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吃糖

腦袋上的大手動作溫柔地揉着,像是在對待一件珍愛的寶貝。

腦海裏浮現出這個想法時,喬梧都被自己驚了一下。

無聲的安穩間,這片小小的空間裏只能聽見兩人輕淺的呼吸聲,叫喬梧莫名得到了一種不幸中的萬幸惬意感。就像從寒冬臘月裏就被迫呆在家裏,然後終于有一天能出門散散步時,驚喜地發現。

春天來了。

吹在身上的風,已經從刺骨的凜風變成了連呼吸間都嗅得到花香的溫暖春風了。

惬意和滿足感猝不及防地降臨。

是連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和暖風都會覺着美好的季節。

喬梧的唇角微彎,鴉羽般纖細的眼睫微微動了動,視線落在岑淮舟精致的眉眼上。眉尾帶着傲氣的輕挑着,眼眸裏噙着譏諷,神色淡淡的。

岑淮舟還是當初的岑淮舟。

那個讓人看一眼就覺着,生來就該是立于雲端的天之驕子岑淮舟。

一舉一動,骨子裏都透着矜貴。

耀眼,又驕傲。

喬梧的視線太過明顯,岑淮舟餘光一瞥,兩人視線便交彙在一起。

岑淮舟定定地看了她幾秒,清冷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半晌,他眉梢微擡,嚣張地盯着喬梧,搭在喬梧腦袋上的修長手指輕點了點,說的話比眼神更嚣張跋扈:“我已經好看到你對我一點抵抗力都沒有了?”

“都看呆了?”

“......”

喬梧眨了眨眼,淡淡地想。果然還是那個岑淮舟。

不說話則已,一開口驚人。

不過,喬梧還是選擇把這話當作耳旁風。她抿了抿唇,稍稍收回視線,盯着岑淮舟襯衣上方那凸起的喉結,态度十分誠懇地道謝:“謝謝你幫我說話,我已經欠了你好多次人情了,待會能請你吃頓飯嗎?”

喬梧能感覺得到岑淮舟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正盯着她,那眼神,莫名的帶着些滾燙。

喬梧鎮定地擡眸迎上去,“我看你晚上沒怎麽吃,這麽晚了,回去後說不定會餓。”

岑淮舟收回手,順勢插進口袋裏,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幾秒。而後,懶散地嗯了一聲,“那你待會兒在辦公室坐一下,等着我。”

喬梧暗暗地松了一大口氣,心底那座人情山又削去了些。她忙不疊地點點頭,眼眸微彎:“好,那待會我開車吧。”

岑淮舟握着她的手腕繼續往前走,聞言,寡淡的表情有了些許波動,“不......”

“我好久沒開了,開得可能有點慢。”

“但是今天晚上開回去了,明天早上你就不用擠地鐵了。”喬梧認真地掰着手指數道,想起剛才岑淮舟好像說了句什麽,側頭看向他,眼眸微睜:“你剛剛說什麽?”

岑淮舟一頓,舌尖一轉,那句已經到了嘴邊的“其實車庫裏還有其他車”又被他無聲咽下。

他垂眼睨着喬梧,喉結上下滾了滾。片刻後,他移開視線,聲音慵懶:“沒什麽,你聽岔了。”

喬梧剛才一心想着把車幫岑淮舟開回家的好處,确實也沒聽清楚他是不是說話了。眼下,岑淮舟否認後,她便深信不疑地點了點頭,“噢噢,那我待會就邊等你邊溫習一下。”

“?”岑淮舟略微疑惑地蹙了蹙眉頭,還沒來得及問她要溫習什麽,就被剛剛從手術室裏出來的腦科同事喊住了——

“岑醫生,你現在有時間嗎?我有個事情想——呃”

那腦科同事陳立本是邊翻着冊子邊說,等走到了岑淮舟跟前,一擡頭看見喬梧,才發覺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他頓了幾秒,有些猶疑地看了看岑淮舟,又悄悄打量着喬梧。她站在岑淮舟身邊,被神色淡淡的男人牽着手腕,穿着一件淡綠色的碎花長裙,荷葉形的花邊恰恰到小腿。

五官像是江南水鄉般溫和,精致,但是又帶着些許隐隐的英氣。看着的第一印象,就是這是一個很美好的女孩子。

只是......

醫院裏來往的人很多,其中不乏好看的女孩子對岑淮舟表示過心意,卻都被他冷淡拒絕。沒想到是喜歡這種溫柔嬌俏的美人。

察覺到他打量的目光。

岑淮舟的眉頭微皺,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将也同樣好奇地看着陳立的喬梧視線遮擋得一絲不漏,聲音一如既往的寡淡:“怎麽了?”

好看的人總是令人賞心悅目,陳立收回視線,遞給他一本冊子,在幾個數據上點了點:“這裏,還有這裏,那才那為老人身體健康數據顯示不是很好,我想着是你陪着過來的,就給你看看,你有時間可以叮囑一下。順便還有幾個問題問下你和小陶的意見。”

陳立口中的小陶,是醫院成立的一個醫療小組的另一位成員,醫院一直都有下鄉免費幫扶鄉鎮人民的志願服務,算算日子,下一次志願服務也快到了。這裏面還有好些事情需要确認和安排。

岑淮舟接過來那小冊子,看了幾眼後從口袋拿了手機拍了張照。而後,很快把冊子還給他,向他點頭:“麻煩你了。”

餘光瞥見,一旁的喬梧好奇地盯着那個小冊子多看了好幾眼。

順帶着。

還多看了陳立好幾眼。

陳立也同樣好奇地暗暗朝他旁邊看了幾眼。

“......”

