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章節

為對他的念想會一點點淡下去，可怎知，愈發濃烈。”

“前輩為何不去尋他？”這樣的感覺，溪玉最能感同身受。只是她不明白，既然忘不了，她為何不去見那個人呢？

“談何容易？”輝夜流露出一絲苦笑，她轉身看着溪玉，輕輕撥弄着她的發絲，輕輕嘆了口氣，“我答應過他，此生若非他來帶我走，我絕不會離開此地一步。”

“前輩難道心甘情願待在這，忍受着荒涼與寂寞？”

“自然是不想的。可就算我出去了又如何，他注定不會和我在一起。”輝夜凄苦地笑着，步下石橋，往那鳶尾花海中行去。

溪玉跟上去，心中不解，“怎麽會？為何不能在一起？兩個人若是真心相愛，那便沒有什麽可以成為阻擋。”

輝夜聞言一頓，身子輕輕地顫抖着。溪玉剛想說些什麽，忽然聽見輝夜幾許無奈的聲音，“可他是仙，我是魔。”

“……”溪玉怔住，怔怔地看着輝夜越走越遠，一身紅衣融入了紅色的花海中。她忽然開口，“前輩不是說過，是仙是魔又有何妨？兩個相愛的人，倘若輕易便被困囿，還能算是相愛嗎？”

044：瘋子

“你懂什麽！”輝夜忽地勃然大怒，一身紅衣飛過花海，落在溪玉面前。她重重地掐住溪玉，面目變得猙獰，“是，我是說過，我從未在乎過什麽仙魔的身份。可就算我能堪破又怎樣，他不願與我在一起，我能如何？”

“那便去見他，去問問他，究竟為何不能在一起。”溪玉覺得可笑，在她眼前的原來也不過是個可憐的女子。她感到很悲哀，很嫌棄，“為了他，我甘願化身為魔。世人喚我一聲魔君，整個仙族也因此排擠我。在他們眼中，我就是叛徒，就是個十惡不赦的惡人。可我知道，只要他不放開我，我便什麽也不怕。

“憑什麽他們說仙族為善，魔族為惡。可我見到的仙族，也做過那些無恥龌龊之事；我眼中的魔族，也有一心為善的好人。他們說仙魔不能在一起，難道我們就要相信嗎？他們只是不敢，只是害怕，因為他們從沒見過仙魔之戀。

“倘若那個人真是愛着前輩，又為何不敢堕入魔族？還是說，在他心中，有什麽東西比前輩你更重要？”

“夠了！”輝夜微微松開的手再次用力，溪玉連連嗆聲，有些不能呼吸。她看見輝夜的眼中布滿了血紅，在她周身，洶湧的魔氣噴薄而出，頃刻間将那些紅色的鳶尾花吞噬殆盡。

“你住嘴，我不允許你說他。”輝夜的面目變得更加猙獰，有狂烈的風吹來，将她血紅色的長裙吹得作響，被吞噬掉的鳶尾花随風散去，露出一地的白骨。

溪玉的瞳孔驟然增大，腐爛的氣息撲面而來。她看着面前的輝夜，像看着一個瘋子。可輝夜确确實實是瘋了——這滿地的鳶尾花，原來真是用鮮血澆灌長成的。

那滿地的白骨，足可說明死在這荒海邊上的無辜者不計其數。生長在晦暗地方的花朵，如若不是用鮮血澆灌，又怎會開得如此嬌豔？

仿佛一個天大的謊言被揭開，輝夜的臉色在一陣抽搐後，反倒變得獰笑起來。“這些人遠沒有一個你有趣，若是你早些出現，或許這些人便不會長埋黃土。”

“瘋子。”溪玉咬牙吐出兩個字來，她實在想不出用什麽詞用形容，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在她心中，一直藏着一塊巨大的傷疤，如今被溪玉生生地撕開來，如何不疼？

“呵，我是瘋子，那你又是什麽？”輝夜兀自發狂，纖長的玉指劃過溪玉臉頰，留下一道鮮紅的血跡，“你不是想要随心如意麽？那就把你的容貌給我。”

溪玉只覺疼痛稍縱即逝，她下意識地拂過臉頰，一陣腥濃的液體沾濕了她的掌心。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輝夜，突覺她的手微微松了些，久違的氣息拼命地往鼻腔裏湧去，溪玉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你真是個瘋子！”溪玉抓開輝夜的手，怔怔地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偏生輝夜也有些不知所措，就像酒勁一般，瘋狂的勁頭一旦過去，瘋子就成了傻子。

