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一痕沙

「貳拾貳」

“骁王殿下,邵少卿,程寺正。”夏扶風見躲不過,只能向衆人行禮。

“就是這位身手極好的小捕快抓到了吳從。”為了避免氣氛尴尬,邵雲澤介紹道。

聽了他的話,陸微瀾則看向了穿着囚服倚在角落裏的罪犯。

他手腳都被鐵鏈拷住了,一身泥污,頭發散亂,腦袋垂在胸口前。就連年齡都看不太清,更別說是面貌和表情了。

陸微瀾試着走近一些,并擡手敲了敲牢房的門鎖,讓它發出聲音。

對于一個失去自由身的囚犯來講,牢房門鎖發出的聲音是最為敏感的。

這個人絲毫沒有反應,應該是被用刑過度了。

邵雲澤又道:“屬下帶人去的時候,吳從正準備潛逃,等抓了回來,本不欲招供,用了些刑,便把他殺害範靜娴的過程交待了。”

李郴還是未給邵雲澤任何回應。

邵雲澤抹了一把汗,看向牢房內,“此人在江南軍的時候因犯軍規被除名,之後便帶着妻兒來長安投靠遠房親戚,不想途中妻兒因意外遭遇不測,從此便記恨上了範家。得知範靜娴來長安後,便萌生了報仇的想法。屬下們已經根據吳從平日的行跡,找到了他殺害範靜娴的弓箭,還有綁架幾人用的迷藥、馬車等證物,還有僞造的令牌。而且還尋到了吳從當初欲來長安投靠的遠房親戚,證實了他的身份。”

按照邵雲澤的說法,殺人動機,人證,物證,全都能對上。

“吳從說本來沒想綁架蘇怡歡和蔣寧黛。無奈跟蹤了範靜娴幾日,上元節那日便是最好的機會。見蘇怡歡和蔣寧黛陰差陽錯的跟了上來。看到三人就想起自己的幼女,也是這般年紀,遂起了報複這幾位小娘子的心思,索性将兩人一起綁了。可幾人失蹤後外頭風聲緊,那晚他剛剛射殺了範靜娴,就聽到巷中有動靜,匆忙逃了。是以蘇怡歡和蔣寧黛才沒有被害。”

“那他為何沒在綁人之後立即就動手殺人,真的只如表面上寫的那般簡單嗎?”陸微瀾問道。

邵雲澤、程典以及夏扶風都看向她,還是邵雲澤開口說話了。

他“嗯”了一聲道:“他想起家眷皆死,心中恨意滔天,本想折磨她們幾日,然後再一個一個的射殺,才能消解心中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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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可以解釋,可問題出在這案子破的太沒有懸念了。

殺人動機強烈,過程卻簡單的很,波折全無,所有的證據就好像擺在那裏等待你去發現。

給陸微瀾的感覺就好像是有人安排好了劇本,精彩紛呈的展示給人看。

陸微瀾覺得李郴也不會相信,此時他微微揚起下颚,看着牢房中的囚徒。

邵雲澤轉身示意衙役把牢房的門打開。鐵鎖在安靜的大理寺獄內發出清脆卻又有些沉重的聲音。

待到牢門吱嘎一聲被拉開,這個叫吳從的殺人犯還是沒有半分蘇醒的意思。

“将他潑醒。”邵雲澤又吩咐衙役。

有衙役很快拎了兩桶水來,陸微瀾看到水裏還有些冰碴。

整桶冰水兜頭倒下,吳從還是未擡起他的頭來,但陸微瀾看到他的手指微微動了下。

衙役還想再倒第二桶水的時候,邵雲澤擡手制止了,再潑他就沒什麽醒來的希望了。

“哈……哈哈……”吳從低着頭抖動着肩膀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

“你為何要笑?”邵雲澤問他。

“聚……”吳從只抖動着說出這兩個字,就再次暈了過去。

“他想表達的意思應該是要一家團聚。”這時夏扶風則道。

陸微瀾看出來了,夏扶風也不相信這件案子如此簡單。只不過她現在只是一個小捕快,人微言輕。

李郴瞧都沒有瞧夏扶風一眼,什麽都沒說,就轉身退出了牢房。

“骁王殿下,這件案子屬下會再認真核查的。”邵雲澤在李郴身後說道。

“你打算從哪個方向查?”

