鹿正一臉震驚地蹲在家門口,眼睛瞪得像銅鈴,似乎是察覺到她的到來,兩眼射出閃電般的精明。①
“......”喬梧打開門,兩人先後進屋。
阚鹿迫不及待地關上門,尖叫道:“你猜我剛剛看見誰了?!”
喬梧把菜放在流理臺上,分出一點注意力,随口道:“岑淮舟?”
“......!”阚鹿扒着她的臉頰轉向自己,高聲道:“你早就知道他是你鄰居?!”
喬梧冷漠無情地掰開她的手,“嗯。”
“今天剛知道的。”
喬梧原本沒打算遮遮掩掩,就算不說,阚鹿也遲早會知道這件事情的。倒不如讓她獨自尖叫一下消化消化。
喬梧簡單地解釋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後果,如她所料,阚鹿驚愕地連連拍碎了三根黃瓜。
不過,她并沒提起午睡後的那個小插曲。
阚鹿随手抄起一根新的黃瓜,若有所思地盯着喬梧,幽幽說道:“阿梧,你說,他會不會是還喜歡你,然後為了找你複合故意——”
“停止你不切實際的猜測。”喬梧眼疾手快地搶救下最後一根完整的黃瓜,瞥了她一眼:“這個猜測的可能性還不如小雞毛懷孕了大。”
阚鹿一愣一愣的:“小雞毛不是公狗嗎?”
“是啊。”
“所以,不管怎麽樣。”喬梧垂下長睫,清洗着水池裏的蔬菜,聲音輕不可聞。“都不可能複合的。”
......
火鍋熱氣騰騰升起,兩人剛準備動筷子,阚鹿卻突然叫停:“等一下!”
“我們要不要叫上岑淮舟一起啊?”阚鹿望着沸騰翻滾的魚丸子,又瞧了瞧喬梧:“上次他還救了我們......”
喬梧想了想,确實,要是就因為一點點矛盾就全然屏蔽掉一個人做過的好事,對岑淮舟來說着實不公平。
“行,那你去問問。”喬梧忽然想起在芭蕉館外看到的
“不,你去。”阚鹿真誠地舉起筷子,“實不相瞞,我剛剛像見了鬼的盯着他看,實在沒臉去了。”
......
喬梧盯着緊閉的門看了一會兒,不禁聯想到岑淮舟可能因為記仇而擺出的一百種臭臉和嘲諷。她在心裏輕輕地嘆了口氣,最後還是擡手敲了敲門。
力度沒控制好,一手下去,喬梧覺着骨頭都在震。
然而屋內依舊靜悄悄的,沒有人來開門。
喬梧本着稍微誠懇的還人情态度,又敲了幾次,第三次的時候,敲了個空。
門從裏邊開了。
岑淮舟出現在眼前,手機還貼在耳邊,神色淡淡,應該是在聽電話裏的人說話。
喬梧盯着他身上那件淺灰的T恤,愈發印證了心裏的那個猜想。
不知道說了什麽,岑淮舟驀地扯唇輕嗤:“你那麽兇的态度,是個人都被你吓走。結婚,你做夢說不定女兒已經抱在懷裏了。”
“......”
喬梧抿了抿唇,忍住了某種沖動。對面的人似乎是還在說,所以她有些拿不準要不要開口。剛拿出手機準備給他打字,卻見岑淮舟神色冷淡地看着她:“說。”
賀知予聞言,不解道:“說完了,還說什麽?哦,換了衣服,早點過來。”
喬梧接收到信號,還是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聲音,飛快問道:“我們煮了火鍋,你吃嗎?”
岑淮舟嗯了聲,視線掃過喬梧泛紅的指關節,眸色深邃晦暗,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他沒說話,一瞬不瞬地睨着她,像是要将她看出個洞來。喬梧莫名有些忐忑,心跳也跟着亂了一拍。
下一刻,岑淮舟微微俯身,兩人間的距離倏然拉近,一張清冷的面容放大在了她的眼前。
喬梧瞬間僵住。
男人唇角勾着,眉眼微挑,忽地笑了:“你這是在邀請我共進晚餐?”
“......”這話怎麽聽都暧昧極了,但又挑不出錯處來,喬梧只得佯裝未察覺,啊了一聲:“那你來嗎?”
不來最好,三個人的世界,多少都有些奇怪。
“來也行,”岑淮舟歪了歪頭,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回答我一個問題。”
“下午相親順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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