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早生貴子

岑淮舟垂着眼,聽語氣是有些落寂的。

喬梧突然想起來,處在異國他鄉時,生病後獨自一個人的茫然和無助。

她嘆了口氣側身看向岑淮舟,“那我摸了?”

岑淮舟聞言,眼皮動了動,擡眸,鼻音稍重:“嗯,快點。”

喬梧擡到一半的手頓了頓,這話怎麽聽着......那麽的奇怪?還帶着絲——

嘶,急不可耐。

岑淮舟的視線一瞬不瞬,被這樣的眼神盯着瞧,喬梧的心跳莫名地快了幾排球,連帶着呼吸也亂了。

她避開岑淮舟的眼神,擡手摸了摸他額頭,另一只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腦門。

片刻後,她收回手,面色平靜:“我覺得你挺正常的,也沒發熱。”

岑淮舟靠回沙發上,長手随意搭在喬梧身後的沙發背上,眉眼慵懶缱绻,拉着腔“噢”了一聲。

喬梧唇角微抿,看着他這副懶散的模樣,總覺着不靠譜,但想想自己的判斷,也不是很确定,而且越細想越容易懷疑自我。

她誠懇建議道:“你自己不就是醫生嗎?我不能非常确定,你要不回家量量體溫吧。”

岑淮舟側過身,偏頭靠在小臂上,眼眸烏亮,還綴着些許睡意的水光,朦朦胧胧的,睫羽纖長地撩起,直勾勾地盯着她。

喬梧沒出息地暗暗咽了口水。

高中的時候,岑淮舟貼在紅榜上,少年眉目清隽,神色冷淡,但仔細瞧,眼神中卻又透着睥睨衆生的狂傲之意。

初次見到那張少年伏在桌面上熟睡的照片時,喬梧被小小的驚豔了一把。不過那個時候,她還是沒相信同學們口中的“真人冷豔出了天際”。

一個男孩子還能冷豔出了天際?

所謂“人傳人”,不過是經過多次變異加工的流言罷了。她至今還記得,在W市讀寄宿高中時,周末放學回E市奶奶家,和領居家大伯的孫子謝聞在路上碰到,說了兩句話。

沒過多久,整個村子都在說——

“喬老爺子的小孫女年級輕輕就結了婚,和謝家孫子郎才女貌。”

人言可畏,傳到後來,甚至還有人說她原本是二十多歲,為了變年輕,在城裏美容院整容變成了小姑娘。

就離譜極了。

不過對于岑淮舟“美人”稱呼的不相信都在見到他本人的那一天抛得一幹二淨。

想起少不更事時,跟着阚鹿躲在牆角偷看回母校的岑淮舟的舉動,喬梧不由得臉上一熱。

“醫者不自醫。”

岑淮舟眼睫輕眨了下,眸光流轉,偏頭枕在手臂上,語調還是慢慢悠悠的,“算了,我身體好,抗一抗還是能過去的。”

“......”

真的是。

喬梧瞪着他,眉頭緊皺。

岑淮舟絲毫沒覺着有什麽不對的,眉眼舒展惬意,神情輕松自然,喬梧真是沒看出來,這哪是不舒服的人。

喬梧面無表情地從包裏找出一袋板藍根,放在他面前的茶幾上:“喝板藍根,要是真感冒發燒了再去對症下藥。”

岑淮舟慵懶地擡了下眉毛,坐起身伸手拿過,白綠的包裝袋上殘留着溫熱。

“謝謝了。”岑淮舟拿着那包板藍根端詳了幾秒,收進口袋裏,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下。

喬梧懶得搭理,低下頭玩起了手機,阚鹿在微信裏問她伴娘服試的怎麽樣了,有沒有好看的伴郎。

看到這句話時,喬梧一頓,還是很誠實地回答她:

喬梧:【店員去拿衣服了,還沒開始試。】

喬梧:【伴郎......】

喬梧的餘光沒忍住瞥向身邊靠在沙發上懶散地玩着手機的岑淮舟,收回視線,又想了想來時話唠的闫旭,慢吞吞打字。

喬梧:【伴郎還挺好看的。】

剛打完這行字,不遠處就傳來高跟鞋的腳步聲,喬梧擡起頭看了眼,幾個店員抱着衣服走了過來。

喬梧剛想喊上岑淮舟和闫旭,一轉頭卻撞進了男人深邃的眼眸,毫無防備的。

喬梧一頓,嘴唇動了動,下意識地有些心虛,把手機往口袋裏放。而後,才彎着唇笑了下,倉促說道:“應該是可以試衣服了。”

