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殺/人/犯

喬母聞言偏頭,看了眼客廳內的情景,并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理所應當地說道:“噢,青言平常時照顧你那麽多,還經常回去看我們。我這不想着明天就是中秋了,他一個人在W市也沒個親人的,就叫來家裏吃飯嘛。”

她輕拍了拍站在玄關處一動不動的喬梧,待她往前走了幾步後,把門關上。

徐青言聽見動靜,目光從岑淮舟的身上移開,轉過頭來看見是喬梧,頓時眉眼微彎:“小梧回來了?”

岑淮舟的睫毛微動。

喬梧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喬母溫和地笑着替她應了聲,壓低的提醒低低地傳入耳畔:“你懂點事,看見人就打個招呼,別總叫人提醒你。”

說完這句話,喬母又若無其事地朝站起身的岑淮舟和徐青言溫和地笑了笑,“我開始做飯,讓小梧陪着你們倆聊會兒。”

喬梧神色未變,微微一笑,走近。随手把包放在沙發旁邊的衣帽架上,對兩人微微彎唇:“你們倆坐吧,我剛下班,也是才知道我媽媽...”

她頓了一下,面色有些無奈,抱歉道:“她總是憑她認為的行事,今天打擾你們了。”

“你這說的什麽話小梧。”徐青言輕輕笑起來,從茶幾上給她倒了杯水,“有什麽好打擾的,我們都認識這麽久了,還能不了解阿姨的性子。她是心軟,善良。我還羨慕你能有阿姨這麽一個母親呢,挺好的。”

說着,他又彎着眼笑得溫和,輕點了點喬梧的手背,催促道:“快把水喝了,待會阿姨見了又要唠叨,你肯定不樂意的。”

喬梧不由得一笑,捧着水杯慢吞吞地喝了幾口。剛準備把杯子放回桌上,徐青言就挪來了一塊杯墊,喬梧順勢放上去。

原木色的小貓杯墊和貓爪杯搭配在一起莫名的很和諧,說這是一整套都有人信。

岑淮舟靜靜地靠在一旁,冷眼瞧着這兩人自然的互動,神色冷淡。

喬梧坐了一小會兒,突然發覺岑淮舟安靜得過分,從她進門到現在竟是一句話也沒說過。

她暗自組織了下語言,打好腹稿後一鼓作氣偏頭看向岑淮舟:“岑淮舟,你——”

男人坐在沙發的角落裏,一言不發地看着她,迎上她錯愕的眼神,眸色深邃晦暗。冷淡的白熾燈燈光自頭頂投下,打在他白淨的臉頰上,更襯得氣質清冷。長睫一眨不眨,定定地瞧着她。

頗有種遺世獨立的錯覺。

清冷又孤寂。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喬梧頓時有些愧疚,恰好徐青言也去了洗手間。

她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岑淮舟的表情,笑眸微彎,釋放出善意,輕聲問道:“你什麽時候來的呀?”

岑淮舟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赅:“沒多久。”

“......”喬梧和他對視幾秒,又陷入了無話可說地境地,她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來轉給他的房租還沒确認。

喬梧看着岑淮舟,又看了看他手中的手機,眨了眨眼,企圖岑淮舟能自己想起來。

然而岑淮舟面對喬梧的暗示,紋絲不動。

半晌,才像是發覺她的暗示。

長睫微擡,将她打量了一番,視線最後定格在她烏亮的眼眸上,眉心微蹙——

“眼睛不舒服?”

“......”

喬梧的笑容微滞,深深地憋了一口氣,直截了當地開口提醒道:“岑璐說她的銀行卡被停用了,讓我把房租轉給你。你看下消息,盡快确認收款,不然就會自動退回了。”

岑淮舟眼皮微動,嗯了一聲。

喬梧盯着他,等了好一會兒,岑淮舟都還是一動不動。

喬梧輕抿了下唇,溫聲再次提醒:“岑淮舟,那你記得收款。”

岑淮舟定定地看着她,視線直白,看得喬梧都要懷疑自己臉上是不是沾了什麽髒東西。

片刻後,岑淮舟移開眼,手指漫不經心地摩挲着布藝沙發上的花紋,“知道了,急什麽。”

“毛毛躁躁的。”

話是這樣,卻也沒有真的不耐。

喬梧一怔,忽地覺着這個畫面很是熟悉。

喬母進廚房沒多久,喬父就拎着醬油瓶子回來了。

喬梧在微信上問阚鹿要不要來吃飯,得到肯定的回複後,她走進廚房跟喬母說了一聲,順便也幫着一起準備。沒過一會兒,岑淮舟和徐青言也進來幫忙了,不大的廚房裏擠滿了人,瞬間變得逼仄。

喬父和喬母索性把他們都趕了出去,誰也不讓進。

三人并排端坐在沙發上,喬梧坐在中間。

詭異的安靜。

“......”

好在又過了一會兒,阚鹿來了。

有阚鹿在的地方就永遠充滿着歡聲笑語,幾句話就把喬母哄得合不攏嘴,徐青言聽着偶爾也會接上幾句,讓喬母笑得更歡。喬父喝了點小酒,臉漸漸漲紅了,話也多了起來,話題天南海北的到處飄。

面對面坐在末尾的喬梧和岑淮舟就像角落裏安靜的兩塊小石頭,哪哪也融入不進去。

喬梧垂眼慢吞吞地吃着飯,耳邊的熱鬧像是離得她很遠很遠,仿佛蒙上了一層薄膜,怎麽都覺得遙遠和不真實。

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見喬母和喬父如此高興了,至少只有她和他們呆在一起的時候,是不快樂的。她有時候也在想,如果當初一切都沒有發生,她也沒有和岑淮舟分手,現在的自己會不會也有可能是高興的?

