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章節

的馬夫唱,給咱們家送菜的農夫也唱,據說曾跟随烈侯上陣殺敵,斷了一只手,就離開了行伍。”

“你還會聽這些粗人下人說話、唱歌?”

我笑道:“這有何不可?在小鸾看來,敢上戰場的都是大丈夫偉男子,雖身殘位鄙,心卻高而雄。這正是我輩男子該有的心氣。”

“照你這麽說,不敢上沙場的,就不算丈夫了?”

我回道:“心中向往,因外力而阻,不得已不能去,人之常情,不足怪。以沙場狼煙為鄙,瞧不起行伍,怯于流血,這才是軟腳蝦。”

霍光笑兩聲,手中橫抱的琵琶忽然铮铮鏦鏦地響起來,卻正是我剛才彈過的曲子。

他撥幾下琵琶,道:“你剛才彈錯了幾個音。”

我假嗔道:“原來大将軍是會彈的,卻來诓騙小女子。”

“戲谑為之,實在對不住,娘子見諒。”霍光很愉悅地笑道,曲調一轉就進了主題。

我于是拿起簫,與之和鳴。

雖是我設計好的,但是霍光真的能與我配合得天衣無縫。

那句知音,不是說說而已。

估計霍顯又得把自己氣個半死吧。

送走了霍光,我如是想。

今天來這麽一回,倒不能再住下去了,不如趁早回家。

反正傷啊病的都養好了,事情不是一天就能辦到,徐徐圖之,方是正理。

于是趁着霍顯還不知道這件事,當天我就和霍光辭行回家了。

霍光未覺察什麽,只當我是真想家了,讓霍姃安排我回家的事宜,還當面讓霍姃多和我來往來往,“學學自己喜歡的事情”,跟着我一起回家的還有許多禮物,屏風羅帳,琴譜樂書,均是上乘之物。

我回家時,母親在家等着我,我一進門,她一疊聲地問好問壞,我都說好,又将那府裏的情形說了,母親便笑着告訴我,我表現得很好,霍顯差點沒被氣瘋了,我在霍府的日子,連霍姃都挨了幾次罵,打殺的奴婢更不知凡幾,連大夫問診的次數也多了起來,光黃連靜心湯都吃了幾十付。七七八八的情況,讓我和母親笑了好久。

之後我在霍姃的邀請下,又往霍府上去過幾回,也就是悄悄教霍姃彈琴說詩,中間遇過幾次霍光。

這個老好人,至少在我面前是老好人,我的直覺告訴我,他能看透我,可他并沒有說教,更沒有勸阻,倒像是包容。

我領他的情,後來将那只琵琶簫鼓的曲子寫下來送給他家裏的樂伎。

我的人情霍光也領了,轉身又送了我一些禮物,其中還包括一支湘妃簫,一張匈奴來的鼓。

父親對霍光的謝禮有些疑惑,可他是真的精神不好,沒辦法打聽消息。春季父親的身體似乎還好,可到了夏天卻迅速垮下來,我連霍姃的生辰都沒去,在家沒日沒夜地陪着父親。

母親更是每天以淚洗面,我們都知道,父親怕是不行了。

霍斌常來我家,因為趙老将軍和父親親近,他時常奉義父之命送食物藥材來;柳明也常來,我一直沒打聽到他是誰,直到有日我發現趙老将軍送給皇曾孫的新貢緞出現在他的鞋子上,才察覺這個化名柳明的小公子,很可能就是戾太子的孫子、趙将軍邴叔父和父親都力保的皇曾孫——劉病己。

父親只有兩個心願未了。一是我的婚事,二是劉病己成家。

侍藥時我聽見父親對母親說,他不想耽誤我,想讓我與柳明訂婚。

我自己倒無所謂,柳明是個好人,雖然氣質有些冷冷的,可他會關心父親的病情,自家雖無錢,省吃儉用攢下當小吏的俸祿也要買了珍貴的藥材送來。

母親自然也答應,我與柳明成婚,可以讓父親的兩個願望都達成。

柳明血脈最貴,如今聲望卻低,好人家的女兒說不上,不好的姑娘父親舍不得。

我出身卑微,可人才卻很好,性格堅韌,能扶持丈夫,操持家事。正好柳明也不在乎我的名聲,而我也不在乎柳明下過監獄,是戾太子之孫。

最最重要的是,我有我的仇要報,他有他的恨要雪,天然就能互相理解,互為支撐。

柳明得了父親的暗示,正式登門拜訪過幾次,因還未過定,母親又有意讓我和他培養感情,而我又是家中獨女,出面待客總不違禮,所以見了他數次,也曾談經論詩,觀點倒也契合。

他是戾太子的孫子,生來就具有珍貴的血脈,不服輸,不甘于平淡。他表面雖冷靜莊重,可我幾乎能看見他血管中的血液在奔騰澎湃。

而我,不用多說了,天命我如此出生,如此際遇,天賦與我容顏資質,亦不是讓我平平安安過一世的!

