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章節

太樂府配的樂和她學的不一樣,猶猶豫豫地望着霍顯,霍顯只瞪她。

霍顯未必知道發生了什麽,卻不管不顧,一定要她全這個面子。

張若蘭無法,只得勉勵為之,“子兮子兮”,第一個字就顫巍巍的,破了音。

劉病己皺着眉,又看我,似是問我有沒有辦法救場。

唔……我确實不該掃了這一堂宴會,讓人看他的好戲。雖然近前的幾個都知道是霍顯安排的,可傳出去,誰不說是宮裏頭沒能耐還要顯擺?

我也沒想到張若蘭心氣這樣大,明知不可為,還要丢人,少不得設法全了劉病己的面子。

張若蘭已歌至第二字,聲音帶了些嘶啞。

我抱起琵琶,信手一劃,壓住了張若蘭的歌,也解了這個場面。

頭一句音高飄渺,還不是最高的,後三句在飄渺之上仍需婉轉上升,我撥到第二句,張若蘭羞得滿面通紅,啞口不唱了。

子兮子兮何皎皎,歸兮歸兮來我思。下群山兮為榻,卷大河兮為席。東君至兮邀為媒,天燭明兮約為期。胡不來兮月上,忍顧哉!佳時如川逝!

我能唱上去,可我不會在這裏唱。

曲子重複三遍,張若蘭破了音,已經無法再唱的動人心弦了,接下來的兩遍,完全靠我的琵琶撐住了場面。

一曲即罷,我将琵琶還給了劉病己,雖然《帝子降月宮》是最難的一支曲,可誰知後面還有什麽事會發生?我自己惹的事我自己了結,別人的事我才懶得理。

劉病己叫人把琵琶抱下去,問皇後道:“皇後覺得如何?”

“曲子不錯,很難,很新鮮。舞也好看,歌……也可以吧。”許皇後很得體地回道。

霍顯插話道:“殿下,這讴者舞姬都是臣婦府上的,若是殿下喜歡,願獻給殿下,以為娛樂!”

好一番強詞奪理的話,霍光的臉已經成了鐵青色,皇後臉上的笑也挂不住了。

我出來解圍,道:“皇後殿下恕罪,皇後殿下容禀,侯夫人一番好意,怕是拒絕不得,但不知她們的規矩怎麽樣,是否需要送到掖庭去先教給老宮人們帶一帶?等訓好了,再帶到太樂去,也不晚啊。”

許皇後仿佛找到了臺階,舒口氣,道:“還是張家娘子懂禮,說的很是呢。”說完,她便直問張若蘭:“你叫什麽名字,哪裏人士,今年幾歲啦?”

張若蘭忙袅袅一拜,低着頭,卻擡着眼,道:“回殿下話,奴家張氏若蘭,今年十四了,河間人士。”

我笑道:“皇後殿下,妾身看其中領舞之人,容貌舞姿都可愛,想和她說幾句,殿下以為呢?”

“準。”

我于是轉頭向那領舞的小女娃,道:“你叫什麽名字,幾歲啦?”

那個女孩子臉尚有些圓,身子也小,容貌并不十分漂亮,卻勝在明眸長眉,溫柔大方。

她小步上前,在張若蘭身邊立了,跪拜三次,道:“小的叩見陛下,陛下長安!叩見殿下,殿下長樂!叩見侯夫人、張娘子,貴人安好!回張娘子話,小的張氏,今年十三了。”

我便對皇後道:“又是一個本家,她年紀雖小,規矩倒不差。殿下覺得如何?”

許皇後側臉問道:“陛下覺得呢?”

皇帝陛下只問霍光:“可都是子孟府上的人?”

“回陛下話,臣不認得,這要問內子。”

霍顯再傻也知道張若蘭完全被小張氏比下去了,只得勉強笑道:“陛下,這些人自然都是侯府的。”

“都舍得送給皇後?”

霍顯道:“幾個歌女舞姬,不值什麽,皇後看得上,自然願奉給皇後殿下。”

劉病己又問皇後道:“皇後,這些人都是你的了,朕問你要一個,可行?”

“陛下哪裏的話,陛下喜歡,都要去,就是了。”

“朕可不敢,規矩禮數太糟心,得讓掖庭好好訓誡她們才是。”劉病己笑道,“小張氏,你的舞不錯,朕很喜歡,規矩也不錯,今天又是個喜慶日子,朕可以給你一份厚厚的封賞,只要不違反國法宮規,随你開口,你可有想要的麽?”

