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抱月聽風(一)

“真相如何也只有問過畫刀才知道了。”蘇慕華将信箋合上,他猶豫了一下是否要将信箋帶與畫刀,這一個女子與情郎的信箋落入他人眼中已是唐突,何況還為人帶出此地。他想想,還是放回了琴下。

又笑道,“畫大師對這部楞嚴經似乎特別執着。”

陸酒冷聽他提到畫刀,只笑道,“若非是他将我們關于一處,你我二人只怕也沒有那麽快明了心跡。”

他并不回頭,負手立于刻了楞嚴經的壁前,看着壁上的經文。身前經文金色的光芒與壁上夜明珠白色的光芒交織于一處,構成玄妙的虛幻景象。

知他新學這部武學,想來或有所悟,蘇慕華也不吵他。

他坐于案前,手拂過綠绮的琴弦,發出铮宗弦響。

聽聞琴響,陸酒冷向他轉過身來,卻是沉默着。

黑色的身影與光線虛影融為一體,分明熟悉的容顏,若暗夜的君王。目光與他相接,許是琴弦久無人彈,繃得過緊。瞬時伴随弦裂聲響,一滴血珠自蘇慕華的指尖滴落滲入琴中,宛若淚痕。

那一聲弦響在靜室中尤其明顯。

無數浮光片影自蘇慕華眼前掠過,如此逼真,刀劍的寒意仿佛盈面,緊緊扼住他的呼吸。

似乎只是失神了一瞬光陰。

陸酒冷已握着他的手,關切地問,“小蘇,你怎麽了,臉色如此蒼白?”

手中青年的脈搏微弱得仿佛随時都會停止,他不敢輕易送入真氣。

蘇慕華的手在他手中一顫,似乎想掙脫,為陸酒冷一把牢牢扣住。

“小蘇,是我...”

熟悉的氣息讓跳亂的心平複了下來,蘇慕華靠在陸酒冷的肩頭強懾心神,半晌強笑道,“我沒事,許是沉醉黃泉毒性的影響。”

Advertisement

為陸酒冷攬進懷中,靠在他堅實的臂彎,關切的話語響在耳際。胸腹中的疼痛已淡去,那空了一塊的寒冷為貼在背上男子劇烈的心跳,溫熱的吐息所填滿。

蘇慕華心底翻湧而起強烈的情感,如潮水般洶湧,伴随着隐隐的委屈之感,讓他的眼眶微微潮熱。

明明不久前他們還相看兩厭,不知道從何時起,他對陸酒冷的感情竟已一致于斯。

蘇慕華一向是淡然的,淡看紅塵花開花謝,縱然對着葉溫言時也不過是歲月累積下的怦然心動,心甘情願。從未對人有這般強烈的情感,這讓他有幾分失控般的不适應。

——還是沒來由的安心。

若是這人在身旁,縱然是陰曹地府也敢闖上一闖吧。

陸酒冷見蘇慕華面色慢慢恢複自如,也是一陣後怕。方才他回頭的那一瞬,見那人臉色蒼白,搖搖欲堕,心疼得幾乎不能呼吸。

陸酒冷知道懷中這人有多麽堅強,堅強得常常讓人忘了他實際上中着毒。

他甚至也經常忘記——他本不該忘記。

陸酒冷扶了他,道,“走吧,我們早些離開這裏,你的那位紅顏禍水吃蛇羹只怕也吃飽了。小蘇...為夫等不及要帶你回江南,娶你過門。和你用白玉芙蕖...一飲交杯酒了。”

蘇慕華眉微挑,偏了頭輕輕哼了一聲。

難得的,沒有在意陸酒冷的調笑。

二人出了山谷,原路返回,一路上見蛇屍處處,身着大寧兵卒服飾的屍身也不知有多少。崔盈盈和尋歡山莊的莫清乾、沈頭陀卻不見蹤影,二人原也并未想過憑毒蛇就能要這三人的命。

