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章節

音從殿內傳了出來，“來者何人？”

那聲音幾許清冷，令溪玉一陣恍惚，兀自怔了片刻，才想起自己的目的，“晚輩溪玉，求見宮主。”

“求見本座，所為何事？”那聲音忽然變了一道，化作泠泠女聲。

溪玉微微怔了一怔，“晚輩聽聞，宮中有一寶物，名為随心如意，能夠遮掩周身魔氣，特來求借。”

殿中那個聲音像是沉默了許久，爾後才慢慢傳來之前那個男聲。宮門前的濃霧緩緩散去，從裏面傳來腳步聲與清脆的鈴铛響聲。

那驀然是個極為年輕的女子，穿着一身鮮紅的衣裳，面帶笑意，狹長的鳳眼泛着一絲危險的氣息。女子赤着腳踏在殿內的青黑色石板上，腳踝上的銀色鈴铛清脆作響。

溪玉聽她開口，巧笑倩兮，美目流轉，“小美人，你膽子倒不小，開口便要本座的随心如意，真是後生可畏啊！”

溪玉自是聽得出對方話語中的危險氣息，“晚輩無意冒犯，求借随心如意，只為救人。”

“這玩意兒，還能救人？”女人從發髻上摘下一枚玉簪，搖手一變，化作一柄玉如意，掂在手中，玩味地看着溪玉。

“晚輩有一位朋友，不知何故，周身沾染了魔氣，且無法散去。聽聞随心如意能控制周身氣息，晚輩這才冒昧前來。”

“朋友？他是你什麽人，值得你如此付出？甚至不惜舍棄一身修為，舍棄五感六覺？”宮主搖着頭，輕聲啧嘆，“本座也不知，是該贊嘆你一句，還是該罵你一句。”

“他……”溪玉卻忽地怔住，腦海裏跳出阿念的身影，那個小小的身影，雖然有些無理取鬧，可在關鍵時候總會擋在她前面，替她遮風擋雨。她兀自怔了許久，才慢慢聽見自己的聲音，幾分堅定，“是對我很重要的人。”

“小情人？還是至親之人？”宮主轉身輕笑，将玉簪戴回發間，“你失了仙力修為，已是如同凡人，那麽他是仙是魔，還重要嗎？”

“可……他是仙族，一身魔氣，終歸不被世人所容。”就如同當初的她，只因被冠上了魔君的名號，哪怕是個再徹底的仙族，也難以被包容。

“倘若所有人都不接納他，那你可願接受他？”

“……”若世人不容他，她便帶着阿念遠離這世間，叫這天或地，都無權定論。“我不會放開他，哪怕所有人都要推開他，我也會緊緊拉住他。”

“那便是了。既然如此，你又何須在意他一身魔氣退散不去？”

“我……”溪玉忽然有些茫然，她既已認定阿念便是她心心念念尋找的遲非語，又何須在乎其他？仙族不接納他，她大可回去虺城。在哪裏，所有人都安寧祥和的生活着，不會有人指着他們說，“你們注定不能在一起。”

“可……”

“怎麽？小美人還不明白，愛一個人，是仙是魔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不。”溪玉搖頭，她心中的困惑從來就不是這個，以前的時候，她不會指責仙魔之戀，現如今也不會被這身份困囿，她若愛上一個人，那便是愛上他的全部，無論他的身份地位，無論他的氣概風骨，只要對方心中有她，那她便永不畏懼。

“縱他是仙是魔，我又何妨？我想要的，只是給他自由。”那些禁锢着他的，她會一點點将他們推開。

“自由？”殿內忽然又傳出一陣輕緩的聲音，與之前的男聲不同，充滿了低沉的魅惑，“倘若本座要你的的自由，你還願意嗎？”

溪玉翹首，有人從黑霧中慢慢走出來，冰涼的青黑石板上傳來腳步聲，紅衣男子傾世風華，握住女子的手，擡至唇邊，忽地伸出舌尖舔弄着，親吻着。

溪玉再次怔住，眼前之人赫然便是卧在鳶尾花海中的那個人。對方見她神情，輕聲笑着，拈指劃過身旁女子的臉頰，“小美人，你願意把自由交給本座嗎？”

043：堪破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溪玉傻了眼，眼前的一男一女，究竟誰才是真正的拂仙宮主？或許兩人都不是，又或者，兩人都是？

從未有人真正見過傳聞中的拂仙宮，更不用說見過拂仙宮主，而靈世神君的指引亦是語焉不詳。

溪玉着實不願面對此人，冷漠搖頭，“你們是想将我囚禁于此，像那撐篙的老者一般，終日活得無所事事，不知道自己是誰？又或者是像那熬湯的老婦一般，終日沉浸在痛苦悲戚當中，殊不知體會的卻是他人的人生；還是說，要我像你一樣，終日與花為伴，活在虛無缥缈的幻覺當中？”