“瘋子，瘋子……”輝夜喃喃的重複着這兩個字，重重地跌落在一堆白骨中。

溪玉輕輕地搖了搖頭，嘴唇嗡動，輕聲說着什麽。她輕輕拂袖，一道仙術幻象布下，滿地的白骨中，有鮮豔的鳶尾花慢慢生長出來。最後掃了眼跌倒在花海中的輝夜，無言離去。

從花海離開後，溪玉才真正認識到，這所謂的魔宮究竟是個什麽地方。一切都是被精心布置的騙局，荒海岸邊的美麗花海是假象，石橋上的欄檐雕飾是假象，就連宮殿中的寸草寸土也離不開假象。

那些看上去美輪美奂的一切，竟都是白骨堆砌而成。難以想象，葬送在此的冤魂究竟有多少，無怪乎這荒海終年皆是黑色，雖然澄淨，可那上面飄蕩着的都是嚎啕着的冤魂啊！

一朝看破這假象，溪玉反倒适應了些許。想了想，她還是用幻術遮住了那些白骨，然後往拂仙宮的深處走去。

不出她所料，此前在殿內看到的那些弟子皆是一個個冤魂，被輝夜困在了此處，終日與她為伴。想到這，溪玉又輕輕嘆了口氣，說到底，輝夜也是個可憐之人，因為太過偏執，将愛意都變成了仇恨。

溪玉來到最裏處的那間宮殿，她停在門口，将包裹着的魔氣都給散開了去，這才慢慢踏進去。驅散了魔氣，殿內整潔明亮了不少，溪玉随意地坐在臺階上，忽然注意到在宮殿的兩側牆壁上，各有一座塑像。

左邊是一名男子，錦衣華服，祥雲紋飾，金絲流光，像是一方神君。溪玉瞧了幾眼，莫名地覺得有點熟悉，又往那右邊的女子望了望，卻是陌生得很。不過那女子的裝飾倒是極好辨認，應是魔族衣飾無疑。

莫非這男子便是輝夜口中的那個人？溪玉暗自猜想着，可随即又覺得不對，這女子并非輝夜，面容沒有輝夜那般妖豔，神态亦沒有那般魅惑。

忽然，殿外又有魔氣湧進來，溪玉下意識布了道仙障在兩座石像上方。

“不可。”一陣聲音忽然響起，仿若就在耳畔。溪玉四處瞧瞧，并未察覺任何動靜，她試着撤回仙障，任由那魔氣湧進來。這時，那聲音又響了起來，“多謝。”

這一次，溪玉卻是聽清楚了，說話的并非他人，不偏不倚正是在她左邊的那座石像。

“你是何人，怎會被困于此？”溪玉燃起一道仙術，化作一片流雲聚在那石像上空。，正好能照亮石像。

“多謝姑娘。”那石像仿佛得了生機，一下子連聲音也飽滿了不少，“我本司掌星運的西天神君，因為愛上了魔族的孟商，為世俗不容，所以逃來此處。”

“孟商！”溪玉驚呼出聲，“她不是仙族的神君麽？”

溪玉記起在三山五林時，曾聽聞靈世神君講過的那個故事，說的便是孟商神君，因為愛上了魔族中人，所以尋找世間桃源，試圖躲避仙魔兩族的職責。可她卻沒想到，傳聞中的孟商神君竟然化作石像，被困于此。

可他為何說孟商是魔族？

“姑娘……說的是以前吧。”西天神君的石像聲像是嘆了口氣，幽幽的聲音仿佛劃過時間的長河，“姑娘說得不錯，孟商其實才是司掌星運的西方神君，只因愛上了我，所以堕入魔族。可陰差陽錯之下，我又褪去了魔身，坐上了西方神君的位置。”

溪玉默默點頭，暗嘆着這兩人還真是造化弄人，他為了對方尋求仙道，又怎知對方也甘願為了他堕入魔道。溪玉又瞧了片刻，終于想起來在何處見過這位西天神君——在石橋上喝下那碗湯，正是在輝夜的經歷中，溪玉見過他。

045：毀容

荒海上終年被魔氣缭繞着，不見遠方光景。多少人曾試圖遠渡荒海，卻都一去不回杳無音信。有人說，荒海上有位撐船的老者，不記得自己姓甚名誰，卻唯獨記得将人送往岸邊；也有人說，上了岸之後有座石橋，石橋上有位老婦人，熬着一碗碗能夠令人忘卻痛苦的湯藥。

傳聞中的拂仙宮，是個令世人向往的桃源之地。在這裏，沒有仙魔之別，沒有人神之分，所有人都可以無憂無慮地生活着。

荒海邊上，生長着一簇鳶尾花海，一抹紅衣站在花海中，任憑長風吹拂，裙袂翻揚，将她臉上的淚珠也一滴滴吹落。

她失神的望着黑色的海面，嘴角邊慢慢浮現出一絲苦笑。久久地靜默不語，直到遠方的石橋上，有輕輕的腳步聲一點點傳來，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