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誰還不是個小朋友了……

岑淮舟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裏,眸色沉沉。

喬梧微微垂眼,避開他直勾勾的視線,須臾後才又擡眸對岑淮舟微笑着說:“今天真的是非常感謝你,本來你可以回去休息的。”

“岑淮舟,謝謝你。”喬梧的笑意微微斂了斂,态度誠懇:“欠了你好多次人情,你如果有什麽需要,請一定跟我說,能辦到的我絕對不推脫。”

“......”

面對喬梧的感謝,岑淮舟沒回應。

喬梧輕抿了下唇,不動聲色地看了眼他眼下的青黑,心下微緊。

喬老太太的傷勢比較嚴重的地方是腦袋,據說是有什麽腫塊。喬梧不太懂這些,只從固有的印象中覺着,傷到腦袋都是比較嚴重的。跟這比起來,身上的幾處骨折就都不算什麽大事了。

本來負責處理喬老太太骨折傷處的醫生并不是岑淮舟,有急診的醫生在顱內手術做完後準備進去,卻被岑淮舟攔了下來。

喬梧坐在手術室前的一排長椅上,茫然又不明所以地看着岑淮舟和那個高瘦醫生低聲交談了幾句後,高瘦醫生點點頭轉身離開了。緊接着,就看見岑淮舟不知道是去了哪,換了一身衣服後進了手術室。

坐了好一會兒,喬梧才反應過來他是親自去給喬老太太處理傷處了。

喬梧飛快回神,輕聲問:“你現在可以休息了嗎?”

岑淮舟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嗯了聲,聲音裏透着些沙啞:“應該沒什麽事情了,待會我們一起回去。”

他說着忽然間又頓了一瞬,啧了聲。

“怎麽了?”喬梧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而後反應過來,說道:“你有事不用管我的,我今晚在這裏陪着奶奶,有張小床可以靠一靠的。你回去的時候可以坐出租車,疲勞的時候不适合開車,不安全。”

“叔叔阿姨都請了護工,你在這睡,她是不是還得順便照顧下你?”岑淮舟不緊不慢地瞥了她一眼,傾身靠近,利落地把車鑰匙塞進了喬梧外套的口袋中。

岑淮舟傾身靠過來時,喬梧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眼睫眨也不敢眨一下。她的瞳孔不由得放大,怔怔地盯着男人白大褂上別着的名牌,大腦一片空白。

但很快,她暗暗地呼吸了一口,意識便一點點恢複。

憋氣憋得缺氧了。

“我精神這麽不好,要是待會兒一個人坐出租車睡着了豈不是連人帶車鑰匙的都弄掉了?”岑淮舟神情坦然地退開一點距離出來,垂眼睨着她,慢悠悠地補充道:“這麽晚了,不安全。”

即便岑淮舟已經站直了身體,但他身上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依然悠悠萦繞在鼻尖,尾調中還帶着些許松枝的清香。

有些好聞。

衆多香水中,喬梧極為偏愛森林的香味,一切與森林挨邊的氣味她都喜歡。松枝清香尤為受寵,只不過在日常的生活中,擔心同事們不能接受,她便也沒噴過香水。

腦子裏亂七八糟的什麽都有,岑淮舟的話都說完了,她才回過神來。

“什麽?”她抱歉地啊了一聲,“不好意思,我剛剛有點沒聽清楚,你說什麽?”

“......”岑淮舟瞥了眼她的外套口袋,輕描淡寫道:“也沒什麽,就說你等我一下,我們一起回去。”

“這麽晚了,一個人回去不安全。”

喬梧本能地點點頭,而後又覺得哪裏不太對,小聲解釋:“我經常一個人晚上回家。”

岑淮舟眉尾微挑,語氣有些欠噔:“我是擔心我這麽好看,不安全。”

“......”

數次的呼吸後,喬梧還是選擇了忍氣吞聲,唇角微揚,露出了一個标準的微笑:“好的呢,親。”

話音落下,岑淮舟的長睫輕顫了顫,輕笑聲從喉嚨深處低低傳入喬梧的耳畔。壓着聲音,聲線又低又酥,像是一支羽毛輕輕拂過她心尖,癢癢的。

岑淮舟意味深長地瞧着她,唇角勾着,“倒也不必如此熱情,以後機會還是有的。”

“......”

雖然再一次被岑淮舟自戀到無話可說,但是喬梧的心情卻莫名的好轉了不少。因為這一晚上的糟心事而産生的壞情緒,在岑淮舟的三言兩語下被吹散了許多。

兩人一起往喬老太太的病房走去。

雖然已經很晚了,但依然有病人因為疼痛而低低呻//吟,透過那一扇扇單薄的房門傳出來鑽進喬梧的耳畔。

就像是一柄柄很鈍小刀劃過她的心頭。

一下,兩下。

起初并不疼,但滴水石穿。

一聲聲交疊入耳,折磨得喬梧一陣神情恍惚。恍然間,好像又回到了那個難挨的秋天。

兩人并肩走着,岑淮舟垂眸瞥了眼身側低頭不語的喬梧,總覺得她這姑娘不太對勁。

他輕抿了抿唇角,喉結上下滾了滾,冷不丁開口:“喬梧。”

腦海裏的呻//吟驀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岑淮舟沉沉的說話聲,頭疼的感覺隐隐約約減弱了不少。喬梧不解地擡頭,唇角微彎:“怎麽了?”