這話一出,張若蘭幾乎快跪不住了,淚珠兒一閃,又一閃。

小張氏卻連頭也不敢擡,連拜九次謝恩,然後道:“小的不才,只想做個尋常女子。素聞張家娘子至孝純惠,陛下、皇後殿下每每稱贊,又才能過人,無所不擅。小的無才無德,願侍奉娘子身邊,以效其榜樣,不敢說學做娘子這樣的女子,只要全了小的的仰慕之心,小的便銘感五內,願結草為報!”

“好!有這份心,已經很了不起了!”劉病己大悅,問我說:“鸾娘子要收下她麽?”

我道:“陛下,她有如此見聞,卻叫我不得不臉紅,她若要來,我自然收留,只怕到了身邊才知道我并非她口中說的那樣,到時候後悔也晚了。”

“自己選擇的路當然要自己走下去,她有這樣的見識,豈會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劉病己道,“就讓她去你家吧,算是朕答謝你今日作曲賜下的宮婢。”

所謂傻瓜

就這樣,我進宮一趟,得了一個侍女。

這個侍女還相當相當的聰明。當日張若蘭和其他舞姬都被送到了掖庭學習怎樣做一個粗使宮人,而她則在我身邊,先被好吃好喝地養了半個月,等我确定了她的為人、身世和弱點後,就正式跟着我學她想學的那些事務了。

小張氏在舞姬中排第七,并沒有名字,就叫張小七,到了我這,我将她家底排了一遍,确定她沒有別的企圖之後,給她取了個名字叫張祈。

張祈是真的很聰慧,她不想進宮,不想留在侯府,她的目标完全達成了。

張祈長得還不錯,眼下還只能說是清秀,五官清楚,長開了之後大約會很漂亮,但天資只是一般。舞跳得好,不過是她肯花時間練,心無旁骛,自然比有其他想法的女子跳得中看些。

我說她聰慧,并非誇她機智、聰明,而是覺得她很識時務,知道什麽事做得,什麽事做不得。

這樣懂事的女子,我當然也不介意幫幫她,脫離奴籍,嫁個好人,并不難。

張祈跟我念書,念的是經書史書,漢律宗法,管仲韓非……反正她說要效仿我,那就好好學吧。

當然,教出一個想像馮嫽那樣幫助大漢結盟外族、平息邊患的學生,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九月的時候,上官寧出手,把張若蘭要了過去,放在長樂宮伺候。

在掖庭裏的日子想必很苦,張若蘭像脫胎換骨了一般,不見了輕狂傲慢,不見了驕傲自矜。

這還不夠。

她還是沒放下她的那些小聰明,她看着我的目光裏,滿滿是不服和憤恨。

我的日子很無聊,除了整理各處的消息,就是陪可愛的小侄子念書,要不就是教徒弟。

這時候看見張若蘭,我起了逗逗她的心思,反正她和霍顯是一夥兒的,她犯錯,還不是要記到霍顯身上。

我到上官寧那兒稍稍提了一句,上官寧順着我的話,說差不多是時候了,于是便将她放了出來,沒幾天就侍寝,得到少使的分位,接着就傳出喜訊,得封良人。

就算是良人,這分位也夠低的。看來皇帝陛下是真的很讨厭她,雖然她在伺候皇帝陛下時表現還算可以,也未聽說劉病己有什麽不滿,可是許皇後請封八子的表送過去,回來就成了良人。

聽說張良人前腳獲封,後腳就砸了宮中器物,皇帝親自下谕旨申斥。張良人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上表謝罪,再也不敢絲毫觸犯。

至于後來華、衛、戎、張四人怎麽亂鬥,我權當樂子看了。

拜月宴之後,彭祖因為賦寫得好,被劉病己好好誇了一番,又有諸多賞賜,樂得他好幾天見牙不見眼,侍奉皇帝陛下越發上心了,晚上時常留宿宮中,俨然又是一顆新星。

為這個,家中女眷往來也多了許多,加上自出孝後,我又恢複了與往日朋友的交往,一下就忙了起來。

蕭鹄經過這幾個月的磨練,現在已經能把宅子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條,但是在與女眷交往之類的需要與人打交道的事上,還是笨拙了些。所以這些事只能我自己來。

來往的最多的,除了父親的舊友、彭祖的同僚,就是霍姃了。

張祈正在學念書,霍姃本來就認識她,疼她,現在更加好些,每次下帖子請我,都不忘暗示我把張祈帶上。

我也挺願意去她家的,張祈和霍姃都高興,霍顯和我對上總吃虧,天晚了回家時,還能遇見霍光。

自從拜月宴會後,我見他的次數多了些,大約是因為我最近常來他府上吧。

偶爾他也會和我們說些詩書上的話,也就一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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