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節

”身後的人似乎是輕輕嘆了口氣，“可是因為遲玉之故？”

是，當然是。溪玉理所當然地想，為何你與他長的一模一樣，卻又半點記不起來我？

可她沒法說出口，百年的光陰一晃如流水，卻早已磨去了她的諸多心性。

“聽聞，神君闖了夜歲宮？”她這一番不答反問的話，染上幾分淡然的語氣，聽在遲玉心中反倒有了些質問的意味。

不願看着那一張熟悉的臉，溪玉只是背對着遲玉，良久卻也不聞半分動靜，這才緩緩轉了轉目光。不曾想，入眼是一張微微抿起的唇，在一瞬間，仿佛有什麽撞在了心口的地方。她下意識地呢喃，“……非語。”

他也曾像這般抿唇，眉頭微微的鎖起。然而，那樣的遲非語，卻是溪玉心中的美好。

“遲玉，不敢隐瞞，”清朗的聲音在夜風中分外清晰，溪玉一下子靈臺清明了幾分。“三日前，我只身闖入夜歲宮，雖然将阿念救了出來，卻也受傷不輕，更是驚動了魔族的小公主。她對我兄弟二人窮追不舍，遲玉無奈之下，才帶着阿念進了城。”

“你是仙族，如何闖得了禁制重重的夜歲宮？”這一番話未免太過輕描淡寫，溪玉深知對仙族而言，夜歲宮的禁制有着怎樣的影響。細數而去，恐怕也只有各大神宮宮主地位的上仙能夠将這影響降到最低。否則，若非如此，她又何苦尋求入魔之道，整整尋了一百年？

聽出溪玉話中的質疑，遲玉緩緩點頭，認真地看着她，吐出幾個字來，“生息咒。”

生息咒，原來是生息咒。溪玉不動聲色地轉過身，又擡頭望着點點星子。

虺城的夜晚很難得看到星子，今夜卻有兩顆星子閃耀着稀薄的光輝。

溪玉苦笑，她如何能不知道？生息咒是一門秘術，能在一段時間內，将施術者的能力提升數倍。然而，施展此術過後的三日內，施術者的法力會處于一種奇異的狀态，無法施展。

同其他秘術一般，生息咒一直都收藏在琉璃宮中，非外人所能閱覽。即使是琉璃宮的弟子，也鮮少有人能習得此秘術。

當年，她為了闖夜歲宮，也曾上琉璃宮求借此秘術，卻被無情拒絕。一念成魔，溪玉因此偷入琉璃宮，卻被發現，徹底給趕出了仙族。便是自那以後，她一世神君，漸漸成了仙族的外人。

“今日之事，确是遲玉不妥。這城中俱是凡人，此番若是因為我的緣故，惹怒魔族，傷了無辜之輩，遲玉決計是千古罪人。還請城主放心，明日一早，我便帶着阿念離開。”

“離開？你是仙，阿念是魔，你能帶他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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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念他……”遲玉頓了頓，目光落在身後的屋內。他知道，此時阿念正熟睡着，他的神色也一下子堅定起來，“無論如何，都不能因為我牽連這一城的百姓。”

溪玉無心再談下去，果然還是如白日裏一般，越談下去，她便越失望。可隐隐約約的，心底又有幾縷希冀。

琉璃宮？她勢必會再去的。

溪玉步上庭院裏的臺階，正要轉過回廊，院內依舊站着的身影忽然動了動，急急喚她，“溪玉——”

“除了虺城，你們別無去處。”溪玉冷冷打斷他的話，隐沒在回廊陰影裏的面龐，漠然卻又幾分凄側，“魔族的人，我會處理。”

好歹，她也是被世人喚了一聲魔君的。

第二日辰時，溪玉随意披了件寬敞的素衣，便起身步到庭院。昨夜難眠，溪玉輕輕揉了揉眼睛，一頭散亂的秀發長長地垂下，眉眼間有幾分慵懶。

婢女綠荷早已備了一盆清水，在庭院裏的花樹下。時有和風拂過，零星的花瓣飄落在水中，泛起陣陣花香。

溪玉掬了掌清水，小小的掌心內便倒映出略顯憔悴的面容。微微浮起一絲苦笑，溪玉折了一道樹枝，幻作木梳，以水面為鏡，細細梳弄起來。

梳洗過後，白澤正好端來新制的糕點，雪晶百花糕。這是白澤的拿手好戲，采摘每日清晨的花瓣，經過他的精心調制，最後配上虺城特有的日常糕點，就成了這形美味佳的雪晶百花糕。

“白澤，給那兩位送兩份糕點過去。”溪玉剛拿起一塊糕點，不遠處便傳來一陣歡快急促的腳步聲，稚嫩的孩童在她面前站定，話語單薄，“我餓了！”

