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枯骨(六)
竟然是故人的弟弟,難怪項識鶴臉色也不太好看。
林今還在呼痛,他簡直是遭受了一場痛苦的折磨,原本溫香暖玉,結果變成了這個冷若冰霜的葉雪衣,竟還用鞭子抽打他,要不是他逃走了,誰知道還會不會取他性命。此刻他巴不得跑走,哪怕衣裳淩亂,正想偷偷挪動腳步離開的時候,項識鶴扯住了他的頭發,一雙眼滿是冷厲。
“我還沒給你算賬,你跑什麽。”
平淡,無波,毫無音調的起伏。可林今知道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是隐忍,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也不知道葉雪衣會來啊。”而且還出現在他準備抱着溫香暖玉一親芳澤之時,林今才是要欲哭無淚。
葉雪衣慢慢從樓梯走下來,他依舊背着那把他姐生前留給他的重劍,一只手則是拿着漂亮的輕劍。那劍通體寒光,薄刃如削,劍柄是玉墜子。
林今想逃,卻被項識鶴緊緊抓住頭發。葉雪衣撩起劍,一劍砍下,那被項識鶴抓住的頭發就輕飄飄落下。
“項識鶴,你竟然還茍延饞喘的活着。”葉雪衣聲音冷清,哪怕怨恨,他依舊是那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也許是姐姐的死給了他太多痛苦,他的喜怒哀樂全部都變成了對姐姐的思念和痛苦。
“雪衣,我等下在和你說。”項識鶴從最開始的震驚已經恢複過來,轉頭看向了林今,“曲言孚呢?你不是把他帶來這裏了嗎?”
“沒有啊,我過去的時候掌櫃說他一個軍爺走了,我還以為那是你呢。”原本正忙着撿自己那些被砍斷的頭發,林今站起來,滿臉疑惑的回答道。
項識鶴猛的頓住,“你先去整整你衣服,我得回去問問那掌櫃。”
林今也意識到事态嚴重,連忙點頭,視線對過冷着一張臉的葉雪衣,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項識鶴。”
“雪衣,你先去我那裏呆一下,等我找着人再去找你。”項識鶴哪裏顧得了那麽多,他是對他姐心生愧疚,可從一開始他就已經和她直言,他對她從未有過喜歡的感情。
匆匆忙忙趕回客棧,項識鶴一把抓過掌櫃的,面露兇色。
“軍軍爺……你這是做什麽?”掌櫃的被吓了一跳,說話都不利索了,滿臉驚恐的神色。
“曲公子明明沒有和林今走,為何騙我?”項識鶴抓着掌櫃的衣領質問。
掌櫃的連忙擺手,“我才剛過來,軍爺你是不是誤會了?我根本就還沒見過曲公子啊。”
項識鶴放開手,一時之間竟有些迷茫。之前見到的人是誰?曲言孚去哪裏了?一想到那個笑靥如花的少年很有可能如前面七具屍體一樣被砍斷頭顱,他就覺得心口疼,甚至茫然失措,根本生不起動力。
“軍爺,你要不去曲公子房間看看,也許他根本就沒出去呢。”掌櫃縮在一邊,畏懼的開了口。
項識鶴猛的顫抖了一下身體,緊接着朝曲言孚所在的房間跑去。那段路好像就那麽短,一息就能到達的距離,項識鶴卻覺得疲憊不堪,胸口在劇烈的跳動,他甚至覺得就會那樣呼吸不過來。手艱難的擡起來,他深吸了口氣。
“言孚……言孚,你是不是還沒起來?”輕柔的敲門聲,項識鶴躊躇了半晌,才低聲問道。
他可以假裝是因為他敲門聲輕,可以無視已經空蕩蕩的房間,可是那兩條縮在枕頭旁的小蛇卻不能欺騙他。那從來都是曲言孚最寶貴的寵物,如何會任由它們蜷縮在那。項識鶴走向那扇開啓的窗戶,窗臺還留有腳印沒有消除的痕跡,不是曲言孚留下的,他使得一身好輕功,而且窗臺一般是他倚靠之地。得到這樣的線索,反而讓項識鶴臉色更加沉重。
眼前仿佛已經出現一顆頭顱,曲言孚驚恐的表情在責問着他為什麽不來救他。
項識鶴揉揉額頭,走回床邊,将那兩條癱軟在床上的小蛇放在了手心。
“如果你們聽得懂我的話,那就尾巴甩一下好嗎?”項識鶴如果理智回來,定是會嘲笑現在的自己不去追尋線索,反而對着兩天小蛇自言自語。可他,早已擔憂曲言孚生死,根本就無心思考這些。
那兩條小蛇一動不動。項識鶴忍不住自嘲,說到底不過是兩只不懂人性的野獸,哪裏指望他們可以救主。又忍不住覺得好笑,曲言孚才多大,自己竟然把他所有話都相信,這兩條蛇要是真如此通靈性,早就跟在主人身邊了吧。
就在項識鶴失望要離開的時候,那兩條當中有一條小蛇緩慢而又艱難的甩了甩尾巴。
“聽懂了?”項識鶴現在也是死馬當作活馬醫,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之前那條小蛇又是甩了甩尾巴。
“你知道言孚在哪裏嗎?”
