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章節

“當年之事，的确是我們的錯，可……可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不能放下嗎？”

“放下？放不下的是她。”溪玉一把扯下遮面的白紗，露出底下那張可怖的臉，“當年的事，你以為我毫不知情嗎？我只是念及着那可笑的舊情，從未想過要有所追究，若非你一再刁難，次次觸碰我的底線，絕不會有今日之禍。今日，你要麽交出夢上枝的解法，要麽就自裁謝罪。”

“花月，你……你快說啊，說出夢上枝的解法。”花應怯怯地跑到花月身旁，低聲勸慰着她。

“放開我。”花月卻一把掙開了她，神情凄厲地瞪着溪玉，嘴角泛着冰冷的笑意，“呵呵，你求我啊！溪玉，想不到吧，你也會有今天。殺了我，你就等着你心愛的人慢慢痛苦下去吧。”

“什……什麽？花月，你這番話是什麽意思？心愛之人，難道……”

“老身猜得不錯吧！這普天之下，若非那個人，試問又有誰，能夠讓堂堂溪玉魔君如此動容呢？”花月的表情變得幾許猙獰，“要不了多久，夢上枝的毒性就會徹底侵入他的心肺，到時候，每隔那麽幾個時辰，魔毒便會發作一次，而且他會越來越痛苦。哈哈，我就是要看着你生不如死的樣子。”

059：師恩

在漫長而又孤獨的歲月裏，溪玉時常會想起百年前的那些美好時光。可光影并存着，陽光下的夢幻泡影，終究會化為一攤血水，融進黑夜裏。

所以偶爾的，溪玉也會念及多年前的那個夜晚，那個改變一切的夜晚……

那時候，她們還遠沒有現在這般光輝耀眼，俱不過是千悟宮中幾個小小的神宮弟子。因為遲非語之事，每當夜裏，溪玉都褪去了強硬的外殼，變得如同驚蟄一般，脆弱而又孤獨。

那幾日，是花月姐妹三人陪在她身邊，随她放縱流離，與她淚雨作歌。可那一場酒灌醉了她，她迷迷糊糊地跑去應戈城，結果犯下了驚天動地的大錯。也是因此，千悟宮自此一蹶不振，在衆多神宮面前徹底擡不起頭。

直到花顏繼位宮主，花月三人也作了長老。她們一番努力，終究是将千悟宮的顏面拉回了些許。只是暗地裏，還是會有人議論着溪玉當初所犯下的過錯。

“應戈城後，我曾說過，絕不會再輕易地殺任何一個人，你也一樣。”溪玉一步一步向花月靠近着，自她掌心，飛出一顆黑色的石子，“可我也說過，你加諸在阿念身上的一點一滴，我都會一一向你讨回來。”

黑色的石子沒入眉心，花月獰笑着的神情終于有了一絲變動。她的臉龐很快地扭曲起來，身子止不住地痙攣，在地上打着滾，也絲毫不能消減半分苦痛。

“夢……夢上枝？”花應的神色微微一變，蘧然向後退了幾步，看向花月的眼神宛若死灰。

在來蒼翠山之前，溪玉特地回了趟虺城。許久之前，她便發現，驚蟄體內有一顆夢上枝。那是在千悟宮的時候，花月從阿念體內取出來的，因為跌落在地被驚蟄吞了去。

花月的臉色變得愈發蒼白，陡然失色的眼神中，滿是痛苦。溪玉的腳步聲離她近了許多，一步一聲響，仿若一把剪刀，剜在她的心口。她下意識地往後退着，身後依舊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這一劍，是替應戈城的千百仙靈讨的。”白绫一條纏裹着一條，化作了一柄長劍，懸在花月身前的地方，“你一指迷藥，将我醉入幻境，以致多少仙人無辜慘死。他們的恨，他們的怨，也該在你身上讨一讨。”

溪玉每走一步，便控訴着花月的一條罪行，在她身前也凝聚出一柄長劍來，“這一劍，是替盤墟中那些無辜村民讨的。你因妒生恨，為了将我困在盤墟，不惜他們的死活。他們的懼，他們的怒，也該在你身上讨一讨。”

第三柄劍懸在了花月胸前，此時的她已經退無可退，“這一劍，是替夜歲宮那些死去的成千上萬的将士讨的。你心狠手辣，為了一己私欲，不惜挑起仙魔戰亂。他們的哀嚎，他們的凄涼，更該在你身上讨一讨。”

