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節

統,以及他對兒子和侄子的栽培,還有霍姃給我的信裏洩露的只言片語,結合紅姨用手中人脈打聽到的消息,我們一致感覺霍光心裏是向往戰場的。所以這支賀壽的曲子,雖然做得花團錦簇,十分華麗,中間卻有一段帶着肅殺、蒼涼的琵琶大鼓,點綴以角聲,相信霍光會驚喜于這段音樂。舞的部分有群舞,也有我的單人舞,絲竹紛紛時由我領十二個女孩子跳,琵琶大鼓是我的獨舞。

綜合了各種舞之後,我和紅姨選定了盤鼓舞結合翹袖折腰舞,紅姨試過我的臂力,還建議我舞劍。

新舞曲被命名為《鶴朝陽》,我跳拟鶴舞,大鼓為陽,上繪翔雲流彩紋,盤鼓為松托日形,中間需要重新布景一次。折柳居一向以大氣、多變、精巧在京中出名,變布景和換道具雖然有些困難,但紅姨說可以做到,我只要專心編舞,然後和二十四個女孩子合練就好。

紅姨給我找的練舞的地方在城南河邊一塊平地上,這裏沒什麽人來,但又不是荒無人煙的地方,周圍的農戶紅姨都打點好了,其中恰好又有贖身後嫁到此地的如珰,有她出面和其他農戶打點,再将練舞的地方拿圍幕圍起來,我便可以放心地練舞

紅姨則帶着一支蕭來,為我掐節奏。

為防萬一,除了我的貼身侍女柳江、桃溪,紅姨還會帶着她的幾個徒弟以及折柳居負責維持秩序的粗壯女人。

抛開被迫獻舞的恥辱和抑郁不提,我自己,很喜歡跳舞。

旋轉,折腰,雲手,跳躍,輕點……它讓我忘記一切苦惱和煩憂。

我可以盡情地舒展我的身體,感情,和思緒。

歌舞,讓我忘情。

每一個動作我都反複修改過,最後定下大概的時候,紅姨帶我給霍顯跳過一遍,霍顯雖然很讨厭我,卻不得不由衷說了句好,也挑不出刺兒來。

剩下三個月,就是每天枯燥的練習,配合。

《鶴朝陽》的舞衣都是新制的,多虧了霍顯大方,否則我還真做不出合适的舞衣來。又要層層疊疊,又要輕薄軟煙,還要能加以刺繡而不損壞。

我們的衣服首飾做出來,一總花掉了霍顯二千金。

霍顯也沒半句話,說出就出。

過完年,我的舞服就做好了,十六那日第一次試妝,從發髻,妝容,衣服,首飾,都正式地配上走一道兒。

紅姨親手給我梳發更衣,等我理妝完畢,她端詳了我好久,最後哽咽道:“你明明長得很像妙姐姐,可又一點兒也不像她。我那時總說她太軟弱,她也知道,也想改,就是改不了。妙姐姐若能看見你長大成人,該多高興啊!”

我道:“看着我長大,她當然高興。可是看着我,以女士之身,做舞姬,母親還會高興麽?”

紅姨忙擦擦眼角,道:“話,也不是這樣說。有件事……我從沒和人提過,連妙姐姐都不知道,但今天特別想和你說。是……我第一次被逼着賣身的時候的事……”

初遇

紅姨拉着我,走到榻邊坐了,似乎在回憶,又像在組織語言,過了一會兒,才道:“你知道,我原本,是好人家的女兒,是被拐子,拐到章臺做了舞妓的。折柳居雖好,終究免不了賣身賠笑的肮髒事。妙姐姐憐我,攔着班主不讓我賣身。可是我十三那年,霍顯的一個娘家人犯了法,被拿住了,當時管那個案子的官兒很年輕,正直剛毅,不肯為霍顯曲意。他不愛財,軟硬不吃,霍顯就安排人,迫使班主讓我——我——去□他。那時十三四歲的章臺女中,容貌談吐還過得去的,只有我還留着清白之軀。我沒辦法,霍顯拿折柳居上下幾十口人要挾,我只好去了。可那官兒,真是個打天下也找不出的好人。”

我道:“莫非他……沒上紅姨的鈎?若只是如此,雖難得,也不算打天下也找不出啊。”