溪玉字字珠玑，話音落下，便騰地拂袖揮掃，兩道白绫自袖口激射而出，“溪玉誠心所求，宮主卻一再苦苦相逼，戲弄與我，莫非真當在下任人拿捏？”

“呵呵，小美人發怒了。”紅衣男子喜聞樂見，紅绫揮出，與白绫相互交纏，而那紅衣女子卻是退後半步，笑而不語。

“小美人，本公子有意放你過來，你卻不知感激，反倒與我大打出手，當真叫我寒心吶！”紅衣男子游刃有餘地應付着溪玉的招式，還能悠然自在地用話語戲弄她，“啧啧，小美人你看，這紅白糾纏在一起，可與那床帏之事有幾分相像？”

溪玉聞她所言，放目瞧去，見那紅绫白绫縱橫交錯在一起，繞過柱子，不知不覺将殿內裹得空間狹小，也真有幾分糾纏之勢。再一聯想這困在其間的正是他二人，不免紅了耳根，低聲咒罵，“下流。”

那紅衣男子聽了卻不惱，反而輕聲一笑，忽地竄到她身側，将她攔腰抱起，吐息在側，“美人在側，本公子自是風流一把又如何？”

溪玉冷哼一聲，擡肘後擊，出其不意讓對方一聲悶哼，“小美人好生厲害。”

溪玉置若罔聞，忽然撤回白绫，破開一處，正對那目光呆滞的紅衣女子。溪玉見他神色一驚，心念頓時明了了幾分，當即以白绫擊向紅衣女子。

忽然間，一縷古怪的風吹了進來，女子腳上的鈴铛琤琤作響，有一股強烈的壓迫感突然襲來，硬生生将她逼得只能退後。

“前輩三番兩次戲弄與我，未免太過無趣。”溪玉收手，将白绫悉數收回，瞧着那忽然多了幾抹神采的女子，微微惱怒，“前輩若不予溪玉通融，大可不必如此。”

“你這女娃，性子倒是有趣。你且說說，是如何識破本座的？”

“傳聞中，拂仙宮從不接納外人。可我見宮中，卻有着數不盡的弟子。恐怕這些弟子都是前輩的幻術。”

“僅憑如此，你便能瞧出端倪？”

溪玉搖搖頭，看了看那紅衣男子，“前輩先是化作那撐篙的老者，從海獸手中救下溪玉，擡手間便取走晚輩一身修為。起初，溪玉也只是以為，撐篙老者是宮主座下弟子，有此手段也就不足為奇。直到我在花海中見到了他，”溪玉用目光指示着紅衣男子，繼續道，“前輩化作如斯美男，用話語幾番戲弄晚輩，舉止雖看似輕佻，卻不曾真的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反倒是我在他身上摸索時，前輩有一絲羞怯。”

“你留意到了？”

“自然。”當時她瞧出男子衣裳上的鳶尾花，一時無所顧及摸向對方胸膛，不經意卻發現對方臉色一紅，盡管轉瞬即逝。“再然後，前輩化作那熬湯的老婦，讓晚輩體會到痛苦悲戚的經歷。只可惜前輩沒料到，我從那痛苦的經歷中走了出來，只因我亦曾體會過那般經歷。再經歷一次，也就無關痛癢了。”

“呵，大言不慚，你如何能體會本座的心情？”

“輝夜宮主又如何知曉，我不能體會？”在老婦的那段經歷中，溪玉記得，她被喚作輝夜。

“罷了，你這女娃，倒也聰慧。你不是想要随心如意嗎？随我來吧。”

溪玉一愣，見紅衣男子消失不見，“随——”

“呵，你還真以為這玩意兒，便是随心如意？”輝夜收了紅绫，往殿外走去，兀自輕笑。

溪玉随着輝夜一路出了拂仙宮，來到先前那座石橋上。熬湯的老婦已經不在，她瞧見輝夜站在橋上，遠遠望着荒海的方向，目光中似乎有幾分蕭索。

“前輩。”她輕聲喚道，跟着走上了石橋。溪玉也望向遠處的荒海，那裏一片黑色，與濃厚的魔氣相接，讓人分不出何為天，何為地。

“在這裏，一個人委實無趣了些。”正當溪玉不知如何開口時，她聽聞輝夜像是在自言自語，“所以本座常常化了形，去荒海上瞧一瞧，也時常卧倒在鳶尾花中，嗅着那與鮮血相似的氣味。可我總是忘不掉他，我将自己困在這裏，不知有多少個日月，本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