各自尋了一匹馬,往望北城而去。

蘇慕華縱馬下了山崗,見那千紅穴為草木遮掩,已在日影中遙遙落了身後。陽光灑落在陸酒冷的身上,雖不見得有多少正氣,但眉目朗朗。

煦暖日影下,黃沙古道上,兩匹馬并辔而行,漸行漸遠。

烈陽照在望北城頭,青色的城牆之上懸着一個人頭。

鐘拓達自城頭上匆匆下來,雖然戰場上的戰是贏了,但這幾日他忙碌得不亞于打戰。光北燕的上萬降軍就夠他頭疼的了,望北城駐兵也不過數千。學項羽坑殺秦軍降卒二十萬,學白起坑殺趙軍降卒四十萬,他并非沒有想過。但如今的大寧立國已久,縱然朝代更替也未斷了啰嗦的禮樂,坑了礙眼的腐儒。連成帝在國祭日着了件色重的朝服,都攤上了群臣罷朝三日,被逼得下了罪己诏。他一個邊關守将又怎敢幹出如此有違大寧禮樂傳承,上邦體面的事?

鐘拓達知道他若今日敢在望北城挖坑,他這一生都會被念死。

實際上是不念也會死。

“将軍”,鐘拓達見一名身着文士袍的男子正匆匆地向他而來,他認得是軍中掌管文書的陶玉。笑道,“陶先生,何事?”

陶玉是文人,大寧重文,陶玉在軍中地位頗高,鐘拓達以先生相稱。

陶玉遞了一封信與他,“剛剛收到太子的傳書。”

鐘拓達拿了信在手中掂量着,卻不忙拆開,問,“太子就送了封信?”

陶玉回道,“信使還說太子的兵馬在城外三裏處紮營,信使說太子一向仰慕鐘将軍,早有結識之心。”他頓頓馬上道,“太子的信使也送了一封信與燕王。”

鐘拓達目中露出了然之色,“哦?燕王呢?”

陶玉道,“聽飛羽騎的人說燕王殿下近日身體抱恙,閉門不出。許是...熱暑之症。”

鐘拓達道,“哦?有勞陶先生為我喚軍中大夫,随我一同往燕王府上探病。”

陶玉應了,旋即又笑道,“将軍不拆信?”

鐘拓達笑道,“這信我不必拆也知道寫些什麽,又何必要拆。當真要拆,便當着燕王的面拆去,便也拆得有幾分價值。”

陶玉目中現出憂色,“将軍若因此得罪了太子,只怕...”

他雖是一介文人,但在望北城多年,是真心實意為鐘拓達擔心。

鐘拓達已然翻身上馬,笑道,“多謝先生,可惜天下的路再多,我已沒有第二條可走。”

兩匹馬停在城門前,馬上二人黑袍白袂,他們似走了很遠的路,衣袍已經沾染征塵。

鐘拓達勒了馬,瞧清楚了來人,喚道,“陸公子?”

陸酒冷于馬上抱拳一笑道,“鐘将軍。”

他那日破慕容将離的射日弓,救了燕王,曾與望北城中的衆人飲宴,認得守城之将鐘拓達。

依陸酒冷和蘇慕華的本意,本想悄悄進城與雁北城的衆人見上一面,便動身往江南,結果一進城就遇上了鐘拓達。

既然遇上了,便也沒必要再回避。

鐘拓達笑道,“這位就是蘇慕華蘇樓主吧?”

蘇慕華也行禮道,“鐘将軍如何知我?”