“我先與他獻舞,他只誇好,又命與我賞。晚上我自薦枕席,他既不動怒色,也未見喜悅,只拿衣服給我披上,問我是主動還是被迫。他看人的眼神真真的,我那時候年紀小,心裏正不舒服,他問得溫和,我就實話說。我心想憋着的話能說出來就好,他願打願罵,随他去。但是他卻叫人往折柳居報信兒,花了攢下來的三年的俸祿,讓我在他府裏留一個月。我只當他對我有意,還不高興。後來才知道,他是擔心我沒能完成任務,回班裏,被欺負。其實這一個月,我見他面都很少。他平時公務繁忙,回家還要看書寫字,哪裏顧得上理我。後來是我自己黏上去的,他卻始終離我三步以外。再後來,事情塵埃落定,他放我回折柳居,我問他,是不是真的對我無心。他說是。我問他,是不是覺得我是個舞姬歌妓,身份低賤,配不上他。他說在他眼中,沒有誰是生來低賤的,我的心自尊自重,我的人便可敬可愛。即使生來低賤,難道不能掙脫污泥?只可惜他是個才剛入仕沒多久的小官兒,沒攢下幾個錢,不能贖我。不過我自己想開了,正如他所說,我心自尊自重,我人便可敬可愛,在折柳居,或者別的地方,有什麽區別呢?在折柳居,我還可以多開導幾個姑娘,是不是?”

我聽着也覺得驚奇,道:“這個男子……倒十分可愛,比我素日裏聞說的什麽善人、才子,可愛的多。但他不知是誰,後來又怎麽樣啦?這麽多年,他還沒攢夠錢來贖紅姨麽?”

紅姨嘆口氣,道:“後來?哪還有什麽後來?他得罪了霍顯,又不肯受她拉攏,沒多久就被誣陷犯法丢了官職,回故鄉去了,我再沒見過他,托人打聽,也毫無消息。他——他是誰,還重要嗎?贖我不贖我的也不用再提了,十五那年,我出閣了,再以後做了班主,也離不開折柳居了。”

“我說素日八面玲珑的紅姨,怎麽一聽我的話,就願意幫我氣那個霍顯了,原來還有這麽一段恩怨。”我笑道,“不過,這個官兒的話說到我心坎裏去了。我的心自尊自重,我的人便可敬可愛。紅姨,謝謝你,開導我。”

紅姨刮一下我的鼻子,笑道:“走吧,該練舞了,讓紅姨看看還有哪要改。”

時間已是接近殘冬,即将入春,天氣卻依然寒冷。

不過預先活動開了,也就不覺得寒意逼人,何況是剛過午時,陽光很好,沒有風,心裏一下就暖了,身上也就不難受了。

舞衣的袖子比練習時穿的那件長,寬,舞起來很不習慣,磕磕絆絆的直到第五遍才熟練了。

這是一套裏外共九層的舞服,衣、裙均長沒腳。最外邊一層的衣擺和衣袖上滿滿都是仙鶴紋樣。最裏一層的衣緣是正紅色掐黑牙子,往外漸次淺,倒數第二層是淺淺的春緋色,衣擺和衣袖上是仙鶴的刺繡與三月桃花盛開的景色,與最外那層紗衣的圖案相呼應。

裙是雙層,內襯窄腰裙,外系留仙裙,留仙裙的褶子是用黑白紅三色間出來的,每個褶子上都有金線織出來的小小的仙鶴的圖案。

裙子掩在衣擺下,只在旋轉時才會露出來。

我又練了一遍,停下來歇歇。

河邊大青石上,紅姨已經鋪好了氈毛毯子,上邊放着兩個手爐,烘得暖暖的。我和紅姨肩并肩在氈毛毯上坐了,紅姨抽出一方素緞絲帕,輕手輕腳地為我拭汗,又道:“美極了!霍顯這兩千金,真沒白花。”

我向她粲然一笑,道:“紅姨,我總覺得還差了點什麽。”

紅姨道:“我也有同樣的感覺,不過呢,這樣就已經很完美了,你也不必糾結于此。”

“我知道。”話是這樣說,我心裏卻還是琢磨着這點不對勁的感覺。

小憩片刻後,我繼續跳這支爛熟于心的舞。

極目遠眺,草色尚未返青,大地一片蒼涼。

我擡頭時,天很高很藍,雲在懶洋洋地飄,天光燦爛。

我聽見河水奔流的聲音,紅姨的簫聲婉轉泠泠。

簫聲的節奏變得沉重而急促,正式配樂時這裏對應的是琵琶大鼓的那段。

我的手勢一換,動作越來越有力,劍舞就雜在這一段中間。

連續八個躍起、騰空之後,我落地的一瞬間,一聲小小的驚呼傳入我耳中。我不由分了神,腳下一個劃錯,差點摔在地上。

還好我及時找到了平衡,才只是趔趄了一下。

紅姨忙将我攔在身後,向聲音來處的樹叢喝道:“誰在那裏!竟敢偷看我家娘子!”

幾個壯婦也機警地向我們圍過來警戒。

一旁山坡上的樹叢抖動幾下,兩個妙齡小姑娘和三個衣飾不同的公子滿臉尴尬地站起來。

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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