她的眼眸澄明一片,面色也泛着紅潤,并沒什麽異樣。

岑淮舟到了嘴邊的話在舌尖一轉,又無聲咽下。對上喬梧疑惑不解的目光,岑淮舟的喉結微滾,擡手輕碰了碰她的腦袋。

喬梧愣愣地看着岑淮舟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她眨了下眼,緩緩皺起眉頭,似乎是感到非常疑惑。

她溫吞地問道:“你為什麽...要打我?”

“還是打腦袋。”

沉默。

“你的頭發又翹起來了,”岑淮舟瞥了眼喬梧烏亮順滑的長發,面不改色:“我幫你壓下去了。”

“真的嗎?”喬梧不由得暗暗吸氣,自己不會頂着一簇小呆毛就這樣在醫院裏來回走吧,想着,她就從包裏拿出手機準備照照。

卻被岑淮舟按住了手腕。

她不解擡眼,“我看看好了沒。”

岑淮舟喉結滾了滾,視線有些飄忽不定,沒松手。“好了,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喬梧一頓,在男人直勾勾的注視下。

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輕快道:“是啊。”

“......”

喬梧見岑淮舟神色變了變,态度誠懇地安撫他:“這不能怪我啊。”

她溫吞辯解,“你想想,要是看電視的時候找不着遙控器了,你問我一遍‘遙控器在不在你那’後,真的不會讓我站起來再找找嗎?”

又是沉默。

“啧。”

岑淮舟抿着唇暗暗地想。

好像...還真是這麽個回事兒。

喬梧和岑淮舟進到病房裏的時候,喬父喬母和那個男孩子都在。見他們,喬父和喬母立馬從病床邊的小沙發上站了起來,局促地捏了捏手指。

喬梧看了眼那個男孩子,他抿着唇悶聲不吭地坐在沙發上,好奇地睜着眼打量她。

喬母順着喬梧的視線看過去,面色突變,低聲喊他:“阿昭,叫姐姐!”

喬梧唇角微扯,冷淡拒絕:“不用這樣。”

然而,喬母還是固執地催促着男孩。男孩被她緊張的眼神也感染得局促不安起來,惴惴地交握着手指站了起來,瞄着喬梧小聲地開口喊了一聲:“姐姐。”

喬梧眉眼未動,像是未曾聽見。

男孩見狀,有些不安地捏着喬父的衣角,往後瑟縮了一小步。

喬父面色陡然一沉。他本來就最不喜歡沒禮貌的人,眼下喬梧當着他的面故意甩臉色給小兒子看,就像是一記耳光抽在他這張老臉上。

“喬梧,阿昭在跟你打招呼。”喬父的表情嚴厲,本就有攻擊性的長相更顯兇。

喬梧眼睫輕擡,微微彎唇,聲音溫和至極:“聽見了,不想回答有問題嗎?”

病房裏的氣氛一瞬間降至冰點,隐隐之中透着逼人的寒意。

在喬父再次準備開口時,岑淮舟突然上前一步,眼神淡漠地掃視着喬父喬母,語氣冷淡:“病人需要靜養,有什麽事情請等到出了院再說。”

喬父皺着眉頭似有不滿,還想再說什麽,但面前身形高大的男人将喬梧擋得嚴實,他連一個衣角都瞧不見。

只得作罷。

喬梧站在岑淮舟身後,安靜地聽着他清冷悅耳的聲音講着每一條術後注意事項,方才還滿是抵觸的情緒漸漸地平靜了許多,開始有些懊惱。

她竟然因為一個小孩子在岑淮舟面前失态了。

喬梧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好像感覺岑淮舟聽見了她的嘆息,話音停頓了半秒。

但她沒來得及深想。

“走,我們回去了。”

岑淮舟的語氣幻聽般溫柔得都能掐出水來,低低沉沉的,輕拂過她心尖,差點叫心跳也跟着亂了。

喬梧一怔,擡眼。

岑淮舟神色淡漠地說完了所有的注意事項,轉身輕輕握住喬梧的手腕,與她的視線對上,神情極為自然,“愣着幹什麽,很晚了,小朋友該回家睡覺了。”

喬梧怔了幾秒,迷迷怔怔間就被岑淮舟牽着走向門口。

身後的病床旁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岑淮舟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上也被資料占滿。兩人停在門前,喬梧很是有眼力見地利落打開了門。

在病房的門即将關上時,喬梧聽見身邊的岑淮舟輕嗤一聲。

她不解擡頭。

視線交彙間,岑淮舟唇角輕輕勾了下,擡手漫不經心地揉了揉她的腦袋。

“就他需要捧着?”岑淮舟的語氣透着淡淡的嘲諷,喬梧沒說話。

他垂下眼,長睫低伏着,眼尾的那顆淚痣在燈光下極為明顯。

“誰還不是個小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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