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節

天躲在房裏裝病,怎能讓她這般輕巧就恢複呢。

我算着時間,估計劉病己的氣頭兒過了,便叫楊河聯系宮裏的人,在他跟前提提我,沒多久,清晨,一個內侍模樣的人,就帶着馬車和一隊禦林軍出現在我家門口。

本來皇帝诏見臣下需提前一天下诏書通知,次日臣下盥洗淨身,奉诏入宮,不過這種私人相會,當然是皇帝陛下怎麽高興怎麽來。

照樣梳妝齊整,穿上正式的衣服,我登車入宮。

劉病己幾乎沒有改變任何昭帝留下的布置,所以我對宣室殿每一個器皿的位置,都倍感熟悉。

只是人,都換了。

我認識的劉病己,穿着黑色的禮服,坐在昭帝曾經坐過的正座上,看起來很陌生。

右手壓左手上舉過眉,然後慢慢下壓,身體随之跪倒,繼續伏低身子,直到額頭觸地,雙手微微分開,貼在地上,如此九叩,方成女子之禮:“妾身張鸾,叩見陛下,祝陛下,萬壽長安!”

劉病己的語調挺自然的,他說道:“免禮,冬山,給張家娘子設座。”

沒有外人的時候,我的座位一向就在皇帝右手下,現在也一樣,我謝了恩,小步走到他右邊坐下。

劉病己屏退了外人,道:“許久不見你,你又清減了。近來可好?”

我稍微低頭道:“回陛下話,托陛下和皇後殿下的鴻福,妾身近來很好。”

劉病己嘆道:“你太拘謹了。”

我回道:“君臣有別,本該各遵身份,豈可以拘謹二字怨我哉?”

“你呀……”劉病己雖然語帶責怪,但心情顯然很不錯,“若是平君有你一半懂我就好了。”

“恕妾身妄議皇後殿下,妾身以為,殿下對陛下的一片心可謂至誠至信,風雨不移,陛下對殿下還有什麽不滿呢?”

“平君的心,我知道。可是現在,你明白的,不是有心就好,我希望她能更敏銳些,至少得知道她應該做什麽,才對我有幫助。”

“妾身聽聞,關系越是親密,就越容易有‘求全之毀,不虞之隙’,陛下對殿下有所期待,恰恰說明陛下與殿下感情融洽,互為倚靠。殿下剛受冊封不久,上要侍奉陛下與太後殿下,中間有許多權貴內眷需要往來,下面還要管理宮中大小事務,一時之間,哪裏能萬全呢?只論理清裏裏外外上上下下的關系,都讓人頭疼不已。再者陛下新立,殿下來不及轉換自己的身份和陛下的身份,也是有的。陛下何不将心中所想與殿下好好說一說?世上的不悅,多是由于互不相知引起的,說開了,也就好了。”

劉病己又輕輕嘆了口氣,卻說道:“我究竟不如你心細,不如你能體諒她。這樣,我請你去和平君說說,怎樣?你們一向很好,而我,非常欣賞你的智慧。”

我非常謙恭地壓低身子:“陛下有所吩咐,妾身自然遵命。妾身愚鈍,不過是時間比別人多,所以琢磨的比別人細,當不起陛下的誇獎。”

劉病己笑笑,與冬山吩咐了些話,又道:“用了膳再去吧,順便把奭兒帶去,這件事,終究是我做的太過了些。說到奭兒,我有件事想聽聽你的看法。奭兒快到請師父的年紀了,你覺得誰合适呢?”

“為皇子擇師,乃是國之大事,豈容一個女子置喙?”

劉病己很是高興,道:“我是以朋友的身份來問,你說了人,我也不一定用他。我知道你的眼光向來準,可稱是足智多謀,說來我聽聽,并不為過吧。”

我還想拒絕,劉病己卻又道:“你在博陸侯面前,可是知無不言,怎麽反而對我有所保留?”

我忙解釋道:“陛下恕罪,陛下請知:小鸾對大将軍知無不言,是為了朋友,不得不如此。且自古來,女子可以勸導夫君、朋友,卻不可亂政,陛下是君,小鸾怎可以一己之見,影響陛下呢?”

“那,我用朋友的身份,就當咱們是在奭兒的周歲宴上,我再問你,你覺得誰最合适教導奭兒為人的道理呢?”

我揣摩再三,道:“莫過于廷尉邴公了。邴公為人正直,擅長法、史,見識過人,肯為主人犧牲性命,實在是可靠啊!”