最後兩柄劍分別懸在花月的左右腿上，此時的她停止了顫抖，只恨恨瞪大了雙眼看着溪玉，“這一劍，是替夜瀾讨的。你傷他子民，毀他魔族，所傷所痛，一言難述。這最後一劍，是替阿念讨的。他所受的痛，所受的苦，我要你也一樣一樣地嘗盡。”話語落下，溪玉眼中的寒芒更盛，指尖輕輕地勾動，五柄長劍倏然落下，花月已然閉上雙眼，恐懼爬上臉頰。

而就在這時，一股修為無端地出現，憑空拖住了那五柄劍。溪玉低頭瞧去，花月忽然笑了起來，她的聲音極輕極輕，輕到只有溪玉能夠聽見，“這一刻，我已經等得太久了。溪玉，你終究是鬥不過我的。”

“魔君且慢。”來人制止了溪玉，一身素衣，微微有些蒼老的面容，卻是不怒自威。

溪玉緩緩轉過身去，看着落在她身後的老者，她的目光，依舊是那般祥和，雖然看不出悲喜，可她卻知道，師尊向來是疼愛她的。

花顏輕聲嘆了口氣，沉吟許久，方才開口，“魔君今日所言種種，皆是花月自作孽，不可活。可老身忝為一宮之主，不能守護宮中弟子。”

她這輕巧一句，已然在溪玉心中掀起了滔天的波瀾。師尊所沒能守護住的，何止眼前這些弟子，還有當年的她啊！

“今日，魔君若執意要讨個公道，老身也絕無偏袒。”花顏忽然将那五柄長劍憑空拉拽過來，柄柄對着自己的胸口，“只是，弟子犯過的錯，理應由老身來承擔。”

溪玉輕輕搖頭，心中的波瀾一點點平靜下去，結成淚滴，從眼角滑落。她忽然明白了花月的意思，她知道，在這千悟宮中，她對任何人都可以狠下心來，卻唯獨對花顏狠不下心來。

“呵……”溪玉輕聲笑着，她看着眼前已經蒼老的人，狠戾的心正一點點淡下來。

“這一刀一劍的罪，我會一一記着。從今往後，你好自為之。”她最後看了眼花月，然後轉身，決然從花顏身側而過。

她裝作決然狠心，腳步卻下意識地猶豫起來。她不知道，自這一別後，是否還能有機會再回到這裏來。

不知不覺間，溪玉走到了後山來。此前因了她的緣故，大多弟子都聚到了宮中，此時的後山，一如往常地安寧祥和。那顆長在最高處的生生樹就在眼前，順着眼前望去，能夠看到流經山腰的河流。

那條河，被她們稱為靈河。曾經，有人為她在靈河旁種了許多的無片花。這麽些年過去了，她沉浸在魔道的追尋中，竟早已忘了在這還有片花海等着她。

可百年未曾料理過的無片花早已經是荒蕪一片，除了依舊流淌着的靈河若水，時間留在此地的痕跡竟然無情得絲毫不剩。她望了眼頭上的生生樹，茂盛的枝葉濃密，生生果卻已經沒剩下多少。

溪玉轉身，向靈河飛去。果然如她所料，曾經的無片花海已成荒蕪土地。可她輕輕蹲下來，似乎瞧見了什麽，在那滿眼的荒蕪中，一抹驚喜與希望突兀地冒了出來。她用仙氣灌溉着眼前的土地，又引靈河之水澆下來，詫然間便有好幾株嫩芽冒了頭。

“這無片花，終究是要開了。”輕輕的腳步聲在她身後響起，她轉身，是花胧和花應。

060：花語

靈河的水叮咚作響，無片花的嫩芽鑽出了泥土，帶着一絲希冀。花胧和花應坐在靈河邊，身旁是一簇剛冒芽的無片花。

與荒海邊上的風不同，靈河旁的風是輕柔的，帶着一絲絲的暖意，吹開了陣陣泥土的清香。溪玉有些好奇花胧與花應的來意，可當她們在岸邊坐了許久，說了許多之後，溪玉全然明白了。許多時候，她和她們之間，并不只是一個字的區別。有些人，也注定不會站在永久的對立面。

“你們知道嗎？我一直覺得，這片花海是千悟宮中最美的地方。在你離開的這些年中，我每天都會到這來，吹着柔軟的風，聞着淡淡的花香，仿佛心中的一切都沉睡了過去，不知道身在何處，也不必憂心着有朝一日，會被鮮血濺透屍骸。”花應的聲音很輕很柔，卻并不像以往那般怯弱，仿佛三月裏的春風，盛開在她心間。

溪玉淡淡地聽着兩人一言一語，不知是有意說給她聽，還是當她不存在一般。

“是啊，這裏早已不是曾經的那個千悟宮了。一子踏錯，再無悔棋。都說世間能撫平一切，可那些污點只會越來越濃，任憑我們如何擦拭