小蛇搖晃着腦袋。
項識鶴也忍不住笑,它們要是知道,現在估計也就是去找自己主人了吧。
“這可怎麽辦。”
根本沒有任何頭緒,哪裏找得到曲言孚。
之所以尋找外來人,也是因為他們在洛陽城無親無故,死了也就這麽沒了,哪裏還能再追查到什麽。
“識鶴,你還在這裏做什麽,小美人可能就要一命嗚呼,還等着我們去救呢。”林今已經換好衣裳,紅衣盔甲讓他那張臉也顯得精神多。
項識鶴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在林今焦慮不安中才慢慢開口,一句話就讓林今啞口無言。
“那你知道去哪裏找嗎?”
“可……可有努力總比到時候後悔啊……”林今語氣越發低落。
他們從第一具屍體,到如今七具,沒有一個人的身份查了清楚。可曲言孚的,他們一點都不想看到。
“你們還杵在這裏做什麽。”沒想到葉雪衣也過來了,他依舊是冷寒着一張俊臉,斜睨了眼項識鶴。“我到沒想到不過一年,項識鶴你就這麽輕易被困難打敗。”
他冷言冷語,其實也不過是比曲言孚大一歲的少年。
林今張嘴想要為項識鶴辯解,可又無言以對,尴尬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你們能順着言孚的味道找尋他嗎?”項識鶴開口,卻是對着那兩條小蛇所說。
葉雪衣嗤笑,轉過了臉,暗嘆自己竟然還想着相信他,簡直是可笑至極。
小蛇尾巴甩了甩,然後纏繞在項識鶴手腕上,尾巴則是垂下來,指向了窗戶。另一條蛇病殃殃的爬到項識鶴手心,圈成一圈,它看起來很累。項識鶴摸了摸手心那條蛇的腦袋,對方回應了他濕漉漉的蛇信子。
“我們分兩路找,林今你去一些小街小巷尋去。”項識鶴踏過窗戶,對後面呆若木雞的林今講道。
林今“啊”了聲,馬上回過神來,連忙點頭小跑着出去了。
“我倒沒想到你還會馭蛇。”葉雪衣冷冰冰的笑,那雙明若星辰的眼嘲諷的看着要爬窗而下的項識鶴。
項識鶴身形頓了下,緊接着轉過身,臉色也是嚴肅。
“你既然一直耿耿于懷你姐的死,那我現在就把真相告訴你吧。”他走進房間,安撫了下手腕上不安的小蛇,“你一直覺得是我害死了你姐,可是當初我就拒絕了你姐,我和她說過門不當戶不對,我是不可能會娶她。她自己同意了高家那門親事,想要以此刺激我。只是她顯然高估了自己,她沒有她想的那麽重要。那日我也在場,你姐想要殺那姓高的不成,最後割喉自盡,葉家不想把這事真相告訴你罷了。”
葉雪衣直到項識鶴離開許久,也沒有反應過來。
小蛇尾巴沿着一條街指明,再過一座拱橋,繞過無數街巷,最後竟是直接出了端門,到了洛水邊。
項識鶴看着周圍只有野草枯生,他們昨日來還不是如此光景。一眨眼,那些野草再茁壯也葉黃枝節斷裂。
“在這裏?”
蛇尾直直指着洛水,僵立着姿勢保持了許久。
項識鶴走到洛水旁,依舊清澈見底。難道小蛇意思是就像昨日曲言孚接住那些屍體一樣,如今卻要變成他幫他收屍嗎?這個想法讓他僵立,一回神纏在手腕的蛇竟然跳進了水裏面。
那可是曲言孚的寶貝。
項識鶴一心慌,連忙跟着跳下去,河邊水不過沒到膝蓋。可那蛇竟是往中間游去,緊接着就看不到蛇影了,他身上還穿着厚重的盔甲,沉進水裏面根本就無法自由游下去,簡直就是直接沉了下去。小蛇在他旁邊甩了甩尾巴,示意他跟上去。
不知游了多久,項識鶴喝了好幾口水,就看到小蛇鑽進了一個地方,連忙也跟過去才發現那竟然有一個可以容納一人的洞穴。
從水面中掙紮出來,項識鶴大喘了幾口氣,環顧四周發現這是一個山洞,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等項識鶴從水裏爬出來,小蛇就自發的纏繞在他的手腕,尾巴則是指向了山洞門的方向。盔甲積了水,他整個身體都黏答答的,一路走過去還在不停滴水。他幹脆将盔甲脫了放在一邊,來的匆忙他也沒有帶長槍,不知會遇到什麽,項識鶴走的小心翼翼。
餘光看到山洞外的一切,項識鶴卻有些不可置信。那裏面堆積着數不清的屍體,甚至還有些沒有頭顱的在四處亂走。繞是項識鶴也差點吓得尖叫起來。那場景簡直比地獄還可怕。
項識鶴定下心來,他不希望在那群屍體中找到曲言孚,心裏懷着僥幸的一一查看着。
群魔亂舞,那些找到自己頭顱的身體高興的将頭顱放回自己脖子上,可無論他怎麽擺弄都沒有辦法不讓他掉下來。就在項識鶴觀察的時候,那旁邊原本安靜站着的一個無頭身體似乎察覺到什麽,慢慢朝項識鶴走來。
項識鶴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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