我相信柳明也能看出我的不甘和戰意。我理解他,他也同樣理解我。我嫁給他,即使沒有感情,也有相同的追求促使我們相知,從而互相扶持過完一生。

母親一定也看出來了。

忙着讓我和柳明訂婚的時候,父親精神明顯好了許多。可是這消息卻讓霍晏知道了,又告訴了張安世。

張安世是張家的族長,而且說到底,是我的生父,在母親的或多或少的機鋒裏,他很清楚地知道我是他的女兒。

他一口就回絕了這門親事。

畢竟戾太子之死,有他袖手旁觀的一份功勞,畢竟那是罪人之後,他不願讓他成為自己的姻親。

所以他寧可我嫁不了一個好人,寧可我終身不嫁,也要回絕這門親事。

父親沒辦法,和張安世大吵一架後,被迫取消了訂婚的打算。

父親的身體一下就垮了,比之前嚴重得多。

霍棣出宮不便,只來過一兩次,一般是由霍斌帶着來的,他帶來的藥材和大夫不消說,都是頂尖的,可也只是延長了父親的痛苦,拖不住父親的命。

很快,還沒到我滿十七的時候,父親病逝了。

就在張安世讓父親取消訂婚後的三天,父親滿懷着遺憾走了。

母親一下就蒼老了許多。

父母雙亡

許廣漢帶着許琛來送靈,幫着我和母親打理喪儀。他在父親靈柩前燒紙錢,告訴父親,他的女兒許琛定給了劉病己,至少他不用再為劉病己挂念。

霍光也來了,奔喪完,我送他離開,他上馬車時轉身特特叮囑我一句:“節哀。”

張安世大概也沒想到他的拒絕會造成這樣的結果,奔喪時滿臉愧色,我不得不勉強應着他。

母親這日穿着麻衣草鞋,頭發全部散下來,臉上沒有血色,目光裏滿滿的恨意像毒蛇的信子一樣吐在張安世和霍晏臉上。

“我夫半生潦倒,死無嗣子,多賴他有你這個好弟弟。枉我夫從小照顧你長大,為你讓出舉賢的機會,讓你繼承宗族,你二十年前見死不救,今日更活活逼死我夫!我在九泉之下,必以三魂六魄,咒你張安世滿門不得安寧,子嗣個個早亡!”

母親追随父親而去了,她是自刎而死的,血濺了張安世一頭一身。

張安世被吓得連連倒退。

我不知道當時我哪來那份鎮定,将他請出家門,再為母親治理棺椁。

雙親同喪,喪事我一個人真的扛不下來,許琛和許夫人便挺身而出,幫我打理。

許琛彼時正要訂婚,卻不怕沾了晦氣,這份氣度,我會一生記得。

霍斌、霍棣和劉病己也會随許廣漢、趙将軍一起幫忙前我無法出面的事。

到父母棺椁下葬。我正式在家中開始守孝,空空的宅子,凄凄的寒意,讓我第一次這樣明确地感受到,我确實只剩下自己了。

母親棄我而去,我不是沒恨過。

我才多大,我也沒有兄弟,往後的所有事,我只能靠我自己,連長輩的幫助也沒了。

治喪完,我也不恨了。

母親不是不愛我,只是太愛父親。沒有父親,她連呼吸都痛苦。

家中奴婢大多數已經讓他們自己贖為良民,放他們離開了,僅剩下十來個人,貼身的侍女只留了桃溪、柳江和楊河。

清理母親的房間的活兒,我沒讓桃溪幫忙,全部都自己親手打理。

一丁點兒一丁點兒将每個角落都收拾幹淨,這個過程中,我也可以自己思考一些事,一些關于未來,關于複仇的事。

母親的房間很單調,管理家務時的賬簿和奴仆名冊、家中財物等等,井井有條地擺在書案旁的架子上。

各色書冊堆滿了書櫃。

母親愛書,勝過脂粉首飾,所以母親自己的房間,都是書,我在書香裏浸淫了将近四年,可也不敢說這些書我都看完了。

我本想将房間清掃後封起來的,摸着這些書,卻又舍不得了。想想幹脆自己搬過來住好了,反正我也習慣了在這間屋子裏理家。

父親的房間一直是父母一同起居的地方,所以清理好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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