說完,忙不疊地站起身看向店員,不再看身後。

岑淮舟眉尾輕擡,幾秒後,唇角翹了翹。

因着伴娘服身後還有綁帶,店員便招呼另外一個店員也幫着喬梧系,徹底穿好衣服出去的時候,岑淮舟和不知道哪冒出來的闫旭已經換好了西裝,坐在更衣室外的沙發上玩手機。

闫旭坐在岑淮舟旁邊嘴巴一直在動,看樣子是在聊天。

岑淮舟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

可能有,也可能在走神。

“小姐,您看有什麽地方需要調整的嗎?”店員邊走邊詢問喬梧,一出聲,坐在沙發上的那兩人便也聞聲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那視線像是在火裏烤過一遍,燙得吓人。

喬梧移開眼,忽略那道灼人的目光,站在鏡子前照了照,上下打量片刻後,看向店員:“我覺得沒什麽需要改的,都挺合适。”

店員:“那您再看幾眼,要是真沒問題了,我們就幫您裝起來。”

喬梧聞言又重新看向鏡子裏,岑淮舟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她身後,倚在柱子邊,安靜地看着她。

兩人的視線在鏡子裏交彙,只一瞬,喬梧便移開,看向店員微笑說道:“沒有了,挺好——”

“這裙子,”岑淮舟突然出聲,打斷了喬梧沒說完的話,“怎麽是個吊帶的?”

他沒什麽表情,渾身透着一股高冷不好說話的勁兒,店員連忙解釋:“先生,這是新娘訂下來的款,很好看的,這位小姐身材樣貌也是極為好看的,吊帶比其他款更能展示出她鎖骨的美。”

岑淮舟本能地順着店員的話往喬梧的鎖骨看去,一對凹凸有致的鎖骨映入眼簾。所謂美人,便是從骨至皮,都是驚豔絕倫的。

喬梧也沒想到岑淮舟還有這麽一出,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他的視線,清了清嗓子看向店員:“就這樣裝起來吧,麻煩了。”

店員聞言連忙應下,領着喬梧走向更衣室。

岑淮舟站着原地沒動,目送兩人進去。

闫旭坐在沙發上笑得歡快,“咳,淮舟,人家姑娘不想搭理你啊。”

岑淮舟聞聲睨着他,冷笑:“你有姑娘搭理,不是也單身?”

“誰又比誰高貴。”

岑淮舟皮笑肉不笑,最後瞥了眼喬梧離開的方向:“別亂動啊。”

闫旭:“.......”

但凡你之前說一聲,我也不至于有那心思啊。用魔法打敗魔法可還好。

......

喬梧陪着喬枝還有另外一個陌生的女孩子站在酒店裏迎賓時,過往賓客的目光都在喬梧身上停留了片刻,甚至還有不是喬家和周家親朋好友的人假裝不經意實則刻意得過分明顯來看喬梧。

趁着沒什麽人,喬枝輕笑:“我果然沒挑錯,這裙子很襯你。”

喬枝來訂伴娘服的時候,便是打着要讓喬梧穿着最美的心思來的,想起小堂妹的美貌,一眼便相中了這條吊帶款的。

喬枝最喜歡誇喬梧,每次用語極為誇張,但是卻莫名的有種叫人信服的魔力,喬梧不禁笑了起來:“姐姐,你結婚我穿得好看幹什麽,今天你最重要嘛。”

喬枝“哎”了聲,“我們阿梧好看,為什麽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就喜歡看見你光鮮亮麗地讓那些人為之失色。”

喬梧一怔,餘光瞥見酒店內喬母挑了幾顆糖果遞給喬朝時才反應過來喬枝意有所指的是什麽,複而收回視線,沒什麽情緒地彎了彎唇:“倒也不必這樣在意她們。”

喬枝不贊同地搖了搖頭,“她們越這樣,你就要讓她們知道你過得越好——”

又有一波客人來了,看樣子是男方的親人,喬枝的話戛然而止,她看向另一邊的周秦,兩人低聲交談着。

喬梧見狀,便不再開口。

然而沒過一會兒,便有個年輕的男人來向她詢問洗手間在哪。喬梧簡單指了下路,男人一步一回頭地走了,過了沒看多久,又來一個。

“......”

闫旭看熱鬧不嫌事大湊近了岑淮舟道:“我說吧,那喬姑娘好看,這才多久,這人都來七八趟了。”

剛說完,他就感覺到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變冷了。

岑淮舟偏頭睨着他,語氣涼涼:“你很閑?”

“......”闫旭悄悄瞥了眼身旁面無表情卻渾身都散發着寒意的岑淮舟,擡手摸了摸小心髒,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拿到也沒有。”

下一秒,闫旭就看見岑淮舟突然走向對面,拍了拍正和喬梧說話的男人肩膀。

男人疑惑回頭。

喬梧也看向岑淮舟,不解道:“怎麽了嗎?”