喬梧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忽地察覺到一道視線從對面看過來。

她擡眼。

岑淮舟眸色淡淡,長睫微擡,漆黑的眼眸在燈光的照耀下綴着光亮,黑曜石般深邃勾人。

她對着男人微微笑了笑,複而垂下眼專心吃着飯,不再多想。

吃完飯,徐青言接了一通電話後向喬父喬母告辭,順便把阚鹿也送回去。岑淮舟也跟着站起身來。喬父和喬母送他們到門口,又叮囑了幾句安全,徐青言和阚鹿笑着一一應下。

臨走了,喬梧溫和地彎了彎唇,“路上注意安全。”

阚鹿聞言,黏黏乎乎地挨着她,不舍地小聲道:“你今天好像興致不高,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情啊?”

“我能有什麽不高興的,”喬梧笑了笑,從身後的玄關櫃裏拿出一個白色的小袋子遞給她,聲音輕柔,“提前幾個小時送生日禮物,祝你生日快樂,萬事順遂。”

阚鹿錯愕,然後又感動地貼着她蹭了蹭,“阿梧你也太好了吧,我自己都差點忘了明天是我的生日,以前都是章程......”

話音戛然而止,阚鹿的情緒忽然變得低落。喬梧輕抿了下唇,低聲安撫她:“你想點好的,早點發現總比以後結婚發現了好。再說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說不定下一個更合你的心意呢?”

說完,餘光一瞥,恰好撞上身側岑淮舟隐約帶着些打量的目光。

“......”

喬梧面不改色地收回視線,又安撫了阚鹿幾句,直到喬父喬母終于和徐青言說完話,兩人這才離開。

岑淮舟因為住得近,又被酒勁上頭的喬父留下來喝茶聊天,從坊間八卦到國家政事,話題又多又廣。

喬梧原本還有些擔心岑淮舟會不耐煩,擡眼看去。

男人看着喬父的眼睛,安靜地聽着,在喬父說完之後耐心地回答了他的每一個問題,關于專業上的一些病症也通俗地解釋了一遍。兩個人就這麽聊了許久。

小雞毛吃飽喝足後,滿客廳的瞎溜達,更多的時候是貼着岑淮舟的小腿蹭來蹭去。

岑淮舟頭也沒低地揉了揉它的狗頭,邊回應着喬父的話。

兩人一狗,畫面極其自然和諧。

坐着聽了會兒,喬梧被喬母叫到房間裏。

喬梧一進去就看見她正拿着自己的手機,屏幕上赫然是喬爺爺戴着老花鏡的模樣,他身後不遠處的餐桌旁還站着神情有些呆滞的喬奶奶。看着兩人應該是剛吃完晚餐。

喬梧的視線定格在喬母手中,眉頭微皺,語氣稍重:“媽媽,這是我的手機。”

喬母本來是笑着喊她過去的,聞言,語氣還算溫和:“爺爺奶奶打來視頻電話,我看你不在就替你接了。爺爺奶奶很想你,快來跟奶奶說句話。”

喬梧的面色微僵,走過在她旁邊一點坐下。

沒有什麽情緒地喊了聲:“爺爺奶奶好。”

喬爺爺看見她,表情還算和藹,“小梧,上次和謝家孫子聊得怎——啊”

話音未落,站在餐桌旁的喬奶奶倏地“啊啊啊”尖叫起來,撕扯着自己的頭發,神色有些癫狂之意。喬爺爺見狀,立馬過去攔住了她,但平靜下來的喬奶奶卻垂着頭自言自語,反反複複地念叨着。

“孫子......”

“我的孫子呢...”

“我的孫子是誰......”

“阿朝,阿朝怎麽還不回來看我?”

老人喃喃地念叨着喬朝的名字,得不到回應,情緒隐隐的再次激動起來。

喬爺爺頓了一下,把手機挪遠了些,“阿朝去上學了。”

“哦哦...”喬奶奶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陷入了自言自語中。

忽地,她眼睛一瞟,看見了屏幕裏的喬梧,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癫狂的神情出現那張和藹的臉上。

“啊啊啊啊——”

她兇狠地盯着喬梧,身體顫抖起來,尖叫着奪過手機摔在了地上——“你這個殺/人犯!!!”

“滾開啊啊啊——快把她抓起來,她是殺/人犯!”

歇斯底裏的叫喊聲從手機裏傳出來,震耳欲聾。

喬母手忙腳亂地摸着音量鍵,慌亂看向喬梧,解釋道:“小梧,你別在意,奶奶只是最近幾年精神有點不大好,她不是這個意思——”

然而,後半截的話她卻怎麽也沒說完。

手機裏老人家失智的胡言亂語音量減小,喬梧面無表情地拿回手機,随手挂斷電話。一瞬間,世界恢複了清淨。

她轉身。

喬父和岑淮舟正站在門邊。

喬梧身體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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