劉病己摸着下巴沉思,冬山接了小內侍的禀報,說膳食已備好,劉病己于是擺擺手,領我去偏殿用膳。

出謀

宮中的膳食很簡樸,不說比昭帝在時的膳食,就是比霍光家的也不如。

用過膳,劉病己親自送我去椒房殿,為了配合我的小步,還特意壓慢了速度,一面走,一面說:“張家娘子怕是從沒吃過這樣簡單的膳食吧?”

“膳食雖簡單,可廚子不凡,于平凡材料中,亦能見精巧用心,論其細致之處,之前确實不曾見識過。實不相瞞,小鸾看見陛下的膳食時,心裏很欣慰,也為陛下高興,為大漢的萬千生民高興。”

劉病己回頭笑笑,卻沒有問我欣慰,高興什麽,我想他懂。

椒房宮外,得了消息的許皇後已經盛裝出迎。

我可不敢受她的禮,在她行禮之前,已與其他仆從侍兒一起先向她行禮。

劉病己扶起許平君,許平君又忙叫起我們。

劉病己讓乳母回到許平君身邊,道:“今日上午事情少,朕來看看你。接下來快到年關了,事情就多了,大概沒時間和奭兒玩耍了,你要好好照顧他。”

許平君喜極而泣:“是,妾身明白。”

“走吧,朕去你殿裏坐坐,下午博陸侯和禦史大夫等人還有事要議,閑暇難得啊!小鸾,你也來吧。”劉病己執起許平君的手,道:“朕陪你的時間,不過一個時辰,小鸾難得進宮來,讓她好好和你說說話,你們自來交好,以後你悶了,大可以下個诏書請請以前的朋友。魏家的……哦現在是夏侯夫人了,小鸾,還有高家的……你交游廣闊,別悶着自己。”

許平君矮身一禮:“妾身多謝陛□諒。”

他們這一來一往的,端着身份地位,還真不嫌別扭。

講究身份是對的,但是講究也有講究的方法,劉病己與許平君,是帝後,是夫妻,行動處處受規矩制約,長此以往,夫妻之情也不免有所變化。許平君若是聰明點,就該及早變通,劉病己成為皇帝後,一份不變的舊情何其難得,倘若抓住機會将這份舊情繼續深化,許平君往後的造化,就更大了。

端身份,也有端身份的方法,有的人端起身份來,感情卻更加親昵。我是不屑對陛下使手段,若我使來,不出一年,許平君也得與我避讓一席之地。

劉病己陪着許平君和寶貝兒子坐了一個時辰,前邊請他議政,他便走了,劉奭也困了,被乳母抱下去休息。剩下我和許平君自己說話。

許平君站起身,走到我榻邊牽了我的手道:“走,咱們到裏邊說話去。”

剛才帝後相見的前廳高大空曠,富麗堂皇,而許平君的寝室,卻溫柔小意,又帶着幾分疏朗。

許平君面色微紅,道:“主上新立,我不喜歡太奢靡的裝飾,所以都撤換掉了,叫你見笑了。”

“殿下,何出此言哪。”我打量着室內簡樸的程設,只有幾處上官皇後留下紗帳緞幔依稀透露出幾分富貴景象,我任她牽着我在屏風裏邊坐下,“剛才宮裏頭傳膳,小鸾看了主上的膳食,也是尋常人家的幾道菜肴罷了。當時小鸾就想,大漢有天子如此,何愁民不安,國不盛呢?殿下此處雖簡單,卻處處透出仁慈之心,與主上的簡單膳食,原是同樣的心思。所謂天下資財,宜在民而不宜在官,正是這個道理。主上和殿下戒奢侈,國家才可以長治久安。”

許平君笑笑:“我不過是覺得太過奢靡,所以有所改動,反惹出你這麽多好話來。”

我道:“雖是好話,也是實話。也許當時殿下不是這樣想的,但其實做法已經契合,可見殿下的天性适合母儀天下。”

許平君的興致又高了些,道:“謝謝你安慰我,哎,這是我讓宮裏的嘉媪做的梅子醬,你試試。我覺得口味雖好,和你做的到底不一樣,早年習慣了的口味,一旦變了,真叫人不舒服。”

一個面容平淡,稍帶清麗的高個兒侍女呈上食案和杯盞,我規規矩矩道了謝,輕輕抿一口,道:“多謝殿下。這梅子醬可說是用足了心,比我做的還繁瑣呢。這位嘉媪的手藝真不錯,一定是位又耐心、又忠心的人。”

許平君抿着嘴笑,也啜了口梅漿,道:“姐姐真是目光犀利,正是呢。唉,你我向來關系好,私底下何必再端着身份?只像往常一樣,你還叫我平君妹妹就好了。”

我忙道:“這可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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