岑淮舟盯着那男人,盯得男人心下莫名發毛。

幾秒後,岑淮舟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白紙,唰唰寫下一串數字遞給那男人,不緊不慢道:“半個小時裏,你都來去廁所七八趟了。這是醫生的電話,醫術很高,你可以去看看。”

闫旭,喬梧:“......”

倒也不必如此直接。

......

婚禮開始後,司儀請了一對新人的親朋好友來送祝福,又用紅包來勾着小孩子送祝福。輪到了伴郎伴娘,司儀笑着把話筒遞到闫旭嘴邊:“讓我們一起祝新郎新娘——”

闫旭看起來很是習慣于熱場子,非常自然流暢地接:“百年好合。”

話筒又被遞到伴娘邊,另一個伴娘不好意思,便推了喬梧去說。

司儀哈哈笑道:“怎麽伴娘小姐姐還害羞了呢?那就另外一個伴娘來吧,剛剛伴郎祝福了新郎新娘百年好合,那伴郎伴娘應該是——”

他示意喬梧接話,喬梧被衆多雙眼睛盯着有些不自然,一懵,下意識接道:“早生貴子。”

雷鳴般的笑聲瞬間響起,不少人笑得前仰後合,連喬枝都笑得眼淚出來了,那陣仗差點沒掀翻了這屋頂。

司儀也笑了,喬梧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一回事,看了眼對面穿着黑西裝的岑淮舟,男人恰好也看着她,眼底噙着笑,唇角微勾。

像是個勾人的男妖精。

對上視線,喬梧沒出息的呼吸一滞。

難怪女兒國的女王不肯放唐僧走,好看的男人确實舍不得。

敬酒環節時,喬梧跟在喬枝身邊,一杯酒也沒喝到,闫旭和岑淮舟全全攔下。然後片刻,男方那邊還要分發小禮物,叫了兩人去幫忙。

臨走前,岑淮舟看了眼喬梧,還是清醒的。

等他再閑下來時,卻接到了喬枝電話詢問有沒有看見喬梧。

“你們走了之後,她替我擋了幾杯酒,又高高興興地說要慶祝一下,多喝了幾口,我跟人說了兩句話的功夫,再轉頭就沒看見了。”

岑淮舟挂了電話,把這一層樓翻了個遍都沒找着人。最後路過安全通道時聽見一些動靜,心下一動,推門便看見了正盯着牆發呆的喬梧。

松了口氣,邊盯着人,邊給喬枝回了條報平安的短信。

做完這一切。

岑淮舟垂眼看着跌跌撞撞走向角落裏的喬梧,默不作聲地瞧着她一個人垂頭揪着裙擺嘟嘟囔囔。

眼瞅着快要一頭撞牆上,喬梧還是繼續往前走。

岑淮舟輕嘆了口氣,上前拉住她的手腕,牽着她轉了個方向,唇角微抿了抿,視線落在年輕女人雪白瑩潤的肩頭,喉結上下滾了滾。

他移開眼,把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披在喬梧身上,淡淡地哼了一聲:“冷死你。”

溫暖包裹了肩膀,喬梧舒服得眼睛都眯上了,哼唧着繼續慢吞吞走着,邊走,時不時還冒出幾句聽不明白的嘀咕。

沒一會兒,神神叨叨地蹲在角落裏,盯着手指看,看了一會兒,又搖搖晃晃站起身,岑淮舟連忙伸手去扶,卻被喬梧躲了個空。嘴裏突然叽裏呱啦地說了句什麽,聽語氣,不出意外是在嫌他多管閑事。

只要不傷着她自己,岑淮舟幹脆也不管她了,就看着喬梧一個人在空曠的走廊裏慢吞吞轉着。

喝醉了的喬梧兩頰酡紅,眉眼迷蒙,醉意明顯。

岑淮舟看得覺着好笑,跟在她身後悠悠走:“喝醉了怎麽變成個話唠了?碎碎念這麽多。”

話音剛落,前邊邊走邊嘟囔的喬梧忽地停下來,似是表達不滿地嘟囔。岑淮舟湊近了聽,什麽都沒聽清楚。

索性也不再想着聽了,唇角勾着,懶散地哼笑:“以前膽子挺大的,怎麽現在畏畏縮縮的。”

說着,他又想起剛剛婚禮上喬梧一臉迷茫又認真地:“伴郎伴娘——早生貴子。”

唇角微勾,低低笑起來:“就說你貪圖我的美貌,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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