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九指閣老

周牙子見來人是楚翹,他當即畢恭畢敬的相迎。

梁家夫人顏如玉,西市這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加之梁時如今回來了,這位梁家夫人今後肯定是大富大貴的人物了。

若非梁家這兩年虧空太過嚴重,又怎會讓堂堂梁夫人獨自外出?

楚翹說明來意之後,周牙子挑選了幾個機靈的小丫頭出來,恭維的笑道:“梁夫人,這幾丫頭今年俱是十二了,已經調.教的差不多,您只要喜歡,我這就去取賣身契。”

楚翹感受着來自四面八方,或是豔羨,或是好奇,或是打量的目光。

這些人現在喚她“梁夫人”了,此前背地裏都是喊她“小寡婦”的。

僅僅兩年之內,楚翹已經體會了世态炎涼,若非她本就是個沒心沒肺之人,怕是早就受不住了,指不定已經去了父兄和母親跟前袒露身份,或者跟顏如玉一樣,索性撞牆自盡。

楚翹上輩子沒什麽心腹,到了後來她想培養心腹時,也已經來不及了。

因為她的一切都被那些權臣監控着,尤其是梁時!

這次,楚翹可不能再落在他手上,她仔仔細細看着以供挑選的小丫頭,之後問了幾人一個問題,“跟我回去之後,你們幾個知道要作甚?”

幾人紛紛答道:“奴婢一切都聽夫人的,夫人說什麽就是什麽。”

幾個小丫頭都是膽小怕事的,一個個低垂了眼眸,一看就是剛被家人賣出不久,楚翹瞧着也覺之可憐。

她本想買兩個忠心的回去,但一見此景,索性将面前四個都買了回去。她雖當了十年的皇太後,至今手上還是幹幹淨淨,從未染過鮮血。任性蠻橫是真,心地純善也是真。

楚翹剛将四人領回府,還沒來得及給她們取名,老管家在垂花門來回踱步,見了楚翹,忙上前道:“夫人,您可算是回來了,二爺要見您呢。”

楚翹一僵,真是怕什麽就來什麽。

她上輩子與父兄提及過梁時可能對她存在着某些不可言喻的掌控,可父兄卻總是勸她,道:“翹翹,梁時與咱們楚家交好,他怎會害你呢,父親已經與他交代過了,讓他時刻護着你,你就放心吧。”

好像在楚家人眼中,梁時簡直就是一個大善人,一直犧牲自我,守護着一個童心未泯的皇太後。

楚翹還能說什麽呢?在這場博弈中,她已經是個失敗者,否則怎會死的不明不白?

在去見梁時之前,楚翹有一件事務必要問一聲,“古叔,二爺他……他,他可知道我是誰了?”

半個時辰前,老管家已經在梁時面前将這兩年的事一應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其中自然就包括了楚翹的來歷。

聞言,楚翹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知道這一天或早或晚,肯定是免不了的。她記得有一年的中秋夜宴上,梁時神情微醉的出現在她面前,那幽冷的眸子平添了幾分魅惑,說出來的話卻是十分駭人,“太後娘娘,臣恨不能将您做成人偶,這樣便能日日帶在身邊。”

做成人偶……

楚翹晃了晃腦袋,又問:“古叔,您可知二爺見我是為何事?”他不會那麽快就識破了她的身份吧?

否則,他們之間有甚麽好說的嘛?

莫不是休妻?還是他想納妾?要不就是……楚翹又開始沒完沒了的臆想。

老管事催促道:“夫人吶,您還愣在這裏幹什麽,二爺他通情達理,不會無緣無故的責怪于您,您就快些去吧。”

被這般一催促,楚翹更是慌張了,她将四個丫頭交給了老管事,這就匆匆去了一趟梁時的書房。

從兩年前開始,總有人隔三差五的尋事,梁家值點錢的東西都被賣了,梁時的那些文房四寶,還有他平時收集的字畫也被賤賣了。

也不曉得他會不會動怒?應該不會那般小氣吧?

一路思量着,楚翹終于到了梁時的書房,其實梁府占地極廣,平日裏她嫌宅子太大,她逛着也嫌累,今個兒卻覺得這一趟路太短了,怎的這麽快就到了?

楚翹在書房外徘徊少頃,梁時陰沉的嗓音傳了過來,“進來!”

他是長了天眼了麽?

楚翹理了理衣襟,表現的賢惠又溫柔,她昨夜反複思量了一番,就算要和離,她也不能空手離開梁府,否則的話,她一介女流,娘家又回不去,屆時的日子定是慘不忍睹。

楚翹一點都不喜歡吃苦。現如今最起碼還能挨着楚家,時不時能見到母親和哥哥們。

書房的門從外面被人推開,梁時一擡眼就見一面容稚嫩的小女子鬼鬼祟祟的樣子站在那裏,兩人對視一眼之後,這小女子又對他憨笑兩聲,一雙眼眸眯成了月牙狀,唇角還有兩只隐約可見的梨渦。

樣子……有點做賊心虛。

“二爺,您找我?”好像哪裏不太對,楚翹又改了措辭,“二爺,您找妾身有何事?”