喬梧正琢磨着,對面那醫生好像就是給喬老太太做手術的醫生,他口中岑淮舟陪着來的老人,不出意外說的應該是喬老太太。

身體數據不太好......

正暗暗走着神,手心裏就被塞進來一個冰冰涼涼的四方物體。

她下意識看了眼,是岑淮舟的手機。

喬梧一愣,不明所以地從手術醫生身上收回視線,不明所以地偏頭看向岑淮舟。

男人不知道為什麽,面色看起來有些不好看。唇角抿成一條直線,一言不發地盯着她瞧,渾身都散發着一股不爽的氣息,一副“我現在心情很不好,誰都別惹我”的模樣。

陳立也察覺到了,不過他很快便想明白了這其中的緣由,不由得失笑。

他只是有些好奇醫院裏最受歡迎又是最高冷的岑醫生身邊的女孩子會是什麽樣的,誰知道還碰上了壇子打翻了。

下一秒,岑淮舟嗯了聲,看向陳立,聲音平靜:“我知道了,你先去,我馬上就來。”

陳立爽快地應了聲,很快便走過一個拐角。

他走後,喬梧輕抿了下唇,不解看向岑淮舟:“你給我你的手機幹什麽?”

岑淮舟垂下眼,又握着她的手腕往右手邊一間辦公室走去,不緊不慢道:“奶奶的身體有些地方不太好,我拍下來了,你可以坐在我辦公室裏看看,我很快就回。”

喬梧本能地點點頭,“好。”

下一秒。

又聽見他欠欠的調兒,“看不懂是正常的,不要灰心。”

“本來就是讓你無聊打發時間的。”

“......”

喬梧面無表情地抽回手,忍氣吞聲地走到門邊,擡手打開門。

正準備進去,忽然間就聽見身後一聲壓抑着的輕笑。

酥酥沉沉地傳入耳畔,像是有人拿着羽毛輕輕柔柔拂過她心頭,叫人心尖一顫,一麻。

而後,就感覺到外套的口袋裏被塞進了什麽,細細簌簌的,有些清脆的聲音。勾得她心下有些松動,這會是什麽?

岑淮舟垂眼睨着安靜的喬梧,意味不明地輕哼了聲,把口袋裏的最後一顆糖放在她手心。

“請某位心情不好的小朋友吃糖。”

喬梧一怔。

一顆綠色的小糖果是真真實實的躺在她手心,安靜地散發着青蘋果的酸甜清香,好像連周圍的空氣裏都被沾染上了糖果的甜。

喬梧沒忍住側頭看他,為自己狡辯:“我沒有心情不好。”

岑淮舟長睫輕落,與她的視線對上,眉眼柔和了許多,擡手随意地揉亂了喬梧的呆毛,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行,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

“進去坐着吃吧。”岑淮舟随手幫她推開門,聲音溫柔得有些不真實,“吃完就好了。”

岑淮舟突然推門進來的時候,喬梧剛把最後一顆青蘋果糖的糖紙扔進垃圾桶,綠油油的小糖果還沒來得及塞進嘴裏。

而此刻。

她的嘴裏大概含了四五顆糖。

岑淮舟的突然出現,吓了喬梧一跳。

“咕嚕”一下,有一顆糖一下子滑進了喉嚨裏,然後在岑淮舟直勾勾地注視下,一溜兒的被吞了下去。

“......”

岑淮舟微微蹙眉,定定地盯着喬梧看了幾秒,而後,他若有所思道:“你這是...搶你的糖吃?”

喬梧一頓,連忙搖頭否認。

但是嘴裏還含着四五顆糖,又不方便說話,她只好在岑淮舟戲谑的注視下,準備嚼碎。

剛打算順便把最後一顆糖也塞進嘴裏,指間就一空。

她擡眼看向倚在桌邊的岑淮舟,眨了眨眼,有點沒反應過來。

岑淮舟舌尖一動,把糖果抵在牙根處,垂眼睨着她:“我又不跟你搶,一口那麽多幹什麽?”

“......”

喬梧沉默,岑淮舟又意味不明地輕哼一聲,“你是小倉鼠嗎?還有喜歡把食物藏在嘴巴裏的習慣,嗯?”

喬梧依舊沉默。

但岑淮舟還是從她平靜的眼神中讀出了一絲.......

嗯,無語。

意識到這點後,他唇角不由得更彎了彎。

“你怎麽不說話?”

“喬梧,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啊。”

“......”

喬梧面無表情地盯着岑淮舟。

你看看,我這是能說話的樣子?就離譜。

喬梧舌尖把糖果抵住,費勁地咬碎了一顆糖,瞬間發出“嘎嘣”的沉悶碎裂聲。牙齒被崩得一麻,腦瓜子就像被震過似的

嗡嗡的。

喬梧頓了頓,沒忍住,用手揉了揉下巴。

幾秒後,岑淮舟的唇角莫名地翹了翹。

喬梧暗暗嘆了口氣,剛準備繼續當一個冷酷無情地糖果粉碎機,餘光裏就瞥見岑淮舟把手伸進牆邊挂着的白大褂口袋裏,摸出了一整袋的青蘋果糖。

喬梧眼皮一跳。

岑淮舟稍稍彎腰,把那一袋糖都放在她面前,而後在她對面慢條斯理地坐下:“不着急,慢點吃。”

“我剛剛路過病房時,看見那小孩兒正在吃糖。”

喬梧愣了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喬昭,眼睫顫了顫,沒說話。

岑淮舟似乎也沒指望她說什麽,沒什麽情緒地舒了舒唇,眉眼沉靜。

“然後我就想着,我辦公室裏還有一袋糖。你就比他多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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