剛醒來的阿念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單薄的衣衫還未整理過，便赤着腳匆匆跑了出來。直直盯着溪玉微微蹙起的眉，阿念忽的直直撲進溪玉身上，一氣呵成地擠進溪玉身前狹小的空間內，拿起一塊雪白的糕點，塞進口中。

白澤還站在一旁，見到這猝不及防的一幕，早已憂色忡忡。來了城主府這麽多年，他早已摸清了溪玉的一些脾性，就比如，溪玉向來不願進食的時候身邊有其他人。

可現在，這小家夥人事未知，卻也忒膽大了些，竟然直接鑽進了溪玉懷中。這要不是個孩子，恐怕……

“走開。”溪玉挑眉，放下一口未沾的百花糕，冷冷掃過一臉無害的阿念。

阿念正吃得興起，唇邊沾着許多殘漬，混着嘴中的糕點，含糊不清地問溪玉，“怎麽了？不好吃嗎？”

“噗——”白澤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但随即便感受到溪玉淡淡掃來的目光，立馬低下頭，心中為阿念默默祈禱着。

這傻小子，我白澤做的百花糕，溪玉吃了千多個日子，怎麽可能不喜歡？

溪玉鮮少與孩童打交道。雖然這一百年來，她的耐性強了許多，但絕不是用來對付這等事情的。

好在遲玉很快趕來了庭院，見着一臉寒霜的溪玉，連忙将阿念拉了下來。

這一拉，便讓阿念相當不悅。他本就與遲玉不識，幾日前才被遲玉帶出夜歲宮，口口聲聲的兄弟，卻根本來不及建立任何情感。

回想起昨日溪玉對他的呵護，阿念用力掙紮開去，躲到溪玉身後，小心翼翼的盯着一臉鐵青的遲玉，忿忿不平，“你做什麽？我餓了，我要吃東西！這裏可是溪玉姐姐的地盤，我不怕你。”

小家夥對溪玉越叫越熟練，完全不顧遲玉精彩的臉色。他哪裏知道自己餓了這麽多天是為何？他們分明是在逃命啊！

“溪玉……城主，對不住，阿念他确實有三日未曾進食了。”遲玉無奈地搖頭，自覺對不住作兄長的身份，只好向溪玉求情。

這麽一鬧，溪玉也早已冷靜了下來。細細回想，反而深覺詫異。一百年的光陰不長也不短，早已讓她養成了凡事清心的本領，怎麽今日被這小家夥如此一鬧，就險些失了分寸。

“好歹是一名魔族，三日不食又能如何？”她本不是置氣，可也不知是因了阿念，還是見着遲玉一張熟悉的臉，心頭湧起一陣怪異的感覺，随後交代了白澤幾句，便冷冷地拂袖而去。

轉過回廊，綠荷又是匆匆而來，見到溪玉，還是盡力保持了鎮靜，“城中來了一位魔族女子。”

003：夜離

魔族的女子大多生得妖媚，舉手投足間都有着一種獨特的魅力。而今日出現在虺城的魔族女子卻少了一些妖嬈，雖然擁有一張不錯的臉蛋，但眼神卻是魔族少有的清澈靈動。

溪玉第一眼見到這名魔族少女時，便險些先入為主。如若不是少女一身洶湧澎湃的魔氣，溪玉恐怕會生出一絲憐惜來。

嬌俏的魔族少女雙手插腰，撅着一張小嘴，正站在一處賣飾品的小攤前漲紅了臉，争辯着什麽。

人群漸漸圍攏起來，溪玉邁着輕緩的步子，不動聲色站在了人群的最外圍。

賣飾品的小姑娘眼神怯怯，輕輕拽住魔族少女的一片衣角，“姑娘，你……你給的銀子……”小姑娘伸出手來，掌心躺着一塊碎石子。

“放手！”魔族少女冷冷開口，“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給你的是這髒東西了？你收了我的銀子，我拿你一件破珠釵，這可都是兩廂情願的。現在你反到污蔑起我來了？”

“沒有沒有，我沒有污蔑……”

“那你把我給你的銀子藏哪了？”魔族少女的犀利氣勢，一掃先前面紅耳赤的窘困，生生吓得小姑娘急哭出來。

“告訴你，我可是魔族公主，從小到大要什麽沒有？難道還會看上了你這麽一個破東西不給錢？再說了，這整座城都是我夜瀾兄長的，我只消去夜瀾兄長那裏說上一說，這座城就該叫做夜離城了。”魔族公主氣勢更盛，一臉厭煩，甩開那小姑娘，“放開我，我還要去找人。”

公主的名頭着實将她吓得不輕，慌忙松了手，頹靠在身後的小攤上，只嗡嗡張了張嘴，卻終究沒有說出什麽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