她始終沒有靠近梁時,跨過門廊之後,便立在原地沒有半分動彈。

梁時是何許人也?旁人的一個細微動作都逃不了他的眼睛。

毫無懸念,這小女子心虛,而且極其心虛。

不過,梁時沒有那個心思與她糾纏,他也不屑計較,這世上也再無人能讓他有所動容了。

楚翹感覺到了來自梁時的憤恨,但奇怪的是,他又似乎不是在怨恨自己,總之此刻的梁時當真是怨氣沖天的。

楚翹心裏沒底,主動的老實交代了一句,“二爺,您書房內的物件被妾身賣了,您不在這兩年,母親犯了癡傻之症,兩個哥兒又要進學,妾身實在無法,只能行此下策,妾身……妾身發誓從未中飽私囊!”

梁時這才開始留意她的話。

他依舊一副不在意之态,但旋即指着一只檀香色的錦盒,問道:“你碰過這只盒子了?”他語氣煞是兇悍。

楚翹雖與他隔着兩丈之遠,但依舊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那股子殺氣騰騰之感。

楚翹認出了那只錦盒,說實話,她的确想動了那只盒子,只可惜她實在是打不開,否則裏面若有寶貝,也早就被她給賣了補貼家用了。

楚翹也不曉得裏面裝的究竟是什麽東西,但梁時的右手小指上缺失的那部分,此刻尤為醒目的呈現在她眼前。

他當年為了救她,少了一根手指頭。

故此,在朝中,梁時又被人稱作“九指閣老”。

每每看到梁時殘缺的手掌,以及聽到這個稱呼時,楚翹總覺着無比的心虛,她好像欠了梁時天大的人情,而一般的補償是遠遠不夠的,她甚至于鬼使神差的想到了“以身相許”四個字。

當然了,即便楚翹最是習慣于浮想聯翩,她也不會付出行動。

楚翹沒出息的咽了咽喉嚨,如實作答,坦白從寬,“大人,妾身的确動過此物。”

“你再說一遍!”

楚翹話音剛落,梁時當即爆喝了一聲,吓的外面枝桠上的鳥兒也急急撲騰着翅膀飛走了。

楚翹身子一顫,她最是膽小,即便曾經貴為皇太後的時候,也會被驚雷吓的六神無主。

此刻,她也甚是委屈,自己替梁時照顧了梁家老小兩載,梁時倒好,一回來就殺意十足的兇她!

楚翹忍了忍,面對強勢,她當然不能以硬碰硬,“妾身只是碰了一下,并未打開過,不信……不信二爺自己打開看看,裏面可曾少了東西!”

梁時雖然已經知道了楚翹的身份,但眼前這個女子對他而言,也只是渺若柳絮,無關輕重,與一般丫鬟無二。

“鑰匙呢!”梁時又問,他氣勢強硬,就好像面前這嬌美的女子并不能引起他一分一毫的憐香惜玉之情。

楚翹這才想起來的确有那麽一把鑰匙,因着那鑰匙是純金打造而成,故此早就被賣了。

楚翹咬了咬唇,那粉白的唇上當即留下了豔若臘梅的牙印,竟是驚人的好看。

她道:“妾身……将它給賣了。”

梁時:“……誰允許你賣的!”旁的東西,他尚且不會過問,可這只盒子觸及了他的底線,誰人也不可原諒。

楚翹當然不能這般被梁時指責,她雖長的嬌弱了一點,但也不能平白無故的背了黑鍋,“母親兩年前高燒不退,那時候梁家遭了數人落井下石,城中無人肯為母親醫治,妾身實在沒有法子,就賣了家中值錢物件,帶着母親去了一趟杭州城醫治,誰曉得還是去遲了,母親她就此犯下了癡傻之症,至今未愈,二爺今天自己個兒也瞧見了!”

說着,楚翹可憐兮兮的抽泣了幾下鼻子,模樣看上去不過是個小姑娘。

梁時不認識她,也不想了解她,聞言後他依舊沒有動容,卻是上前幾步,一把抓着了楚翹細嫩的手腕,那力道之大,足以捏的楚翹生疼。

随即,梁時俯視着她,一字一句,如淬了一層薄冰,道:“是嗎?那為何這錦盒上面還有刀痕?”

楚翹覺着梁時有些古怪,他仿佛沒了理智,揪着一點小事情就不打算放過她了。

她的确用了匕首去劃過錦盒,為的也是将它打開,只可惜這盒子做工實在是精湛,根本不是普通的木盒,她根本沒有打開。

那裏頭究竟放了怎樣的絕世珍寶?以至于梁時如此在意?

早知道……早知道她就該将這盒子悄咪咪藏起來,哼!

梁時掌心的力道更大了,楚翹是個受不了苦,也經不住疼痛的人,這廂就只差嘤嘤嘤的哭起來了。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通報了一聲,“大人,指揮使羅大人求見。”

楚翹的個頭只到梁時的胸脯,她仰着頭,雙眸含霧的怒嗔了他一眼,直至徹底得了自由的那一刻,她抱着自己的手腕,連連遠離了梁時好幾步,像只受了驚訝的倉鼠,卻又十分警備。

梁時沒有再看她一眼,他那只斷了一指的大掌輕撫在了錦盒上,動作輕柔緩和,竟突然平添了幾分溫和。

只是這溫和卻不是對任何人而言。

他沒有逗留,将錦盒小心安放在了博古架上,之後一臉漠然的離開了書房。

獨留楚翹一人滿目含冤,她很好奇那錦盒裏頭究竟裝的是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吃瓜群衆:冷傲一時爽,追妻火葬場啊。

梁雲翼:坐等父親打臉。

梁雲奇:同等。

梁雲玥:+1

梁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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