鐘拓達道,“久仰蘇樓主大名,我知道二位會來,是因為有位朋友已經在這城中等了二位多時了。”他笑笑又,“我還要多謝二位為大寧除了慕容将離。”

蘇慕華看着他,微笑道,“鐘将軍不怪我害了将軍就好,再說什麽感謝的話,在下要愈發愧疚了。”

鐘拓達待要謙虛,偏偏又明白蘇慕華話中的意思,苦笑道,“蘇樓主不必愧疚,縱然将慕容将離的頭顱挂上我望北城牆,逼得我再無退路。但蘇樓主你們為大寧除了慕容将離總是實情,鐘某心中還是只有感佩。”

蘇慕華目中露出敬意,沉聲道,“人雲鐘拓達鐘将軍是位君子,果然不假。不知鐘将軍所言的...是何人在等我們。”

鐘拓達道,“二位見了便知,有勞陶先生帶二位去雲來客棧,我還得先去探探我們體弱多病的燕王。”

蘇慕華忍笑道,“鐘将軍辛苦了。”

不留行叼着一根牙簽,從客棧的樓梯上走下,看見一人坐于堂中正背對着他。那人将一樹梅花都繡滿了衣襟,那般喧嚣偏偏繪出寂寞之意。

他閃了過去,坐于那人對面,笑道,“顧浮雲,你幾時來了?”

那人淡淡道,“我現在叫楚折梅。”

不留行嗤笑道,“你就算嫁給他,随了他姓。你也不必叫什麽折梅,他叫楚梅郎,你叫楚折梅,不知道的人還當你們有仇。”

楚折梅仍是淡淡地道,“他欠我一條命,怎麽不是仇?”

不留行嘆了口氣,“何必如此,似你這般的人,難道不知生死随緣麽。就算他再好,也已那麽多年,不如另外找過。人生苦短,紅塵中美人那麽多,何必就偏偏記得那一個?”

楚折梅道,“趙雲劍,果然是風流之人,若你這話落入任情兒耳中,只怕他難以輕饒你。”

不留行神色一變,似想起了什麽,垮了臉。

楚折梅笑道,“趙兄要美人這有何難?”

他将手在掌心輕拍,片刻四名白衣佩劍的女子魚貫而入,行至他面前行禮,“主人。”

不留行見這四名女子無一不是姿容秀麗,一名捧着把古銅吞口的長劍,劍鞘之上鑲嵌了貓眼大的碧玉。一名捧着一襲白色繪花披風,與楚折梅身上的如出一轍。又一名手中捧着一個酒壺,那酒壺是黃金所雕刻。最後一名手中捧着一個托盤,上面放着數個黃金所制的小巧杯子。

楚折梅懶洋洋地笑道,“趙兄,你看我這幾名劍奴,可還當得起美人二字?”

不留行搖頭嘆道,“美雖是美,但可惜主人好大的一股銅臭味。”

楚折梅笑着吩咐道,“伺候趙公子飲酒。”

托着盤子的女子應了,将盤子置于二人之間的桌上。捧酒的女子将壺中的酒注入杯中。然後兩位女子一人拿了一杯,分別坐于楚折梅和不留行的身側。

不留行是個好酒的,而楚折梅黃金所鑄的酒壺中倒出來的自然是好酒。

當下濃厚的酒香撲鼻,不留行未飲已有三分熏然。吸溜着鼻子道,“十八年陳的女兒紅?還加了杜康的酒糜?”

那撲鼻異香,竟也不是單純的女兒紅。

依偎在他身邊的女子幾乎将整個身體都貼在他身上,他若伸手拿酒,必然要碰觸到女子傲人挺立的雙峰。

楚折梅袖微擡,已拿了一杯于手中,笑道,“呵,怎麽?趙兄不敢飲,莫非是怕什麽人看到?”

不留行挺了挺胸膛,“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麽好怕的?”

話雖如此說,他的手還是躊躇着,未真個伸出去。

不留行紅塵風流,從前于花間之時從未躊躇過,美色當前,若男子再來什麽矜持,實在是愧對佳人。

“好酒應留待客飲,二位不知待客之道麽?”

懶散而醇厚的聲音自門外傳入。

楚折梅擡頭看去,兩人正并肩走進門來。

兩個仿佛自泥堆裏打了滾的泥猴子般,但還是不曾掩去眉間飒然英氣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好像我已經習慣了隔日更,每更三千+的節奏。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