被李郴這樣一問,邵雲澤反而不知道怎麽回答了。

程典自始至終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我看邵少卿此時最需要的就是休息。”陸微瀾見邵雲澤臉憋的通紅,不由解圍道。

“屬下不需要休息!”邵雲澤忙對着李郴道:“屬下這就回廨房去研究案情,等吳從醒了屬下再審。”

重壓之下,還要進行高強度的工作,人的心态是容易崩的。

但李郴依舊沉默,陸微瀾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官場之上,不進則退。

而且不是有這樣一句話: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現在的大理寺卿應該再有一兩年就致仕了,李郴就算想幫邵雲澤坐上這個位置,也總要邵雲澤是塊經得住火煉的真金。

邵雲澤應該能想透這一層,所以才會這般的努力。

等從牢房出來後,李郴本想帶着陸微瀾離開大理寺。這時邵雲澤又追了出來,“殿下,已經到了午膳時間。下官府宅離這很近,家中娘子最擅長廚藝。”

李郴本欲拒絕,可邵雲澤又道:“昨日下官偶然得了一籃櫻桃,內人做櫻桃饆饠最拿手。”

櫻桃饆饠?

這算是陸微瀾穿越到這裏後最喜歡吃的食物了。就算天天吃都無妨。

可櫻桃在這個季節難得。

李郴看着把“我想吃”寫在臉上的陸微瀾,這才颔首道:“帶路吧。”

邵雲澤的宅子是個兩進的小院子。家中人口也很簡單,只有他和他的娘子方雯,以及一個粗使的婆子。

邵雲澤是孤兒,當年柳南辦差的時候遇到他,之後頗多照拂,供他讀書科考。好在他夠勤奮刻苦,當年一舉中第。如今已官至大理寺少卿,也算熬過了苦日子。

不過邵雲澤看起來非常清廉節儉,家宅和陳設十分簡樸,方娘子的穿戴也很質樸,給人的感覺十分賢良淑德。

骁王這樣的貴客登門,方娘子并不太慌亂,表現得也算落落大方,看着像是個讀過書的。只不過那婆子緊張得險些把茶壺打翻。

“妾身這裏只有些粗茶,還望骁王殿下和這位公公莫嫌。”方娘子彬彬有禮的道。

見李郴既不應答也不瞧一眼方娘子,陸微瀾怕她太過尴尬,便拿起粗陶的茶杯喝了幾口,“方娘子這茶煮的不錯!”

只是,方娘子用的是這個時代最傳統的煮茶方式,在裏面加了些鹽巴,喝得她嘴巴裏鹹鹹的。

不過看着方娘子那一臉期待的目光,陸微瀾幹脆将杯中茶水一飲而盡,“好喝!”

李郴看着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的陸微瀾,微微挑了下唇角。

又嘲笑她,陸微瀾撇了他一眼。

“妾身這就去廚房準備午膳。”方娘子對着陸微瀾笑笑。

“方娘子辛苦。”陸微瀾客氣回禮。

方娘子帶着婆子去了膳房後,三人一時無話。

李郴是那種我就坐在這裏,不管場面多冷,他都不會覺得尴尬的人。

陸微瀾卻覺得這氣氛怪沉悶的,想着或許邵雲澤會有話對李郴說,便借故說要去淨房。

邵雲澤的宅子不大,她也沒有什麽可閑逛的地方,便去膳房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可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裏頭傳出婆子說話的聲音,“如今骁王殿下都到家中來用膳了,老奴看娘子這些年辛苦持家,總算是快熬出頭了。”

“這話以後切不可再說。”方娘子忙阻止道:“郎君這些年是靠自身的努力才做上大理寺少卿的。他當年受前大理寺卿柳大人影響頗多,淡薄名利,真心喜歡斷案。我看到他這樣,心裏很是踏實。”

方娘子倒是個賢惠又明事理的。

陸微瀾雖然聽過李郴的牆角,可一直以來還真沒有這個習慣,于是轉身邁步就往回走。

“郎君也三十有五了,且你們成親這許多年,娘子也該抓緊給邵大人誕個麟兒了。夜裏他對你的興致高不高?”

“我摸不清他的規律,有時候一個月都不同房,有的時候一晚上卻要幾次。所以……”

陸微瀾趕緊走開,将這兩人的虎狼之詞抛在身後。

方娘子做的櫻桃饆饠确實很絕。

用過午膳之後,李郴就帶着陸微瀾回了興慶宮。

就在馬車行至興慶明光門的時候,忽然有人将車駕攔住了。

陸微瀾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李郴的馬車也攔,這是多想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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